倒虹管/41

后巷（七）

连续几天在河里泡着，太阳很大，我的脖子晒的黢黑，用手搓后脖子能弄下一层皮，随后就是火辣辣的疼痛，而且在水里泡久了，手指和脚趾会起褶皱，和下面的蛋蛋表面一样，只是显得太过于白净。最后我奶奶还是把我送到校长梓潼的家里去学英语了。

一起到梓潼学习英语的总共有七个人，四个男的，三个女的，其中便有胡玉香。奶奶把我送到街上，和其他几位同学汇合，然后便一起坐汽车去县城。每年我都会来几次县城，但每次来差不多都会看病，自从那次发高烧我瘦下去后，便始终胖不上去了。坐在车上我有些紧张，可以看出来其他同学也有些不自在，等快要到车站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希望车子能够再慢一些，我能在车上再坐一会。但下车遇到接我们的校长时，刚才的紧张感便消失的无影踪了。

“好好学，以后争取不要给我们石台的学生丢脸哈。”

校长和以前一样，脸上习惯性的挂着笑容，始终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学费是二百块钱，学习一个月，周末和学校一样放两天假，在那个年代，二百块钱还算不少了，毕竟那时候不是天天吃肉。

和校长一起来的还有个比我高一个头的，短头发的女生，李自强和他差不多高，但李自强有些驼背，这个短发的小姐姐背挺的笔直。小姐姐也带着一副眼镜，短头发把反而把她的脸承托的更加圆了，嘴唇也和校长一样，都是翘嘴巴，这应该就是校长的女儿了。

“王老师带高三，这会还在学校上课，等下午下课的时候你们就能够看见了，还有就是这是我女儿，读高二，平时王老师不在的时候，就让小邓老师给你们代课哈。”

校长姓邓，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我们习惯了叫他邓老师，毕竟乡镇小学，就算是校长也是需要兼职教书的，邓老师教的也是语文，只是教的另外的班级。

“哼，那爸爸你要给我开工资才可以，毕竟你女儿还是班上前几名。”

短头发姐姐说话的时候有些俏皮，可爱和漂亮是不冲突的，人相处久了差不多一个样，小邓老师性格很好，她后面也比较照顾我，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城里的孩子接触的时间最长。

走在那是还有些空旷，路面随处可见垃圾的路上，其他同学显得有些害羞和紧张，我却把手揣在裤兜里，但是裤兜有些低，此时的我看上去便有些驼背了。我是装的，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低我，我想让别人知道城市没有什么，我以前经常来。

我手里提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品，那刷牙的杯子我已经用了两年了，表面的卡通娃娃早就脱落了，但我却舍不得换。晚上睡觉也是在邓老师家里面，三个女生睡邓老师家的客房，男生则是睡客厅的地板，当然，上面铺了层竹子编的凉席。邓老师家三室一厅的房子接下来的一个月将会挤着十个人。

我们到邓老师家便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那时候整个县城的房子都没有电梯，邓老师家住在六楼，好的是我们都还年轻，爬六楼还算比较轻松，但邓老师明显便有些喘气。我更在小邓老师后面走，爬楼梯的时候她扁平的屁股终于挤出了些弧度，小邓老师长相和身材都不怎么出众，而且体型还随邓老师，但和她的性格相互映衬，反而显得有些协调。

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将要教我们英语的邓老师终于回来了。王老师也是一头齐脖子的短发，脸也很圆，甚至有些显大，我现在都不知道小邓老师到底是随她爸还是随她妈妈了。邓老师有点龅牙，所以她的嘴唇就显得有些向外突出，她的气质和老师很相符。

“王老师好。”

王老师在门口换鞋子的时候，我们几个虽然猜到那便是王老师，但我们都没有动，只有胡玉香有些紧张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们也跟着站起来，然后跟着胡玉香小声的问好王老师。

王老师是个中年妇女，脸上已经有些他们那个年龄段独有的苍伤，等她蹲下去换她那算高跟鞋的时候，便显得背有些驼了。

“同学们来了啊，都是些帅哥美女啊，这几天一直期待着你们早点来。”

她示意我们继续坐着，然后便张罗着小邓老师出去买菜，说是要好好给我们接一下风。

一直等到吃完晚饭，我都不好意思去上厕所，总感觉会一不小心把他们家的厕所弄脏。晚饭分了两桌吃，他们一家三口一桌，我们七个人另外一桌，桌上的菜都一样，两个菜一个汤，其中一个菜里面有几片肉，还没有等我看明白，就被其他同学夹完了。来邓老师家补课的同学家里的条件都相对比较好，只是毕竟受年代限制，每顿吃肉有些不现实。

晚上吃完饭，三个女生帮着洗完收拾，然后王老师便说要带我们出去逛一逛梓潼县，邓老师则出去和他的朋友喝茶，我还是忍住了上厕所的冲动，我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梓潼县的晚上相对于农村，算得上是灯火通明了。我们慢慢的走在王老师和小邓老师后面，她们母女两手挽着手，我们则走在后面悄悄的说话，路上有很多卖小吃的摊贩，但我们都忍住了没有买，大家身上差不多都有些零花钱，只是都不好意思买。

“这就是东操场了，晚上整个梓潼县就这里最热闹了。”

东操场确实很热闹，听过很多次，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广场比较方正，操场上是不是传来小孩的嬉笑声和家长的呼喊，有卖小金鱼的，也有卖冰粉春卷的，还有部分区域单独隔离出来作为小孩溜旱冰的场地，他们脚下的滑轮鞋时不时的发出炫目的光，还有部分区域则是排的方正的男男女女跳着统一的舞，谁能想到多年后广场舞会风靡全国。

转了一圈后，身上已经密密的出了一身汗，尿意稍微减缓了些，但小腹还是感觉有些胀痛，好的是王老师准备往回走，说今天我们太累，早点休息，明天好正式上课。

晚上我们都没有想起洗澡，我实在憋不住，还是在他们家上了厕所，厕所里的香皂和氨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我从镜子里面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我头上还是有两个旋涡，只是对着镜子看就了会感觉里面的人有些恐怖。

刚开始躺在地板上，还感觉有些凉意，等过一会便觉得有些发烫，邓老师给我们拿来了风扇，但始终觉得后背在冒汗。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得有些不真实，我有些想家了。

城市的早晨很是喧嚣，六点就醒了，其他人都还没有起床，尿意瘪的我难受，但我不想打扰其他人，便也就憋着。

吃完稀饭咸菜后，我们便开始了上课。王老师家有个小黑板，她便放在椅子上，还有一盒粉笔，应该是从学校拿回来的。首先教我们的是字母，等到我们快要学习结束的时候，我还是把这几十个字母写不全。

接下来的时间要是王老师不在，就会是小邓老师教我们，但小邓老师的玩性太大，我们也总喜欢和她开玩笑。她家厕所蹲坑的洞上面有一块盖板，平时不会开，等到冲水的时候便会打开。也许是我们农村人的大便不一样，所以很多时候都冲不下去，于是我们便用旁边的晾衣架把那块盖板捅开。有一次小邓老师实在觉得我们太笨了，便从厕所里面把那根晾衣架拿出来故意做出一副恼火的样子指着黑板，我么几个男的便在下面笑，小邓老师问我们笑什么，李自强竟然老老实实的讲了出来，小邓老师顿时便黑了脸，我们知道她那次是真的生气了。

后面出去几次，我们便对梓潼有些熟悉了。晚上有时候我们会自己出去，但都是男的和女的分开，我终于可以放心买我一直想吃的春卷和冰粉了，大家身上都有些零花钱，只是要把每周回去的车费留够。我一直以为我是上初中以后才变得自卑，只是后来才明白，我在邓老师家学习英语的时候便有些自卑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有些嫌弃自己农村人的身份，也开始有些嫌弃爷爷奶奶。

这与城市格格不入的自卑伴随着我读完大学，直到就业。

一个月很快，学完后回到家，爸妈打电话回来问我学到多少，我还保证的给他们说我学到很多，他们很高兴，说再过几天妈妈回来看看我在县城里面学到的东西。

这个暑假妈妈回来，爸爸没有回来。妈妈回来主要是安排我上初中选学校的事情，她不允许我还在乡镇上读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