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明 ▏那村·那家·那人
◎盛文明(2018年宁波军转干部)
军旅文苑
(图片来自网络)
闾峡是我的家乡,是我生活过的地方,对这方水土我有很深的情感。要回忆的故事太多,要写下来的文字太多。不写吗,有点对不起自己。
感觉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最纯真的少年青春岁月都留在这里,最可歌可泣的情节都发生在这里,最有意义的许多事情都见证在这里。
岁月被海风吹白了发,日子被琐事上了皱纹。人这一辈子,无论痛苦、甜蜜、快乐、忧伤……都将变成一些五味杂陈的故事,最后就这样消失在无影无形的岁月里。
家乡的人,大部分是与土地和大海打一辈子交道老实巴交、默默无闻的,就像船栏沃那棵榕树,只记得它永远挺立在那儿,却不知道它何时种下的。
记下他们的点滴,算是留住记忆吧。
闾峡村概貌
我的老家闾峡是福建省宁德市霞浦县第二大行政村,古时称闾塔(因村中一小山丘上古时有座塔,现已毁)。原来爬山越岭经过涵江、洪江、渔洋里距县城47公里,现在隧道通过渔洋垾缩短了里程,为长春镇辖区,地处县东南部、东冲半岛东岸,西北背依群峦,东南面临东海,有弯曲的海岸线,是闽东的前沿,与台湾一水相隔,为闽东地区著名的鱼米之乡,属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性气候,夏长冬短,常年气候温暖,四季分明,雨量充沛。现有人口4800多人,1300多户,54个姓氏,其中以林、何为大姓。
整个村望海依山而建,大街小巷呈井字形错落有致,基本保留清代建筑风格。人文底蕴深厚,有不少古遗址和历史文物。
如现存的闾峡城堡,始建于明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后因人烟稠密,明嘉靖年间(公元1522-1566年)又在旧堡东边再筑新堡。城堡长1700余米,高4-6米不等,有西南城门、二处南城门、西城门、东南城门等五个城门。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因人口的迅速发展,城堡里面远远满足不了这么多村民的需求,许多村民就在城堡外的自留地盖起了自建房,现在城堡外的住宅区域比城堡内还要大。闾峡村是交通枢纽,到浮鹰岛、四霜列岛,都要从村码头坐船启航。村里之前有邮电所、保健站、粮站、供销社、储蓄所、旅社、水产站、缉私队、边防派出所、陆军守备团,还有守备团的下属通信连、汽车排等公家单位。
据民国版《霞浦县志》记载:“明嘉靖戊午年(1558年),连年倭寇东南各乡,以戚参将奏准沿海各乡筑堡自卫,先是乙卯岁,倭自渐入,蹂躏遍州境,以鼎邑之泰屿有土城失利去继邑南乡闾峡,亦以堡坚失利。”又载“同年十二月,倭攻峡堡不克。”由此可见,闾峡城堡已历经多次自卫抵抗,期间屡修屡筑,最后使倭寇攻而不克。同时据旧《霞浦县志》记载:“烟墩峰在闾峡乡东即古时设烽燧处”,可见明代闾峡不但有堡且依山脉视野设烽火台作为报警点。
有民国海军上将萨镇冰两次亲临闾峡视察军事海防事务,其间发现村庄受台风侵袭,造成部分村民受损严重,而所带盘缠不够赈济灾民,于是萨镇冰向何某商店借了10块大洋,用便纸写了一张借条,嘱咐凭条到省政府取。何某商人认为用便纸写借条显然忐忑不安,一日到省城怀着碰碰运气,向省府门卫人员试探说一说,果然被带到财务处领回10块大洋,后来他逢人便说如此诚信事实在令村民感动。
在闾峡期间萨镇冰并为村学校编写校歌词:“唯我吕江,负山面海,灵秀所存,教育其进步,莘莘学莘一场,愿吾辈同策励,看他时学饱鳔,於国有光。”并为闾峡村赠诗一首:“村庄山海半渔家,下有苔痕傍浅沙,宝峡港良无匪警,时逢野老话桑麻。”并多次为文人商贾亲书门庭匾额,惜多在“文革”作“四旧”被毁,仅保留一处门匾“处士家风”笔锋敦厚朴实,长1.78米,高75厘米,在旧城堡林孝同老厢。
从上述史料中,可以看出闾峡堡,当时有官府兵卒,结合当地村民在此驻防抗倭,为闽东抗倭的海防前沿。
林师公斗法
关于闾峡村现址,还有个传说。相传很久以前闾峡村并不在现在的地方,而是现在村南边的南山脚下,有村民在原村遗址下挖出了瓦砾、墙基、石龟等。南山上住着一个法师叫林师公,有呼风唤雨的能力,经常在山上跟妖魔鬼怪斗法。这一天,林师公又在山上设起法坛,与大海上的一只章鱼精斗法,双方斗了好几个时辰都不分上下。村里的老百姓只见天空中一时乌云密布,一时又阳光明媚。当然村民们并不知道这是斗法的结果。傍晚的时候,村里有一个村姑在刷粪桶,身边跟着一个小孩在哭闹,那村姑怎么哄,小孩却一直哭闹个不停。村姑为了分散小孩的注意力,她看到南山方向有一只巨鸟在飞翔,便用粪刷指着鸟让小孩看。其实那只巨鸟是林师公的法器变的,本想用它去抓章鱼精,但是因为妇女的粪刷是个不洁净的东西,被它这样一指,林师公的法术自然就不灵验了,只见那只巨鸟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就掉了下去,章鱼精又重新占了上风。林师公遭受这个意外,眼看就无法控制住场面了,情急之中便抓起法坛上的一只香烛往章鱼精砸去。那章鱼精终于被砸进了海里,但是香火却掉进了山下的村庄里,瞬间山下就成了一片火海,村民们的房子也全被烧光了。后来无家可归的村民们就把整个村庄迁移到现址。
还相传闾峡村是猪的穴道,叫五猪落槽,与霞浦县城相似。有五道岗,也就是五个猪槽,第一道岗是在安澜侯宫处,第二道岗是在闾峡人民会场处,第三道岗是在何氏祠堂处,第四道岗是在部队的通信连处(现为学校使用),第五道岗是在闾峡学校处。
村海边有小吕沙滩、南山沙滩、东沃沙滩、流澳沙滩、鲜蛤沙滩、船栏沃沙滩等,其中小吕沙滩长约1.5公里,宽800米,面积达1.2平方公里。每个沙滩沙质细腻柔软舒适,滩平海阔,极目远眺海天一色,鸥鸟翔跃,船帆点点,实为海浴、冲浪的理想之地。海岸边有大量鬼斧神工雕琢的礁石和自然岩洞,别样的景致,无论你靠着、站着、坐着,都是一个故事、一幅风景。山顶上有石鼓石锣石烛、风动石(鸭蛋石)、官帽石、母子相依石等,形状各异,是游客流连忘返的地方。
海上保护神安澜侯佘公宫
自明嘉靖以来,这里流传着仅次于著名的海上保护神妈祖的另一个海上保护神——安澜侯佘公国章拯救遇难渔(船)民的神奇真实传说,村里人为他造墓建宫,且数百年来虔诚祀奉,每到农历十一月十四安澜侯诞辰,还举行隆重祀典。安澜侯公宫位于西城门和榕树园边,神殿供祀安澜侯,两厢夫人、公子、小姐、侍从等数十身神像,其神诞与妈祖别具特色,是沿袭旧时礼俗举行,对研究当时民俗文化,具有一定参考价值。据《霞浦县志》记载:佘公国章,泉州晋江人,武举出身,明嘉靖年间,官指挥千百户,因舟过闾峡澳口,突有白龙起于舟前,舟人轰以炮,龙蛰舟覆,尸漂至澳口,吕人悯而殓之,葬于陈家山,明崇祯为佘老爷立安澜侯宫。
民间说,佘公船过浮鹰口,白龙现身欢迎,舟人以为妖怪,用枪(火铳)击中白龙一只眼睛,白龙疼痛翻滚,官员知道坏事了,一家人捆绑一起,后翻船,尸体流到闾峡沃口,村民收殓,抬到陈家山时,因棺木太沉众人想放下歇息,想不到再抬已抬不起来,于是就葬于陈家山,想必佘公是选中此风水宝地了。
民间说,白龙离开后港,来到浮鹰岛,浮鹰岛是台湾海峡岛屿中离大陆比较近的一个岛屿,它北部山高险恶,有三个龙井,下面两个井乘船走路,一般人都能接近观赏,最上面一口井没有登山的工具无法上去,白龙就住在这里,要入海上天又方便,又没有人可以打扰。当农民们需要雨水的时候,他就给人们带来甘霖。有一年农历11月14日下午,天气阴沉,白龙正在海上巡逻,发现一艘大船,听见船上传来优美动听的歌声,有人在船上载歌载舞,觉得很好奇。他从来没有看到船上会有如此热闹的场面,就化作一只乌鸦飞到桅杆上看个究竟,原来是一个朝廷的二品官员佘公国章,为官清廉得到百姓的爱戴,辞官要回到长乐,经过此地。白龙为了表示欢迎,就在桅杆上叫起来。佘公国章听见乌鸦的叫声,觉得是不好的前兆,就拿来弓箭,他好几年没有用上弓箭,也想看看自己的箭法是否不减当年,就猛地朝乌鸦开射。只听“啊”一声,乌鸦掉进海里,他很震惊:乌鸦的声音突然怎么变得人的惨叫声,船上有个得道和尚点算一下说:不好呀,这是只白龙,快点把全部人捆绑起来。白龙的左眼被射中,他在海里痛得只打滚,顿时海面掀起波涛巨浪。船经不住大浪的翻滚,不一会儿就沉没,船上几十人全部遇难。白龙发现因为自己的过分疼痛使船翻人亡,非常难过,就把那些尸体推到闾峡的沙滩来,好让人们能把他们安葬。15日早上,闾峡两个姓曾的兄弟扛着渔网来到海边正想捕鱼,看到那些尸体,他们不知所措就有意地避开,可他们走到沙滩的左边尸体就跟到左边,他们走到沙滩的右边尸体就跟到右边。他们就只好对着那些尸体说:“如果能让我们捕到一百头黄瓜鱼,就把你们运上岸。”他们把渔网撒下去一会儿拖上来,不多不少真有一百只金灿灿的黄瓜鱼。他们又说:“如果能让我们捕到十只无头的黄瓜鱼,我们就帮你们埋葬好。”果真第二次撒网拖上来就是十只无头的黄瓜鱼,他们感到很神奇,这样他们不得不把全部尸体运到岸上。就在闾峡避风港的对面山上有一座大墓,就是这件事的见证。白龙为了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就向玉皇大帝请求让佘公国章的全家灵魂升天,玉皇大帝了解到佘公国章是个好官,为民做了许多好事,也就答应了白龙的请求。佘公国章全家就被闾峡的村民供奉起来,成为地方神,为闾峡的渔民们出海捕鱼保驾护航,捕到更多的好鱼。
天然避风港
村里有两个天然避风港,一个在老船厂和佘公安澜侯公宫之间,进出口呈喇叭口形,身子成布袋状,能够停靠上百条渔船,主要是台风天或者风浪大的期间防台,平常也有些船开到船厂维修。退潮后,整个港都能见底,港底全是海泥土,泥土里长着许多野生的蛤蜊,小时候经常扛把锄头,锄头柄上挂个小塑料桶,去那里挖。拿到家先用清水养着让它吐泥,之后洗净,用于小炒,蒸蛋,浇汤,尤其是与榨菜丝一同浇汤,很清味。退潮后,这个避风港喇叭口最底处就是一条路,到南山湖边劳作的农民就可以走这条捷径了,否则的话要绕着避风港一周,至少多走一公里的路。每当农民收获稻谷、番薯、西瓜、花生、蔬菜等农作物时,尤其是量多的时候,先把它们挑到靠湖边的沙滩上,待退潮露底后,再挑到对岸。当然,避风港涨潮时,有的农民就用船摆渡或运农作物。另一个在船栏沃,它呈反6字型,进出口比较宽阔,船只进出和掉头比较自由,平常渔民的船捕鱼回港后就停在这个沃里,沃对面就是苍湾,村民养殖了许多海带、牡蛎、淡菜,这个沃也是我们游泳的好去处。可以遥想当年,我们的祖先选择这个风水宝地当落脚点是何等的智慧和英明,让我们代代香火延续不断。
老船厂位于村避风港沙泷头,于1977年由长春镇人民政府出资建设并投入使用,1999年转让给村民陈尚希、邵雁昌为业,日后业主又把该厂转卖给段长义为业,在工商部门注册全称为霞浦县兴利达船业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段长义,经营范围为船舶维修、保养销售等。
在闾峡生在闾峡长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岁月沉淀下来的一切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所以为她费心、为她忧愁都是一件幸福而值得庆幸的事。
中心老街
中心老街在新城堡,是一条长二百米宽四米的花岗岩石板条铺的。听老人说,这石板条是从水沃运来的,当年蔡牵被政府打败,他的根据地水沃被捣毁,闾峡村民开船到水沃运来石板条铺在街上当路面。石板街下面是一条排洪溪渠,渠宽有二米,整个村后门山的大部分水山就从这条渠排往避风港出海口的。那一年,村委组织村民清理中心街下面这条排洪溪渠,挖出几十车的淤泥和黄沙,泥沙中还发现了一些铜钱,想必这些铜钱是我们的祖先买卖东西不小心从手中滑落街面石板缝隙下去的。街头紧挨着鼓楼,街尾连着中城门,两边店铺一家挨一家,大部分是两层,上面住人,下面当店面,有几十家。
那时,春业春水亦凤杂货店、供销社百货店、雄仔馆店、阿木旅社、阿灼兄弟打铁店、红糖弟运银运章饼店、陆峰爷爷曾勇父母米粉店、阿靠婆豆腐店、华康裁缝店、丽华母亲布店、夏菊油条蛎饼店、应公扁肉店、高钊进寿汤圆点心店、阿农阿霖阿英剔头店、维诚阿招补鞋摊、兵兵弟阿宝猪肉摊等等一家挨着一家。
早市时也有店主把商品摆在店门口,街两旁还有摆着村民自产自销的蔬菜海鲜副产品,街显得十分拥挤。中心街以前比较热闹,吆喝声叫卖声讨价声——声声入耳、其乐融融。赶上庙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把本来就不宽绰的街挤得水泄不通。吃根油条、喝碗豆腐脑、来个红糖馒头、抓块光饼蛎饼、尝粒艾草果,不管走到哪,这些小吃的味道永远记得,也百吃不厌。
木板双轮人力车是村民的主要运输工具,当村民拉着柴禾、农产品进进出出街,店主都要赶紧把门口的商品移到店里。我父亲、二叔、三叔当年到山上砍柴,就是拉着这人力车从中心老街进进出出的。挑着两桶粪的农民从街上经过,满街粪味飘溢,弄得路人捂鼻而躲。不知谁家养的猪从圈里跑到街上,主人越追猪跑得越急,被赶急的猪把挑菜的老阿婆拱个头脚朝天屁股朝地,摊位上的商品也被挤得散落一地。日落黄昏,暮归的老牛从中心街优哉优哉滴滴踏踏而过,猛然一堆牛粪从牛尾处而降,谁家的鸡被狗追赶、“咯咯咯”尖叫着打店面飞过。两个男孩街上着斗架,一个喊着“阿才”,一个喊着“阿英”,阿才、阿英是他们各自父亲的名字,有一方的母亲闻声寻来,大声喝斥自家的孩子回家。六月天是小孩脸。早上起来,红日高挂,万里无云,突然一声闷雷,天说黑就黑,豆大的雨点挟着凉风噼里啪啦砸下来,慌得街上行人一点准备也来不及做,狼狈逃到店里,脸还没擦干,则雨停日出。苦煞了人,坐着不动出一身黏汗。有猪哼哼叽叽拱来,寻见街与巷之间的水沟里,卧进去打几个滚,粘一身臭泥,尾巴甩来甩去,惬意地离去,猪身后传来的是惹了躲着远远的路人一阵阵谩骂声。
经过近四十年城外的发展,现在早市已主要转移到老街尾城外的新街上。新街之前到公路之间是一条交通公路,两边有打铁店,布店,应公扁肉店,水产场办公室,林海波、林兴兆厝,阿核、提英厝,保健站,派出所,水产场,供销社,粮站,汽车排厕所等,后来大部分这些公家的房子卖给村民,村民把它们拆掉盖起了房子,也就渐渐有了新街。新街街尾与公路之间现在是临时的公交汽车站和菜场。老的公交汽车站位于现在何亦宝艺术馆那里,陈清清父亲曾经当过站长,当年汽车站设在这里,与部队团部仅一墙之隔,主要是方便解放军使用,同时也是供村民坐车。现在中心老街曾经的繁华已渐渐变得冷清,也已流失许多精华。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我爷爷奶奶的老祖厝在新城堡里,沿中心街一弄第二户。祖厝前门有两扇木门,步入大门是左右耳房,前天井,三个石阶,木门槛,前厅堂,左过门,左右厢房,后厅堂,左右厢房,右木楼梯,左右后厨,后天井,左后门,前厅堂上有神灵位和祖先灵位,供逢年过节点香烛,木瓦两层结构,具体建于何年已无法弄清,但至少上百年是有的。这个祖厝与我外公的老厝同一条街上,同一排,一家在街这头,一家在街那头。里面住着我爷爷奶奶、何琪芬父母、周月婵父母、陈进法父母、刘维宝,五个大家庭,老老少少三十多人。何琪芬、周月婵与我同出生于一个屋檐下。与我爷爷奶奶共同生活的还有两位老人,一位是爷爷的叔叔,一位是奶奶的婆婆。从家谱里查到,我祖上最早是从江苏扬州(古称广陵)迁到福建泉州,三百年前七世祖两兄弟同堂兄又从泉州惠安县霞美村迁到东沃和闾峡堡,到我爷爷这辈是第十四世了。我爷爷生于1911年,有三个弟弟世兴、世昌、世忠,一个妹妹赛清嫁小京黄阿贵。爷爷奶奶生了五个儿子,我父亲华钦是老大。我爷爷1969年因病就去世了,我还没出生,三叔还没参军。我爷爷盛世隆与陈永雄爷爷是一同走船。我二叔华财又与陈永雄父亲一同走船,陈永雄的老厝在我外公家后门,我们盛家与他们陈家两家那时走的比较亲。后来我叔叔长大了,房子也就两间,不够住。1978年,我奶奶带着三叔华清、四叔华招、五叔华泰到下塘尾的自留地建了土木结构斜瓦两层新房,三叔的孩子文臻,四叔的孩子丽霞、丽嫔、丽玉、文星,他们都出生在这个房子里。我父亲、二叔成家立业了,继续留在老厝生活。我父母先后在前厅堂左手墙边和屋檐下搭过灶,因为地方确实太小了,我父母与二叔两个家庭要在这里生活,只好想这办法了,还好同厝的其他家庭都给予理解和支持,没有说什么话。我、我弟文宝、我妹丽仙(二叔大婶的女儿,二叔之前已有一对儿女,因为家庭困难,大婶生下来她本想不要,恰巧她与我父亲同生日,母亲之前有生个女儿不到一岁就夭折了,他们很想有个女儿,就这样被父母亲领养来当女儿,算是救了她一命),大叔的女儿丽玲、儿子文锋都是出生在老厝里。八十年代初,我父母也在下塘尾,在三叔、四叔、五叔房子旁边建了两层的石木结构斜瓦屋面的房子,两家房子紧挨着共用一面墙,这主要是为了省钱,把叔叔家的一面墙作为共同的隔墙,我们一家就搬到这住。父母亲为了盖这两层属于自己的石木瓦房,花了很多心血,每当攒下一点钱,就拿去买一些条石、杉树备着。房子封顶了就搬进去住,一楼也只是简单隔几个房间,就这样住了好几年了,直到九十年代初才装修二楼,我那时还在上军校,也没有什么钱寄到家里,倒是弟弟妹妹为装修出了很大力。去年,下塘尾我父母的房子与我三叔、四叔、五叔的房子也建了四十多年了,下雨天屋顶漏水,楼板、窗户框被白蚁吃很厉害,属严重危房了,大家商量后,进行了原拆原建。我父母的那份老厝也就转让给二叔他们了,二叔华财于1994年8月份因病去世,那年我刚好考上军校,着手报到也没有赶回老家送他一程,后来二婶林夏英就一直住在这个祖厝。七八十年代,村后门山的一片森林因“大炼钢”被砍光,中心街下面的溪渠也因此经常被泥沙堵住,台风天暴雨时,整个村后门山的洪水就从溪渠溢出来漫过中心街面,洪水来不及排就漫过老厝,整个厝就像条小溪,孩子们光着脚在厝厅堂和天井玩水。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到这老厝去看看,就像看望一位老朋友似的,看了看它,心里就放安了、平静了。毕竟,我是在这老厝出生并长大到十来岁,对它的感情是深厚的纯洁的热爱的。
何琪芬爷爷奶奶也与他们同住,她有三个哥哥,大哥世钏,二哥世胜,三哥世球,一个姐姐惠芬,他们五个也都是出生在老厝。他们的屋子在前天井的右边,一层是一个厨房,一个主卧,二层是木板楼房。她父亲亦凤,我们叫他亦凤阿公,当年在村供销社上班,补员她爷爷的岗位。她家是属吃米证(吃公粮)的,居民户,那个年代相对我们家来说生活条件会好些。那时,她长的白白净净,不像我们天天地里来海里去,黑不溜秋。她家的小人书特别多,我们经常是找她借来看,她读书时作文写的比较好。那一年,她父亲坐村的中巴客车到城关,客车翻到虎头岩底,与其他十几人不幸受伤去世。她母亲潘琴,当年干家务兼开间食品店,我们都叫她琴阿婆,她现在也八十多岁了,在霞浦城关,儿子家住住,女儿家住住,安享晚年,祝愿她老人家身体安康!
周月婵的外公陈本太也与他们同住,她有两个弟弟陈成法、周作雄,后来他们在同一条街边建了新房子,她的父母继续住在老厝里。周月婵嫁到四川,夫妻俩一直在石狮上班。他们的屋子在前天井的左边,与何琪芬父母的老厝一样格局。她外公、她父亲都以打鱼为主业,她外公身材很魁梧,饭量很大,是打鱼的好手。那年有一天,她外公坐在门口的石板上,忽然摔下来,造成瘫痪。她外婆裹着脚,小脚走起路来小心得很。她父亲叫周宗岳,我叫他宗岳阿伯,前几年回老家看见他腿脚不方便拄着拐杖,上次回老家,听说他去世了,生命真是无常,一转眼可能就是永别。我叫她母亲陈爱桃为阿嫩妹阿姆。《林徽因传》里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有些转身,真的就是一生,从此后会无期,永不相见。”生命来来往往,哪有来日方长。
陈进法的父母、夫妻、4人孩子也住在老厝里。他们住在后天井的右边的房子,一层三间,其中一间是厨房,靠后厅堂右边墙有楼梯可上二楼,二楼也有三间,上面可做粮仓,一般储藏一年口粮的地瓜米干和稻谷,割的柴火也有堆在那里。后来他在派出所边的自留地建了两间一层土木结构斜瓦的新房子,与我父母的房子也很近,他的父母搬到那边住。他的母亲,我们都叫她浮鹰姑阿婆,她是浮鹰岛人。他的父亲我们都叫他阿公,高高瘦瘦的。我们叫他爱人阿莲婶,也是本村人。一个老厝成长生活起来我们,彼此的禀性、彼此的生活方式都了如指掌,尽管不是一个姓,但大家都把彼此当作一家人。住在这个祖厝的大家有个习惯,谁家养了一头猪,年底猪杀了,猪头肉、猪血都是不卖而是留下来,各家分着吃的。当年,在这个祖厝里,邻里之间就是一个大家庭,一个大的组织,彼此之间和睦相处,都有很强的包容性。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刘维宝亲家公,是属于吃公粮有米证(吃公粮)的叫居民,是我三叔华清的岳父,亲家婆林梅凤人比较胖,他们夫妇是大京人,他在吕峡供销社上班,全家没搬到供销社前也租住在这个老厝里。刘维宝亲家公一家人,租住在这个老厝,他们作为一个外地人,邻里之间都没有排外思想。他们有四个女儿刘枝莲、刘枝桃、刘枝玉、刘枝芳,两个儿子刘成建、刘成国,现在三个女儿、小儿子在宁波生活,二女儿在霞浦城关生活,大儿子在大京当老师。我叫刘枝莲为婶,叫其他为姨娘和阿舅。我父亲那时候经常在供销社当肥料、食品搬运工、做蜂窝煤球。那个年代能够做工是件别人很羡慕的事,这种好事是亲家公抬举的。郑宜勇叔叔当年也在村供销社上班,他是华泰叔叔的同学,也抬举了不少活让我父亲做。
村里许许多多的老厝与我古厝一样,当年都是住着好几个家庭,每个家庭也都只有巴掌大的地方,孩子又多,所有的生活起居都在这里,一个房间摆几张床,一张床睡好几个人,没有空调,只有铺扇,电灯刚开始都没有,还是点洋油灯,家家户户摆着水缸都是挑水喝,烧起稻草满屋里是烟,呛得要命。想想改革开放才四十年,现在大家的居住条件与当年的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今天,我们能够居住在称心如意的房子里,吹着空调,看着电视,上网聊天,除了自身的努力外,真的要感谢党的好政策。
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的老人、大人,大家都能够和谐相处,相互之间也能够帮来帮去,每天都在碰面,没有多少闲言碎语,没有多少舌头嚼来嚼去。小孩之间也亲密无间,情同手足,经常是这家吃吃菜那家吃吃菜,谁家有什么好吃的,彼此都会想到其他家小孩。
这么多的人都住在这个老厝里,它带给我们温暖,带给我们快乐,带给无尽的怀念。现在,我们长大了,都离开这个老厝了,各奔东西到外面去讨生活。想想曾经的我们都是在这个屋檐下同成长同生活同玩耍同作业,现在都难以聚在一起,每当想起心里都有阵酸酸的痛楚,这样的时光从此不会重来了,庆幸的是老厝还在,但有的老厝渐渐也没有人住了,大门紧闭,空着。
我的奶奶
2012年12月4日,我的奶奶郑月梅去世,享年九十六岁,算是高寿。奶奶一辈子是苦过来的熬过来的,她吃苦耐劳的精神、坚忍不拔的性格深深地影响着她的后辈。坚强的女人都是有故事的女人,没有故事的女人不必坚强。1969年,我的爷爷就去世了,她就成了这个有五个儿子家的顶梁柱,全身心养育五个儿子。爷爷去世后,一下断了经济来源,于是奶奶以家庭养猪为主要收入,五个儿子,包括我母亲、二婶都帮助割猪草、喂猪食。父亲作为长子以挣的工分、种的一些农作物作为爷爷去世后家庭的主要经济补贴。这些从小失去父亲的五个兄弟抱成一团,有困难一起承受,有活一起帮助。每次父亲、二叔、三叔到天望里砍柴,天望里距离村有七八公里,每次从山里挑柴到公路边要步行二三公里,父亲先挑一担柴到公路边,然后再回头去接半路上的叔叔肩上的柴,一直这样接力的把所有柴挑至装满一车为止。柴装满了一车,叔叔们坐在板车柴上,人坐在满满一车的柴上那是比较危险的,父亲就在前面拉着板车回家。当时,奶奶一家在村里算比较穷的一户人家。五个儿子的衣服是老大穿短了老二穿,老二穿短了老三穿,到最小的儿子时,裤子太长了就改成短的,一直穿到不能补为止,读书都是穿补丁的衣服上学。奶奶肩上的担子很重,五个儿子的婚事都是她一手张罗的,下塘尾的房子是在她手上建起来的,一个女人要把儿子拉扯大,又在干这么多大事,谈何容易,但她都做成了,所以许多像奶奶一样的女儿是伟大的,她们没有被困难吓倒,没有被命运打倒,顽强的挺了过来,向着更美好的生活继续前行。后来,我父亲作为长兄继续当农民,我二叔继承祖父的事业走船搞运输,三叔参军入伍,他作为一名没有任何背景的农家子弟,凭着组织的培养和个人的努力奋斗,一步一个脚印干到正师级、海军大校退休,四叔当农民,五叔先是当代课老师后来靠着自己的勤奋转为正式老师。我是长孙,奶奶很疼爱我,时常带我到她娘家大京走亲,她有五个孙子、六个孙女,算一大家族。奶奶有习惯把一分、五分的硬币集了放在装衣服的木箱底。小时候,父母给我们的零花钱很少,我为了买棒冰、糖果吃,经常偷偷打开奶奶的木箱子去拿硬币,硬币少了奶奶当然知道,但她从来不说。1994年,我二叔因病去世享年44岁,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又受到一次打击,人间的苦难又一次让她尝到。那年她摔了一跤,造成下半身瘫痪,在轮椅上生活了十几年,在老家生活的儿子、儿媳照顾她比较多。她对五个儿媳都很好,五个儿子、五个儿媳吴赛花、林夏英、刘枝莲、林金娇、曾穗香都很孝顺她,妯娌之间没有吵过嘴红过脸彼此关系都很好。在奶奶的影响下,我们堂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也很融洽,兄恭弟谦,姐妹手足。她那天是躺在藤椅上安祥走的,三叔、三婶和我从宁波赶回老家为她送终。她的大京娘家也来了郑则武爱人黄美良表婶、郑穗媚表姑为她送终。料理后事的花费由她的四个儿子和文锋弟(他父亲,我二叔早已去世)分摊,我作为孙子辈的长孙坚持也出一份。奶奶去世后她自己还有一些贴身钱,大家商量后用这些钱做了六个银手镯分给我们六家,算是奶奶留给儿孙的一份纪念。
大京村是我奶奶的娘家,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弟,有她的亲侄子侄女。小时候我经常跟她或父亲到那走亲戚,大京与闾峡相距十公里路有,都是走山路去了。大京村有个城堡,比闾峡城堡还要大,街面是石板条铺设的。大京的神节是农历八月十五,刚好中秋节。在那过神节,吃月饼,吃甘蔗,吃蕃石榴,尤其是蕃石榴现在想起还能记得那味。奶奶的堂兄弟郑宽良,我叫大阿舅公,专门做酒曲,奶奶的亲弟弟郑宽水、弟媳黄爱凤,我叫小阿舅公、小阿妗婆,种了许多甘蔗,他们经常挑到闾峡村来卖。小阿舅公有三个儿子郑则贤、郑则武、郑则利,一个女儿郑穗媚。郑则利表叔与我同一年去当兵,都是海军,他新兵连在上海,之后在上海当了五年驾驶员退伍回乡,那年听她姐姐、我表姑郑穗媚说,有天他在家洗澡不小心摔倒在浴室,没抢救过来。郑则武表叔的儿子郑炜与我同一个大队,当了五年兵退伍回乡。
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与村里许多村民一样,勤劳朴素,忠厚老实,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就像一头老黄牛默默地耕耘着,现在七十多岁了,尤其是我的父亲,一天没到山上干点活全身就不舒服。农村的老人就是这样,让他们忽然停下手中的锄头,那就是要他们的命。五十年代建设华法水库时,每个家庭都要出一个劳力参加义务劳动,爷爷要走船搞运输走不开,在生产队中无劳动力,父亲是长子,于是十三岁就跟他小叔叔世忠参加修建水库,干的是全劳力的活。那年中秋节,回家吃了月饼当晚就赶回工地,他是边吃边哭。父亲是全能庄稼汉,什么农具都会使用,犁田、种地、砍柴、挑担样样行。我父亲心眼比较大,喜欢种许多农作物,南山湖边、大坪顶、挂井、谣山洞、老鼠坑、番清坑、后门山、下塘尾都有他种过的地,但经常忙不过来,种了这头荒了那头,有的农作物过了节气再种,因为误了节气农作物收成就会减产。父亲个子一米八几,身材魁梧,年轻的时候一顿要吃一斤半大米煮的饭,力气很大,到大京茶场修水库,为了多赚工分,别人一次挑两土箕土,他是每次挑四土箕的土,有次与人比赛,挑起了八土箕的土,四五百斤重,一下声誉鹊起。他喜欢喝酒酒量也大,扁担一头经常系着塑料瓶装的酒,田间田头经常能见到酒瓶,拿酒当开水解渴,到现在每天三四斤的米酒不断。我母亲也是干活能手,她是长女,弟弟妹妹又多要她照顾,小时候放过牛羊,与我三叔华清还是放牛伙伴,到海边捡过螺、打过海蛎、铲过藤壶,既要做家里所有的家务,又要跟在父亲后头收拾这收拾那,插秧、割稻、推番薯丝、种收花生、卖蔬菜、送饭等等样样不开她,父亲干多少农活,母亲都要帮多少,忙前忙后的,没有停歇,前几年还酿米酒卖。母亲还是老中共党员,她的同伴爱桑母亲、阿辉母亲碧梅、夏菊都是党员,是当年干活表现优秀,得到组织认可的。我父亲有去上几天学,但他经常把书包藏在后门的厕所梁上,溜去干活,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学业,母亲没有读过书,当时她的家庭根本没有条件让她读书,所以他们都是吃过没字的苦。父母亲到过宁波几回,每次住我们家里几天就待不住了,就想着老家里的事和亲戚邻居,在农村生活一辈子的老人,许多是不习惯城市生活的,每天在家里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像关在笼里的鸟失去自由一样。天底下的父母亲都是痛爱自己的孩子的,我的父母亲也一样痛爱我们,在我印象中,母亲就打过我一次,那是我青春期,有次不知什么原因当着我母亲面骂我外婆一句,让母亲拿着麻笠箕追着满街跑,晚上不敢回家吃饭,躲在旅社的露天阳台上,后来是父亲把我叫回家。父母的勤劳,潜移默化影响着我们兄弟妹妹,跟在他们后面干农活、讨海样样都会,这也养成了我们敢于吃苦、不怕辛劳。父母亲从来没有与别人打过架,人缘挺好,经常教育我们凡事让着别人点,不要斤斤计较,对弱者要有同情心和爱心。父母亲与许多村民一样,风风雨雨几十年走过来,吃过所有的苦,尝过所有的痛,流过所有的汗,但他们没有被生活的困难所折服所打败,而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与命运抗争,并不断走进新时代。真正的大人,不是年岁的增长,而且是眼晴里有泪水,但不会轻易滑落,还可以保持微笑,独自走在路上。我们都是父母的孩子,父母是给我们生命的人,是养我们长大的人,是为我们付出一切的人,也许他们没有钱,但是从来没有让我们饿着;也许他们没有势,但是尽全力不让我们受欺负;也许他们没有本事,但是却努力让我们过的舒服。父母是这个世上最傻的人,明明很好吃的东西,他们皱眉不愿吃;明明很喜欢的东西,他们却舍不得买。累死累活的干了一辈子,到老了,该享福了,还是省吃俭用,替儿女省为我们存。这一世我们最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父母,我们亏欠最多的人就是父母。他们付出不求回报,他们奉献没有怨言,他们对我们不计得失,甘愿付出,两颗心时刻放在我们身上,牵挂着、惦念着、疼爱着。今生和父母的缘分只有一次,好好珍惜吧。下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外婆的澎湖湾
外公吴明庆、外婆杜梅英生了五个孩子,三女两男,我母亲吴赛花是老大,大姨吴赛香是老二,大舅吴光法是老三,二舅吴光孝是老四,小姨吴赛珠是老五。五个孩子成家立业都在村里。大姨和小姨嫁在东沃,大姨丈何恒勇,小姨丈林庆朋,两家挨着是够亲的。大舅妈陈兰燕是下浒延亭澳的,二舅妈郑月兰是桃樱山罗家洋的。五个家庭都有三个孩子,共十五个表兄弟姐妺。外公外婆两人算第一代的话,五兄弟姐妹是第二代,我们十五人是第三代,第四代也出生了27人,14个女13个男。这就像一棵树的根系一样,树越长越大越高,根系越扎越深越发达,一层又一层的。人类就是这样,生生息息,一代一代繁衍传下来,全部的家庭造就了我们这个五千年伟大的祖国。
外公很早就去世了,记得我才七八岁吧。那时,我的许多表弟表妹还没出生。那天我还在睡梦朦朦中,忽然被父亲叫醒,对我说,外公走了,然后在我左胳膊上缠了根麻绳。外公的后事许多已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埋在小吕沙垅上,那里是个大坟场,不知有多少代的老人埋在那里。没有做墓,只是往沙里挖一个坑,把棺木缓缓地吊下去,沙子埋没了,慢慢堆成一个棺木样的土堆,竖一个写有外公名字的砖头碑。这里面就是外公的归宿。外公是个苦孩子,从小就放牛放羊,给大户人家当过长工。外公的脚后跟一到冬天就开裂,血经常流出来,当时的家庭条件也不允许他去治疗,最多就用不知名的草药缚一下缓解一时之痛。那个年代,大部分家庭都吃不饱、穿不暖,外公外婆要哺养五个孩子,可以想象生活是何等的坚苦和艰难。
外婆是罗湖外城杜家人,外公去世后,她也才五十多岁就守寡了,像村里许多寡妇一样没有再嫁人,把这个没有男主人的家庭给撑起来了,让这些没父亲的孩子们永远有个温暖的家,不会受到伤害。有一次,外婆不知什么原因喝农药敌敌畏自杀,被家人送到村保健站进行灌肥皂水抢救,经过医生的努力,终于把她从死神那拉了回来,外婆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命大。外婆现在九十多岁了,每当回到村里看到她独自一个人坐在老厝门口的石头上,心里都有一种心酸的痛楚。她的耳朵背了,但眼睛很清楚,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大老远看见谁都能认得出来。外婆现在是一个孤独老人,每天与寂寞陪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村里还有许多像她一样的老人,除了三顿饭,他们就是呆坐着那里,都想有人陪伴他们讲讲话,讲讲过去的事,也都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去年,我提议十五个表兄弟姐妹每人每月一号发红包一百元到吴家小子辈群,由表妹林爱霜负责收集交给外婆的保姆当保姆费,马上得到大家的响应。我家与外婆家同一条街上,两家相距百来米,我的童年大部分时间在经外婆家度过的。她很疼爱我,有次在外婆床上玩,我不小时把洋油灯打翻在装衣服的箱子,马上着起来,床上的蚊帐也被引起,火势越来越大,我吓的愣在那里也不知道喊外婆来救火,刚好一个堂舅舅在外屋闻到烟味,马上跑起来扑灭了火,外婆没有骂我一句,只是安慰我以后要注意火。是的,我们只有一个外婆,只有一个奶奶,我们小时候不知得到她多少的慈爱、疼爱、抚爱,当她渐渐老了,手脚不麻利了,作为第三代孙字辈的我们给予她的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而她给予儿女和孙子辈的却是一生的爱。村里的老人对生死都看得很坦然,毕竟生活了近百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没有品尝过,人世间革命年代、解放年代、战争年代、大生产、“文革”、改革开放、新时代,他们都碰到了。有生就有死,生命的轮回就是这样,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这是无法改变的自然现象。
外婆的娘家在罗湖外城。小时候外城也是我经常去的地方。那里有外婆的两个兄弟弟媳和许多侄子,我叫阿舅公、阿妗婆、阿表舅。他们对待我这个外甥都很亲切,尽管那时大家都穷,但他们都是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我,有时候还睡在他们家。以后,我也偶尔去外城他们家,但是阿舅公、阿妗婆也陆续离开了人世。表舅们都成家立业了,大家在一起还能回忆小时候的情景。外婆的亲侄子杜加以兄弟多,家里穷,小时候也经常住在外婆家,与我小舅一起放羊放牛。我叫他阿表舅,与我年龄差不多,彼此能玩在一起,一起抓田鸡螃蟹,一起放羊放牛,一起看星星月亮。那年,他骑在牛背上不小心摔下来,手臂骨折好几个月才好起来,后来他回到外城老家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牛是农民最忠实的朋友,所有的田地都要靠它犁靠它耕,有时还要拉农作物。喂它吃饱草,它就任由使唤,有时还要被鞭打,是最忍辱负重的动物,几千年的农耕文明都是靠它们来延续。而羊和猪是农民最好的保障,养它们可以卖钱过日子。
珍贵亲情
谢国标叔叔、郭云英阿姨,他们夫妇是莆田人,谢叔叔是上世纪50年代到村团部卫生院工作的,1973年调到崇儒溪边陆军19医院,1976年从福安转业到了霞浦县城防疫站,郭阿姨是1976年从村保健站调到县医院,她是护士。我外婆是他们三个儿子的奶妈,他们叫外婆为阿娘,叫外公为阿玛,外婆生育有五个孩子,这个家里总共有八个孩子,他们与外婆亲生孩子都以兄弟姐妹相称,彼此情同手足,这些多年都有来往。我一直叫郭阿姨为郭护士阿姨,叫谢叔叔郭阿姨的三个儿子谢伟、谢辉、谢东为舅舅。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我在县城读书时寄住在他们家一个学期,他们对我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们当时一家五口住有县城防疫站家属楼的四楼,卧室二间,客厅一间,厨房一间与卧室、客厅中间有个过道,过道中间还有个回形露天的天井,天井围栏台面上种了许多花草。夏天时,饭桌就摆在过道,我很喜欢叔叔阿姨熬的稀饭,他们早早将稀饭盛在碗里凉,吃起来特别香。他们在客厅摆了张单个床,我就睡在这。夏天晚饭后,我就到楼顶的平台面上复习功课。谢叔叔家里订了一份《参考消息》报纸,我也经常拿来看,扩大了不少知识面,开阔了不少视野。
那年,谢叔叔郭阿姨带领着三个舅舅及舅妈表妹们来村里看望外婆,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兄弟姐妹们说着曾经在一家的往事,谈着现在的正常事,饭后照了张全家照。这张照片尤其显得珍贵。谢叔叔今年元月五号在福州去世,郭阿姨前几年也已去世。那年我回霞浦,看到郭阿姨的遗像挂在客厅的墙上,注视着郭阿姨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清晰,只是阴阳两隔。他们两人去世料理后事之后,谢东舅舅才通知我的,我们也无法送谢叔叔郭阿姨最后一程,只能祈祷他们在天堂没有病痛。他们曾经对我的关心,对外婆外公一家的关心,这种人世间的最珍贵的亲情只好安放在心里,让它靡久历新。
老街坊
我老厝前后两条街上,住着许多老街坊。我老厝这排房子沿中心街开始算起,姜丽亚、何琪芬、阿连、盛世木、陈应飞、林雁斌、周恒基、阿党、林颖、阿潘、我外公,巷右边是文迅爷爷郑春水,何世源,中间还有几家,陈应荣外公、何世勇、杨继宝、七爷八爷公庙、水井等。老厝前门这一排房子算起,吴运章店面、张雅玲、周尚东外婆、供销社仓库、王世安、周月婵奶奶豆腐坊、陈应荣、阿竹、中间还有几户人家和牛栏、厕所,顶头是周恒佺。后门街这一排房子算起,合作社食品店、吴运章、陈陆峰、郑春业、郑文迅、郑文波、杨义格、戴向阳、林伟明、周尚东、六耳、进寿、丽丽、陈春姐夫阿灼、王勇、吴光金、吴光灼、吴光韬、吴亦庆、陈应雄等。
吴运章阿伯、曾月菊阿姆(我叫奶妈)的老厝在我们老厝后门,仅一街之隔。运章阿伯是做饼的。他们有四个孩子,两男环光、环辉,两女玉斌、玉霜。母亲生下我奶水严重不足,奶妈也生下玉斌姐,比我早一些日子,奶水充足。于是,母亲每天抱我到月菊阿姆那去吃奶,夜里很晚了,阿姆还要到我家一趟给我吃奶。我是吃月菊阿姆的奶长大的,所以她是我的奶妈。他们经常开玩笑说,阿斌姐那么瘦小,而我这么胖嘟嘟,都是奶妈的奶水被我吃多的原因。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与我们兄弟真是情同手足。运章阿伯、月菊阿姆对我、对我们一家都很真诚和友好,有几次我回家探亲,他们还特意做了曲蔻糖、炒米糖给我带回宁波。他们一家人都老实从来不会去惹别人,他们的人品值得村里人称赞。现在环辉弟在村里开了家早餐店,生意很好,运章阿伯、月菊阿姆、环光哥都在帮忙。每次回老家,都要到这早餐店吃早点,米线糊汤、猪皮汤、花生汤、炒米粉、扁肉、饺子、甜馒头等,这些百吃不厌,因为从小就喜欢吃这,长大了这味也改不了,同时也是看看运章阿伯一家人。
郑春业阿公、赤沙婶阿婆与郑文迅、郑文波同一个古厝,在我古厝后门街,与吴运章老厝面对面,水井边。春业阿公、春水阿公是亲兄弟,他们当时在供销社门市部上班。春业阿公有三个儿子聚锵、聚明、聚镇,三个女儿玉婵、玉娥、玉慧,后来他在汽车排旁边建了一排一层的石头墙水泥平台面房子,院子很大,种了龙眼、桔子、枇杷和其它花花草草。现在这老厝被他们家族改造成祠堂,去年大年三十下午,我在自己老厝祭祖,在后门碰到文迅也在祠堂祭祖。我们都是喝这井水长大的。文迅、文波是族里堂兄弟。文迅爷爷郑春水、奶奶卞秀(卞秋霞、卞光辉姑姑)的古厝在我外公厝边上,隔着一条巷,他们有三个儿子聚霖、聚春、聚勇,二个女儿玉萍、玉婷,小时候我与他经常躲在他爷爷厝里看小人书,他爷爷奶奶的房子有个露天的院子,夏天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文迅妈妈何芝凤胖胖的样子,很有富态,文迅的父亲郑聚霖长的很英俊,他有个弟弟文强。文波有两个弟弟。文迅爷爷奶奶、父母,文波父母待人都很热情和友好,尤其是对我们这些老街坊。文波父母后来也从老厝搬到邮电所旁边的新房子。我母亲晚饭后经常到文波家,与他母亲拉家常,毕竟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彼此有着说不完的话。郑春业、吴运章房子之间后半部就是陈陆锋爷爷奶奶的房子,他爷爷是做米线的。那时到学校上学为了图方便少走路,经常是穿过陈陆锋家的前门,从后门出来就到曾惠老厝门前,拐到曾勇老厝门口小巷,从陈德惠老厝门口经过,穿过一个小巷就到学校了。放学后,刚好走相反的路径。
杨义格父母亲是浙江平阳人,他父亲杨仁帆(村里人都叫他阿帆师)1972年到闾峡村行阉猪手艺,阉猪主要是防止它多生仔,那年代家家养头猪是为了年底有笔大的收入可以做大事情,就像钱定期存银行,零存整取,二是防止它跳猪栏满街乱跑。他们当时一家租住在文迅老厝里。他有三个姐姐杨爱芬、杨爱娇、杨爱秀,其中弟弟杨义乐是在村里出生的。他们兄弟俩与我们许多都是同学。他那时候长的高高瘦瘦,不像现在那么高大胖,很顽皮专门欺负女同学和年龄小的同学。他母亲周成翠胖胖的,经常站在屋前的街上两手扠着腰大喊:阿格、阿乐回来吃饭啰!她嗓门很大,从街头喊街尾都能听得到。后来他们一家搬回老家苍南(1985年苍南建县,从平阳县分出来)。杨义格继承了温州人的精神走南闯北做生意,是个很重情义很讨人喜欢很风趣很念旧的人,经常回闾峡看看曾经的邻居、同学、伙伴,几次同学会都参加了。许多乡亲看到他,都能记得起他,他也能叫得上他们的名字。
林伟明、戴向阳的老厝是地主厝,门牌高大,里面有三进两层。大门进去住着阿武阿公、林雁秋父母,前厅堂住着林伟明父母,他有一个妹妹阿娟,一个弟弟伟青,他们与陈秋勇是亲戚,后厅堂住着戴向阳家人,王素、王晓武一家人,楼上住着她外婆、舅舅阿海。阿海的笛子吹得很好,从这房子的后门街经过能经常听到从二楼的窗户飘出的美妙的声音,没有娶妻。阿武阿公终身未娶,对人很和蔼。戴向阳与陈秋关系很好,经常玩在一起。林雁秋、加头妹夫妇的大女儿爱霜嫁给我堂弟文锋,按辈份我应该叫他们为亲家公亲家母,但因从小我一直叫他们为阿秋叔叔和加头妹阿婶,叫习惯了也就没有改口。他们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雁岸阿伯和阿秋叔叔后来也在派出所边盖了新房,与我父母又成了邻居。林伟明父母我叫他们为雁岸阿伯和月英阿母。他们家里条件比较好,我大舅那时家里比较穷,没有本钱养殖海带,经常是我母亲出面和担保向月英母借有利息的钱给大舅做本钱。后来大舅养殖海带有了好的收成,家庭条件一天一天好了起来,真是要感谢月英阿姆的帮忙让大舅渡过难关。之所以要写这些,主要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在困难无助的时候,不要忘记曾经帮过的人。外人是没有义务帮助自己的,但外人能够在自己需要时给予帮助,这就是情义,这种人世间的情义是弥足珍贵。所以,我们要记住大雨中为你撑伞的人,帮你挡住外来之物的人,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坐车来看望你的人,陪你哭过的人,在医院陪你的人,总是以你为重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是这些温暖使你远离阴霾,是这些温暖使你成为善良的人。
陈应荣、林雁斌老厝也是地主厝。大门上方有牌匾,两边还有许多图案,“文化大革命”时被红卫兵铲掉,现在只能看到一些痕迹。天井左边有口井,井沿是用红砂和白灰抹的很坚固,前厅堂很宽敞,楼阁很高。前厅堂左边有木楼梯可通二楼,小时候经常跑到楼上去玩,楼上还摆放着一幅为老人百年后准备的棺材,小时候胆子大看见这也不怕。这个老厝也住了很多家,林雁斌爷爷奶奶、父母、两个叔叔、两个兄弟,陈应飞爷爷奶奶、父母,陈永清,段向义,阿其。林雁斌父母后来在下塘尾的自留地建了房子。我大舅的女儿吴月芳,我叫表妹,嫁给林雁斌的小弟,我们就成了亲戚。我们这排老厝住的都是生产队20队的,自留地也都在一起。我父母的房子、阿连阿连弟的房子、林雁斌父母的房子都是挨着的,郑春业阿公的房子在我父母房子前门十米。所以,上半辈子做邻居,下半辈子也做邻居,永远是邻居。
周恒佺、周恒基是堂兄弟。恒佺、恒东、周芸三兄妹。周恒基、周花、周恒元、细妹四兄弟姐妹。他们的父亲是钓鱼老手,尤其钓石斑鱼、鲈鱼。起初,渔船都是木帆船,靠双手摇撸,速度很慢,天鱼肚白就出海,一整天坐在木船上手钓,尤其是七八月的夏天,那真是上晒下烤喉咙会冒烟。后来有了机器发动的桨,条件也好起来了,钓鱼没以前那么辛苦了。周恒基一家人喜欢赌博,他家里经常摆好几桌,每个人都可以做庄家,打纸九、抓骰子水平很高。村里有几个家庭夫妻长年靠赌博为业,他们的孩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耳濡目染也学精了。我的邻居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现在有五十多岁了,人像瘦猴,平时也懒散惯了,有啥吃啥,成了游手之徒,上街串下街,公鸡斗架、狗交配啥都看,偏不想着致富挣钱,偷鸡摸狗也有特点。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什么样的家庭培养什么样的孩子,勤劳的家庭,他们的孩子一般不会懒到哪里去,懒惰的父母,他们的孩子一般不会勤快到哪里去。周恒佺父母后来在东城门边建了两层的土木结构瓦房,有一年这房子不知什么原因着了火,火势把屋顶都烧塌。周芸嫁给了长春镇长春村的李含英,他在闾峡开了几年班车,现在他们一家都在宁波生活,我与周芸妹妹一家在宁波经常有来往。可以说,人与人之间有的缘份是难以分开的。
林颖老厝在我们同一条街上,与周恒基老厝隔壁。这也是一处地主厝,大门上方写有“汉室高风”的牌匾,牌匾两边和门墙背面雕刻着许多栩栩如生的图案。天井有口井,听说破“四旧”时,这个地主怕人举报,把带有镶金线的碗扔到井里。阿党、阿武、阿缺兄弟,阿珠、阿玉父母,阿招、阿娥夫妇,林颖爷爷林高钊、奶奶曾赛云、父亲林祥发、母亲林赛玉都住这里面。当年她父亲病重需要钱,所以把老厝唯一的处在大厅堂靠右的那间房以200元抵压给了阿缺,后来到了赎买日期,因无力偿还抵金,就这样把房子卖给了阿缺。她们是四姐弟,大妹林敏,弟弟林伟,二妹林群。她弟弟林伟与我弟弟文宝是很要好的朋友。她父亲是理发师傅,以前租住在汽车排沿大街的房子里。她有一个姑姑叫林海棠,在当年台风中为了抢救松山粮站粮食而牺牲了,葬于霞浦县烈士陵园。林颖经常听她妈妈说,小时候经常抱着她到我外公外婆家玩,两家就隔了一个阿潘的家,说我外公外婆人很好,我外公经常抱她,说她是美人胚子,别人家的是千金,她是万金。她从出生到离开,在这里生活了五年,40年后再次回到这个老厝里,依然记得里面的每个人,包括已故的人,每个地方摆设的物品。现在还住在里面的阿娥姨故意考问她,当她道出当年的人与物时,所有人都说她的记忆太好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记住这么多。
大家长大成家立业,也都从老厝搬了出去。这些老厝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从这一排排的老厝住着许许多多家庭,一代又一代,生生息息。我们能够做邻居,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我们无法决定结局,能做的只有在遇到的时候好好珍惜,离开时各自安好。只有彼此珍惜过,彼此爱过,就已经足够。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所有的离别,都是早有安排。人生短短几十秋,做好自己,记得生命中还有那些老邻居。
我的岳父母
陈秋父母的房子之前在旧城堡,与潘涛湧同一个老厝,与高孙景、卞秋霞是邻居。后来搬到老团部旁边,与周尚东的房子紧挨着,后门就是王雪玲父母的房子。陈秋爷爷是从小吕搬到闾峡住的,她奶奶是下浒人,她父亲陈长兴,是我的岳父,她母亲杜玉梅是罗湖外城人,是我的岳母,与我外婆同辈份。她有两个叔叔,大叔长灼当过铁道兵,1985年大裁军他所在铁道兵部队集体转业到中铁十二局,二叔长云在老家做收购海鲜生意,两个婶婶都是本村人,三个姑姑巧英、珠英、莲英都嫁在本村,第三代有17人,11个男,6个女。她有两个弟弟陈斌、陈华,陈华在上海武警部队干了八年退伍回乡,一个妹妹陈惠。80年代岳父以捕鳗苗为主业,90年代因出海身体吃不消了就在靠粮站旁边开家小卖铺营生,小卖铺有开二十年。岳父因长期出海导致手脚痛风严重,无法正常干活,现在老家休养,岳母年纪比岳父小几岁在家照顾,她有时还与朋友一同晒丝鱼干、紫菜干卖,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的,但毕竟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有时也会累得很。陈秋的爷爷奶奶、父母亲这辈人都是苦出来的,那时家里条件差,与许多村里的人家一样,文化没有,孩子又多,劳力不足,吃饭的嘴多,为了家庭,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都干过,尝尽了人间的疾苦和辛酸。好在后来生活越来越充裕了,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去上学,让他们都有了文化。陈秋说,要感谢父母那几年捕鳗苗有好的收成,才会让他们姐弟俩有机会到县城读书。陈秋说,上小学时,父亲忙于出海,母亲奔波于补鱼网,她放学到家煮饭、烧菜、烧衣服、带弟妹,还经常给别人补鱼网。他与弟弟陈斌到八角井抬水喝,两人一高一低,桶水经常溢出来,水溅在凉拖鞋上,一路抬着一路滑着。所以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粮站
闾峡是鱼米之乡,也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村里有个粮站,有两排宽阔通透储粮间,一排办公宿舍门市部,一间伙房,在供销社和船栏沃旁边,专门负责收购和储藏粮食。每当粮食收购季节,本村和周边村的农民就挑着或板车拉着稻谷和红薯丝鱼贯而入地到粮站的场地上,粮站工作人员用一把空心的铁杆插到装满稻谷的筐里面,拔出后测测稻谷干湿程度,达到要求后就让农民把粮食搁在铁的地坪称上称重,登记、入库、开票。这些粮食除去“皇粮”义务后,剩下的就是收购给粮站,并按收购价给农民钱。粮站还有卖菜油的,都是用油菜花的籽榨成的,油香喷喷的。有些农民没来得及上交或者今年收成不好想推延交,村两委工作人员为了完成上级硬性任务就逐户去催交,或者用大喇叭不间断的喊,哪个队谁谁还没有完成任务的抓紧挑去。林华霖、林海鹰、林海斌的父亲林云住十六岁在连江当兵,转业后在寿宁供销社工作,后来转到粮食部门,1983年到粮站,后来任站长,一家人都住在粮站。她母亲张碧华在靠粮站大门边开了间理发店,还摆张台球桌供人打,还自制汽水,靠这些赚点钱补贴家用。粮站有间伙房,灶的燃料大部分是用稻谷壳,烧这需要拉风箱,待充分燃烧冷切后,壳灰一整块一整块的,农民挑到地里当肥料。陈春母亲那时在粮站当炊事员二十多年,我们经常拿着红薯放蒸笼里蒸,那刚出笼的红薯味道真香。陈春父亲陈寿星是老泥工师傅,粮站的建设施工是由他负责的。90年代后期,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个粮站也退出历史舞台,粮站这块地也被卖给村民盖了房子。2006年起,国家全面取消农业税,结束了延续2600多年农民缴纳“皇粮国税”的历史,每年为农民减轻负担1300多亿元。
邮电所
邮电所位于公路边,在旅社和水产站之间。当年信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家家都没有电话,四邻八村都是靠邮电所传递信息,接打电话,邮寄信件,汇款,包裹等,年轻人在外打工,有啥急事就得发电报。那时打电话,一台主机上标明各个地方名称,比如你要接通霞浦公安局,那么就靠手工抽出一条线插入对应的那个洞,先接通霞浦邮电局,再由霞浦邮电局转接公安局。李巧霞的父亲李新财是长春镇人,十九岁参加工作,四十六岁因身体不适提前内退,在邮电所工作了几十年。她母亲吴玉梅、姐姐李巧莲、哥哥、弟弟一家人当年都住在所里。李巧霞告诉我说,有时宁波的三叔华清打电话找我奶奶,都是提前先打一个电话到所里告诉她父亲,说十分后他再打一个电话,她父亲就让家人跑到我奶奶家叫,然后奶奶就到所里等一会,过十分钟后,叔叔又打来电话,奶奶就接到叔叔的电话,母子俩就是这样达成默契说上话。这中间的桥梁是李巧霞这个义务的通信员,我代表他们说声感谢!她也为许多村里人当过跑腿义务通信员。随着信息的迅猛发展,邮电所的业务也越来越少,现在邮电所改造成村便民活动中心,它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游泳
船栏沃在村中心街街尾,走进船栏沃,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挺立在路边,长须及地,美髯飘飘,枝叶繁密,底下的树干三个大人双手抱着才能合拢,上面又朝四周分了四支水桶粗般的树干,树冠周长达十多米,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挡住太阳,年纪应该上百年了,是大人乘凉、小孩嬉闹的好去处,爬上树杆捉迷藏,摘下树枝当草帽,卷起树叶当笛子吹,躺着枝干睡午觉,成熟的榕树籽被风一吹就往地上掉,摘着往嘴里一咬满口黑牙。因为靠海的缘故,我们这些孩子夏天就天天泡在海水里。船栏沃,是我们游泳最多的地方,这里离村近,榕树下经常有大人在乘凉,安全系数大。沃边和山脚下有个拉屎斑,大概有三米宽,我们这小孩都是从这个班来来回回游着学会了游泳,算是自学成才。斑旁边还有个天然的石台子,我们就躺卧那里任凭海水冲来冲去。石台子与山岩之间还有几个洞,我们就把脱下来的衣服塞到里面,防止它被海水打湿。游好泳后,就站在阳光下让身子晒干,穿上衣服,跑到汽车排,扑通跳进水井清洗身子。郑文迅有次对我说,小时候我们在游泳时,有次我把他身子按到海水里,让他灌了好几口海水,时间过了几十年了,我也记不起这事了,真有的话,向老同学道歉,有机会也让他按我一次。船栏沃赶上大潮退潮后滩涂能露出来,可以从滩涂走到南山的沙滩,滩涂上有许多海葵、小鱼、螃蟹可以抓。那时辑私队的船停在码头,我们就爬上船从甲板上接二连三的跳入海中。有时站在码头,双手合掌,头朝下,扑通潜到海里,看谁潜的远。站在码头跳水有技巧,如果不是脚或头朝下跳,而是身子往前下水的话,那么水花就很大,海水打在前胸,胸马上会通红,会痛得呱呱叫。有时从辑私队的登陆艇底下潜个来回,看谁潜的时间长。有时潜到水里,故意把浮在海面谁的腿住往海里拉,吓了他大叫救命。有次游泳时,滩涂上铁锚还没有完全露出来,我右大腿不小心被铁锚刮到,鲜血直流,没有到保健站缝,奶奶用一张白纸敷着止住了血,后来腿上留下十公分长的疤痕,这算是大海留给我的纪念吧。那时候,人的思想比较保守,女孩游泳的几乎没有。但她们喜欢在海边踏浪,包裹着小腿,柔软雀跃还不听话,被哄的开心之余总有小意外:要么裙摆湿了要么鞋子被带走,光脚偶尔会被藏在细沙里的小树枝、开裂的贝壳甚至于玻璃划破脚。我们都曾有过无所畏惧的青春时光,有那个季节里,我们也许跌跌撞撞,也许狼狈不堪。可当年华终于老去,当我们的双鬓染上白发,蓦然回首才明白,原来我们一生最期盼的,唯有四个字:不负此生。
钓鱼
海边长大的孩子天生会钓鱼。放学了、放假后,拿个自制的竹杆,尼龙线,浮标或者铅锤,鱼钩,找些饵,把它们安装好,就可以站在老码头浮钓或垂钓。鱼饵用虾、海蚯蚓、海蟑螂、螺肉、猪肥肉都可以。浮钓与垂钓的区别在于,浮钓是把浮标绑在线上,让浮标飘在海面,鱼钓入水一、二米深,鱼吃饵上钩时会把浮标拉入水中,只要看住浮标就知道有没有鱼上钩。垂钓是把铅锤绑在线上,与鱼钓一同沉入海底上部二、三十公分处,单手上下提着线,鱼吃饵上钩时会把线里向下拉,这时手能感觉到鱼是否上钩。运气好的话海鲫鱼、鲈鱼、虎头鱼、苍头、黄丹、河豚(有毒的那种)等等的鱼儿能够钓到。钓河豚最有意思了,它比较贪吃,一闻到饵马上围过来抢吃,钓到它拉到水面,肚子马上鼓起来,脚底一踩硬绑绑的,河豚钓上来都不拿回家,因为有毒不敢吃,直接把它扔在码头让太阳晒死。有次我在码头垂钓,把线一抛,没想到鱼钩扎进我的右无名指头,鱼钩是倒刺的,越拉越紧扎得越深,痛的我一身冷汗,后来到保健站医生把鱼钩取出来,现在手指上还留有疤痕。2015年夏天我们在渔山岛施工,那天我到海边钓鱼改善同志们的伙食,总共钓到120条虎头鱼,最大的一条有半斤重,最小的也有二两重,这是我钓的最多的一次鱼。杜成勇、杜成波兄弟是钓鱼高手,他们知道哪里海域鱼多,哪个角落是鱼的窝,每次钓鱼没有空手而归的。
摸鱼
我与弟弟文宝、堂弟文锋三兄弟水性都很好,经常潜到海水里摸鱼。那时很兴炸鱼,炸鱼的村民把炸药用塑料布包起来,扎一个拳头大的圆球,插上雷管,接上引线,就是一个自制的炸药包。村民开着小船到海中间或岸边,点上引线,炸药包往海水里一扔,轰的一声响,一会儿海平面就白茫茫一片,那就是刚被炸晕的鱼儿,渔民迅速用网兜捞鱼。等他们捞好鱼,我们这些小孩就游过来,有时划条小船,站在船头来个浪里白条,潜到水里摸鱼,这些鱼是被炸死了沉在海底的。潮最高时海面到海底大概有三四米,海水比较模糊,我们就睁着双眼,双手在海底摸来摸去,手碰到死鱼就迅速抓住,左手一条,右手一条,嘴里含两条,有时往裤头里塞,然后浮出水面把鱼往小船一扔,又潜到水里,如此反复。运气好的话,在海底能碰到一个坑,这坑是被炸出来的,坑里集着许多被海水推来推去的鱼,于是我们就使命的往这个坑摸鱼。有一次,我们三兄弟摸到一百多斤的鱼,拿到街上卖,钱拿去交学费。有时在岩石边摸鱼,身子一潜双手就在岩石缝摸来摸去,潮来潮去的海浪推着身子,全身经常被海蛎壳划伤,有时手和脚被岩石上的刺扎到,如果没有及时把刺挑出来就会长浓。摸鱼都是我们这些喜欢海里来浪里去的孩子干的趣事,现在想起来,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感谢大海给予我们亲近的机会。
拾柴火
拾柴火是农村孩子的必修课,那时家家户户烧柴火,烧煤球的少,因为这需要花钱买,而稻杆、小麦杆、大豆杆、松毛、松枝、茸蓬草等都些日常的柴火,靠手工去拾就可以了,花的只是自己的体力。割完稻,要把桔杆扎成伞状散开晒,晒干了扎成一捆一捆挑到家里堆起来。扒松毛,要挑着与身子差不多高的箩筐到陈秋勇、陈仁惠小吕老家后门山的松树林底下,用铁扒子一扒又一扒把松毛扒一堆,装到筐里,几里路挑回家。有时还要拉着板车,三五成群的,到养路班那儿扒松毛摘松球。割草,需要到天望顶或者岭头坪去,还要带上午饭,因为周边的草都被割的光光的,像被剔光头一样。那时,许多家庭就以割草为主业,像高孙景父亲,割了很多年的草,只有不下雨,就到山上割,每天一担,割的草挑到街上卖,卖的钱拿来当家做事。村周边的岭头坪、小京、洋湾、丹湾、挂井等自然村的农民经常有挑松枝块到街上叫卖,这些松枝块适合大的灶烧,像米线店、豆腐店、饼店。割龙舌兰的叶子,这干叶子烧起来很旺,要到靠海边岩石边去割,手经常被刺到,伤痕累累。捡沙滩上的木头,台风过后或者风浪大点的南风天,退潮后沙滩上就留下许多从海上飘来的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木头,捡来当柴火烧。现在,村里山上是杂草丛生,都处郁郁葱葱,很少有家庭烧柴了,因为一个电话,店老板就会把煤气瓶送到家。这世上,没有人能一直把所有日子装扮得行云流水,也没有人能始终把整个生活描摹得风花雪月,更没有人能永远把全部路途走得平坦顺直。苦难,是成长的一剂苦口良药。所有光鲜亮丽的背后,都因为熬过了无数个不为人知的黑夜。
浇西瓜
闾峡西瓜很有名气,皮薄,个大,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因为大多数种在黄土地和沙地,需要靠人工天天浇水,且日照时间长,水份充足。家家户户都有种,个个像枕头。我父亲把西瓜苗种在小吕沙滩往公路上边的地里,这地从山顶到山脚一丘一丘成梯田样。因为每个生产队分的田地不一样,有的是平原,有的是山丘,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大家都很珍惜,到处开荒,几乎没有空闲的土地。山丘的地要比平原的地投入劳动力大,就比如给西瓜苗浇水,都要从山脚下人工挖的坑里的泉水一担一担的挑到山顶,走的是羊肠小道,铅桶、塑料桶、木桶各种各样的桶都用上,大人小孩齐上阵,每次挑水浇苗的时候,全身甚至短裤都会湿漉漉,就像刚从海里游泳上来一样。每天至少要浇两次,一方面是保证苗有充足的水份茁壮成长,另一方面是防止炎热的日头晒干土地。从西瓜开花、结果到采摘,一般三个月。待快成熟前一个月,就要搭个凉棚,从家里搬来竹床或者床板搁在上面,中午、夜里在那看守,防止西瓜被偷。明月瓜间照,清泉坑上流。在凉棚里居然也能与山峰共俯仰、与白云同翻卷、与沧海齐阴晴、与日月相升落。西瓜成熟了,将采摘下来的西瓜装在箩筐里,挑到家里或者装在路边的板车,拉到家里先摆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等待生意人来收购。八十年代有许多温州生意人到村里收购西瓜,他们把租的船停在船栏沃海面,然后找村的贩子协助收购,瓜农把西瓜过称后挑到船上,一百斤8元,全部过称后从贩子那结账,瓜农点着钱脸上乐开了花。
稻田劳作
水稻有早茬晚茬,秋庄稼却是不敢耽误的,错一天收成就不一样。谚语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双抢”是农民一年里最赶的时节,男女老幼戴草帽手提镰刀,顶了烈日弯了腰,不闻不语,但听“唰唰”镰响。熟透了的水稻最见不得风雨,倒伏了,不好收割,很费时。收割好水稻,一边打一边晒一边就要引来溪水灌田,赶着牛犁田耙田。把提前育好的稻苗捆成把撒到田里,水稻缠手,不像豆子一粒一粒种,它需要一棵一棵地插,农民挽了裤腿,弯腰撅臀边插边往后退,一行一行的秧苗像列兵一样整齐的立在田间。农活就数这最苦,头上烈日晒,脚下热水泡,坐不能坐,蹲不能蹲,一天下来,腰不能直,床不能躺。还常受蚂蟥袭击,蚂蟥指头肚大小,扁平而肥壮,爬腿上时无感觉,有感觉了嘴已扎进皮肉里,这时候千万不能拔,越拔它越往里拱,用鞋底狠狠拍打才行,往往打死蚂蟥也打肿了腿肚子。个把月后,秧苗茁壮成长,这时田间杂草也渐渐长起来了,农民荷了锄头挥汗田间松土除草,草的生命力强,根须需要烈日暴晒才死。后来有了除草剂,喷雾器喷一遍,草棵自动枯萎。打药有讲究,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一早一晚有露水,会影响药效,只有赶在烈日炎炎下。一阵晨风袭来,杂木草丛间弥漫腥腥的水气。于田边望村,炊烟腾绕,如云似雾,绿树蓝瓦,鸡鸣狗叫。勤快起早之人送粪至田,将一把圆头铁锨舞得风车一般,漫天粪飘如雨,果然是一位好把式。扬粪学问大呢,散不均匀,多的地方能把苗烧死,少的地方苗儿发黄,打不下粮食。一粒种子从稚芽幼苗到根繁叶茂再到硕果累累,其间要经历多少次荷锄除草、打药施肥、抗旱排涝……一滴滴农民的血汗才铸就眼前的丰收啊。
收番薯
我们老家番薯一年可以种两季,春薯在8月下旬、秋薯在11月上旬收获。番薯收获时间是很重要的,错过了最佳的收获时间会影响到番薯的质量的。收获秋番薯季节,农民有的先用镰刀把番薯藤割掉,有的没有割藤。农民用锄头一锄一锄刨着番薯地,之前没有割过藤的连藤茎蔓与番薯一提溜压在刨过的地上,一垅地刨完了,再刨另一垅地,如此反复,一块地的番薯就刨好了。刨番薯地肚子很受力,没有十足的经验干这活,刨不了几棵,就会腰酸腿疼。妇女、小孩跟在刨过地的后面,从藤上摘下番薯,把番薯一个一个装到箩筐里,农民一担一担挑着满筐的番薯倒在竖在地上的木桩边,不一会功夫番薯就堆成小山似的。妇女坐在短凳上,把推子一头顶着木桩一头顶着肚子,右手拿着番薯小心翼翼在推子上推着番薯,随着一推白色或黄色的番薯丝就掉在推子下面的筐里,推满一筐就倒在先前固定好的架子上的簟里让凛冽的寒风风干,有时一个晚上就干了,干的番薯丝除去“皇粮往购”就堆放在家的粮仓里,这就是一家人来年的口粮。农民刨过的番薯地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拾遗的好地方,因为刨过的地或多或少还有大大小小的番薯遗留在土里。我们就扛着像猪八戒拿着的一样的铁扒子一垅地一垅地的翻着,翻番薯运气很重要,好的话可以翻到大只的番薯,有的是被锄过剩下缺头缺尾的番薯,多数是小的番薯籽,有时在垅边沟里一锄下去,一串一串番薯籽就露出来,有时翻一垅地见不到一两只,有时一天下来翻不了半土箕。翻到一只就扔到背上的竹篓,竹篓装满了就倒到土箕里,多的时候能翻两土箕番薯,踏着夕阳挑着收获回家。生活就是经历、阅历,没有谁,不去经受生活磨练,没有谁,不去接受岁月的洗礼。生活注定要经历一次次磨难,才能塑造出与众不同,所有的经历都是获得。
种收蚕豆
蚕豆,一年生草本;茎直立;无毛;高30-180厘米。羽状复叶有小叶1-3对,顶端卷须不发达而为针状;托叶大,半箭头状,花1至数朵,腋生在极短的总花梗上;花白色带红,有紫色的斑块;萼钟形,萼齿5,披针形,荚果大而肥厚;种子卵圆形,略扁,花果期4-5月。种植蚕豆时,先把土耪好,分成长条形的一垅一垅,在垅上左右挖两个小坑,坑里撒些鸡屎、放屎、羊屎等肥土做基肥,站在垅上一手拿着装有蚕豆种子的盆一手往坑里扔一两粒蚕豆种。同时,用光脚板扫着松土把坑盖住,就这样边种边往前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垅又一垅的蚕豆就种上了。过了时段,蚕豆苗长出来了就要除草,之后就靠老天爷的吃饭了。五月是蚕豆成熟的季节,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收获蚕豆分两种方式,一种是收获时豆杆与豆荚还是带绿色的,一种是收获时干豆杆与豆荚都是黑色的。第一种把豆皮剥开,豆籽是湿的,肥肥的,洗干净往锅里一煮马上可以吃,是下酒的好佐料。阅读鲁迅先生的《社戏》,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月下归航”中煮吃罗汉豆这一情节。北方的孩子,一提起用来煮着吃的豆,自然就联想起了半生不熟的黄豆──即俗称的毛豆。在小说中,看戏的孩子们吃的罗汉豆不是北方的毛豆而是生长在南方的蚕豆。另一种要比第一种晚个把月收获,收获时把干豆荚摘下来剥开,豆籽是比较干的,倒在水泥土或竹席子上晒干,可以储藏一年半截,可以炒着吃,可以泡水后剥掉皮与酸菜煮着吃,可以用来当来年的种子。农民摘干蚕豆荚后不可能百分之百干净,总会落下一些。于是,孩子们就三三两两招呼着到地里去捡漏。大家从一排又一排的豆杆旁边聚精会神地走着盯着,一发现豆杆上的干豆荚眼急手快地摘下,扔到随身带的袋子或篮子里。收工时,大家围着一圈,把收获的豆荚倒在地上,比比看谁的战果最多,然后剥开皮,摘下豆籽收好回家向家长邀功。
酿酒
老家的家家户户会酿酒,酿好的酒大多是自己喝,有的拿去买。先把糯米倒在盆里用井水泡柔为止,沥干米倒在木的饭甑里,把饭甑放在铁锅里用柴火蒸一两个小时直止米熟透,有的大人用饭碗往饭甑里舀一下或抓一把捏成一团塞给早就围在灶边的小孩吃,这吃起来特别香特别有嚼劲。把这饭甑蒸熟的糯米架在地上或盆上用冷水淋,淋到米凉为止,把米倒在塑料盆或陶瓷盆里,用碾过的酒曲粉撒在米上,双手慢慢把米搅拌均匀并抹成一个平面,同时用拳头往米中间钻一个小坑,这小坑主要是待酒曲和糯米发酵后溢出酒酿。把抹平的装有米和酒曲的盆口封好,放到柴火堆让它慢慢发酵,放红色的酒曲酿出来的酒就是红色的酒,白色的酒曲酿出来的酒是白色的酒。夏天的时候一两天,冬天的时候要三四天,它们就发酵了,这时就可以开启盆的封口,酒酿的香味就会扑鼻而来,有的人马上打一小碗酒酿津津有味吃起来,酒量不大的人不能多吃这,因为这酒劲大,容易醉,大人一般不让小孩吃这。有的人打一碗酒酿再打两个鸡蛋蒸着吃特别有补,这特别适合做月子的女人。酿酒的人就把这酒酿一勺一勺舀进陶瓷的缸里,有的按照一斤米兑着一斤水,有的按照一斤米兑二斤水的比例往缸里倒水。之后,把缸口盖起来,让缸里的酒酿和水再次慢慢发酵,大概七至十天的,缸里就是纯正的米酒了。要喝的时候,先往缸里套一个圆形的一头开口的竹篱,把木勺子伸进竹篱里舀起来就是酒了。我母亲的酿酒技术是从外婆和奶奶那里学来的,有时候还酿重酿酒。重酿酒就是把酿好的酒当作水加入装有酒酿的缸里,这酿出来的酒就是重酿酒了,入口甜甜的,不用放任何糖,这酒的度数相对高点,容易喝醉。我父亲酒量特别大,一天需要喝五六斤米酒,母亲经常酿的酒都不够他喝,经常一箱一箱的白酒搬到家,天天喝酒肝火旺盛,容易激动,有几次我们的话不顺他的脾气把碗都摔了。傍晚从田地里或海上打鱼归来的男人喝着自家酿的米酒,边喝边聊天,一家人围着饭桌谈着一天的劳作,把一天的辛劳都在酒中化为脸上的幸福。酒是好东西,要不古人也不会说: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但酒也不是好东西,小酒酌情,大酒伤身。我小舅因一次在盖房子时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头部受伤,留下后遗症,一喝酒头脑就无法控制自己,容易说胡话,乱骂人。我一个表哥高宝勇一喝多酒就容易发酒疯。喝酒能上瘾,像抽烟一样,很难戒掉,村里有不少酒徒,完全把酒当作一种精神依靠。
童年,是人生唯一一段可以创造无法重现的美好的区间,也只有那段时间里的人才能无理由地高兴、无目的的期待、无惧怕地过活。
时间就像李宗盛写的那样,偷走了所有——你的天真、你的任性、年少轻狂、痛彻心扉、你明白的、不明白的、放不下的,都会一一收走。然后这一切的经历,教会了我们成长,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完整、成熟。
我们的邻村
闾峡村周边有许多邻村,它们与闾峡村有着难以割舍、千丝万缕的关系,许多家庭有联姻,更显得亲近。又同属一个镇,一个县,有许多相同生活习性的地方,况且这些地方也是我们儿时经常玩的地方。
闽东红军的重要红色交通站
赤沙村位于罗湖村与延亭村之间,距闾峡村十公里左右,面对浮鹰、西洋诸岛,是沿海的重要渔村之一,村民讲闽南话。赤沙村有刘清锋、刘清辉、林再庆、吴雅珠、蔡清滢等是我们同学,何云冰母亲是赤沙人,王德法母亲嫁到赤沙,王德法和何云冰是夫妻,我有个姑姑盛莲珠嫁在赤沙,她的一个儿子黄明招是我父母的干儿子,现在闾峡以造、修船为业。现在赤沙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修建了500米长海堤、陆岛码头、海防路,村民盖了许多新楼房,生活水平也得到提高。
由于海上交通便利,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赤沙村成立了闽东红军通往外海北上南下的重要红色交通站。今天就让我们重温那段红色历史。
走过赤沙村里有一座正在施工修缮的老木屋,这便是红军示沙交通站的旧址,当时连江、长乐、西洋岛一带地下党经常在此落脚,海上游击独立营也经常在这一事活动。走过木屋,一段尘峥崂岁月徐徐展现我们面前。1934年1月,福安中心县委派曾志(女,原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陶铸夫人)为党代表,同陈亮等人准备前往西洋,为柯承贵的武装收编仪式时,受到国民党反动派海上封锁阻截,无法出海上岛活动。于是他们就在这里落脚,曾志住在交通员王在兴家的小阁楼里,20多天没有出来,有个孩子每天帮她送饭给她吃。就这样,曾志待到国民党反动派解除对海上的封锁,随后由王在兴等同志调动船只协助曾志、任铁芬出海登岛,顺利地把柯承领导的的武装收编为闽东红军独立团海上游击独立营。1935年春曾志、任铁芬离开闽东时也取道赤沙。
加头村
加头村是霞浦县一个自然村,加头村、竹子山村、楼后村、四加兰村四个自然村合成一个加竹行政村。边上有水澳、闾峡村、竹子山村、洋湾村、罗湖村,风景宜人,地处要塞,社会和谐稳定。我们的同学胡亦同、黄淑娇、李美仙、黄勤裕是加头村人,我的妻妹陈惠嫁给胡亦同哥哥亦秋。
加头村地处霞浦东冲半岛近陆端,三面环山,一面襟海。闽南人是这里的开发者,都是三四百年前从闽南迁移过来的,先辈讨海来到加头后,就像“海加定”(红树林)在这里落地生根,“祖”都是“闽南祖”。经常驾船到此捕鱼、避风;他们看不到什么人烟,就在岸上搭简陋的木房作为落脚点,住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慢慢就习惯了,成了“常住人口”。虽说加头村人说的是地道的闽南话,但在数百年的移民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一种腔调。
在众多的风俗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对渔船的“敬重”了,因为那是渔民最重要的生产工具。渔船年前回港后都要披红挂彩。除“令旗”外,渔船的每个重要部位都要装饰。船头贴“福”、船眼贴“龙目光彩”、主桅贴“送风得利”、船尾贴“海不扬波”、舵贴“万军主帅”等,水仙门(船舷两侧供货物进出的门)要插上系着红线的树枝驱邪。渔船有了现代装备,但源于木帆船的风俗还是继承下来了。
同闽南沿海的民众一样,加头村渔民最敬仰的“神”也是海上女神妈祖。他们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妈祖的庇护。加头村除了供奉妈祖外,还有池府王爷宫庙、唐前宫(三眼大帝二郎神)。
元宵、清明、端午、冬至等重大民俗节日,加头人的过法和闽南如出一辙。农历正月十五、六月十八,加头人要过“普渡”,这也是典型的闽南风俗。至于结婚时新郎和新娘要过风炉、米筛,小孩满月要送红色“剃头蛋”等习俗,加头同样是闽南的翻版。
农历正月十五赤脚踩火炭。当天早上大概9点左右由村里做头(每年由不同的四户人来牵头,每年一换)的人带着年轻人到庙里请神明下来游村保平安,共两轿每轿四人分别是海上女神妈祖和池府王爷公。上午大概9点-中午12点结束,主要是是到村民家里添香火保平安,途中海水涨潮时妈祖轿会下水去渔船上,渔民就会添香火保来年的一帆风顺。
这里的游神有一点不同其它地方是,如哪家人遇到什么不幸的事情,那么今年神就必须进他家,会在里面来回徘徊很久,这时这家人要添香,跪着祈求一家人未来平安无事,时间差不多神就出去了(抬轿棍子那么长难免墙上会留下痕迹)。
到了晚饭过后再由做头带年轻人到庙里请神,晚上多了抬炭火轿(由大的锅架着木头来乘木材从而烧出炭火),炭火轿到哪家门口哪家就要往里加木材再夹走一小块炭火放家里,大概有7-8轿。待到神明游村差不多了这些炭火就会被抬到庙里,接来下抬炭火轿的人(称火公火婆都是男的)就会在神面前拜天地,拜完会把这些炭火倒地板上,这时由年轻人光着脚去踩,途中有人被甩出去有人又替进去就这样持续到炭火灭了才算结束。
浮鹰岛宝藏传闻
相传,明太祖朱元璋曾率兵从水路攻打闽越地区(今福州),在闽江口遭遇“五虎”的强烈抵抗,不得已屯兵浮鹰岛,厉兵秣马,积蓄力量。朱元璋将打造出来的各种兵器和掠夺来的金银财宝一起藏在一个天然的山洞内。为了防盗,朱元璋将自己妹妹的头割下放在洞内的案几上作为守护神,然后紧闭洞门,将锁匙交给把守的士兵。由于士兵的一时疏忽,锁匙丢进了大海,士兵吓呆了,只好拿来笊篱去捞,由于紧张,笊篱也脱手掉进了大海,形成了今天的笊篱屿。从此洞门再也无法打开,朱元璋藏兵洞就成了一个永恒的谜,朱元璋打造兵器的地方被浮鹰群众命名为打铁坑。据说当时国民党有一个兵工厂也设在这里。
大京的由来传说
大京是霞浦南区首屈一指的鱼米之乡,田园富饶,风光优美,其地名的由来曾有过美好的传说。
很久以前,保老山紧依东海,山脚下就是拍岸的惊涛。依山临海住着几户人家,以讨海为业,生计颇为艰难。
有一天黄昏,海上突然刮起大风,巨浪滔天。正在近海捕鱼的本地渔家父子两人,火速把小船驶回岸边,正待上岸,转身见到远处有一艘船还在风浪里颠簸,眼看将有船翻人亡之险。那渔家父子想到救人要紧,立刻掉转船头,迎风逆浪向那艘小船摇去。一阵阵飓风掀起几丈高的恶浪向小船扑来,渔夫使上浑身解数与风浪搏斗,终于靠近了那艘遇险的小船。只见驾船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翁。渔夫让儿子接舵,自己立即纵身跳上那艘遇险的小船。他一手扶住被风浪摔打得精疲力竭的老翁,一手把住船舵。父子俩冒着葬身鱼腹的危险,一前一后地把船驶向小港。上岸后渔夫把老翁接回家中,悉心加以照料。渔夫的妻子立刻煮了姜汤,热了家酿红酒,为客人驱风御寒;生起炭火,替客人烘干湿衣。次日清晨,风平浪静,云霞灿烂。老翁见天气适于航行,便同主人告别,准备起程。临别时老翁深深感谢渔夫一家救命之恩。渔夫送老翁到岸边,动手解下渔缆。老翁上船升起风帆,正欲摇橹起程,只见渔夫的妻子匆匆赶到岸边,气喘吁吁地向已经上船的老翁招手呼唤:“等等,慢点开船!”渔夫不晓得一向稳重的老伴为何如此慌张,忙问:“啥事把你急成这样?”
老伴忙从兜里掏出两锭金子,答道:“客人起身后,我去收拾客房,在抽屉里见到这,心想,定是客人遗落的,就急忙赶着送来了。”渔夫向老伴投去赞许的目光,伸手接过金子,在手里掂了掂。“好咧,正赶得上当面送还哪。”说着,渔夫转身招呼:“老伙计,快下船吧!”一会,老翁跨下船来。他早已听到渔人夫妇的对话,心里实在感动不已。他上前一步,在渔夫夫妇面前站定,双手向前打个半拱行礼道:“拾金不昧,美德感人,品行可贵,胜过黄金。可仰!可仰!”然后,双手接过金子,再次告别,登舟操舵,离岸而去。渔人夫妇目送老翁驾舟上了航程。此时朝霞尽遁,旭日升空,万顷碧海,金波鳞鳞。老翁和他驾驶的一叶扁舟,正沐浴在朝阳的金辉之中,轻风拂动老翁的白髯,他那硬朗挺拔的身躯,在朝暾和碧海的衬托下显得那样伟岸不凡。正当此际,只见老翁举起大橹,临空一挥,平静的海面突然波腾浪涌,一会儿滚滚的波浪迅速后退、后退,一直退到老翁停舟处。水落之后,露出一片黑油油的土地来。渔夫和老伴好不惊诧。接着,平地涌起一道逶迤五里之长的沙堤,刹那间把海潮堵在沙堤之外,再也无法前进半尺。而后,又见老翁立于小船之上随波逐浪,渔夫在岸上可慌了神:这一下无橹之舟怎能航海?正在提心吊胆之际,远处的海面上老翁驾的无橹舟倏地隐没。瞬间在碧波之上耸起一座小岛,岛上列着几个小山峰,望去宛如一座巨大的笔架。就在这同一时刻,从小船隐没处,飞出两道金光,倏地化为金凤、金龟落在村后成了凤山和龟山,遥遥对峙。渔人夫妇从惊叹中醒悟过来:原来昨天渔夫自己冒死搭救的老翁乃是仙人,他为报答救命之恩,褒奖拾金不取的美德而喝退大海,留下良田,以为咱们及村人衣食之本。此后渔夫一家同邻里一道在凤山、龟山之间构屋居住,在那一片沃野上耕种开垦,繁衍后代。
后人为了纪念祖上得金不贪的美德,且因这儿地处长溪(霞浦县旧名长溪)之南,便将其命名曰:“南金”。尔后又因长溪之南乡有大南小南之别,而南金系属大南,故又改曰:“大金”。
千百年来关于大京传说中的风物,都是现实的存在。那数千亩的沃野、镇海的五里沙龙、形象毕肖的笔架山以及龟山、凤山,把这座海滨的乡村装饰得无比娆美;先人那种比金子还贵重的高尚品德,更是千古流芳。引得后世的文人墨客禁不住纷纷赋诗称颂。
双金遗取在须臾,
追送还金世所无;
过此令人怀往事,
留名万古播芳誉。[注]
传说到了明朝,来了个游方道士,见此处乃腾凤、卧龟、蟠龙之宝地,赞其几可与京都风水相匹,邑人以此自豪,况金、京二字谐音,于是又把“大金”写成“大京”。
[注]清代闽都博士杨农稷咏大金诗
宋代古刹法华寺
据民国版《霞浦县志·祠祀》记载:法华寺始建于北宋乾德二年(公元964年),明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再修,清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由僧若明重建,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法华寺是我们春、秋游的好去处,那时老师带领我们走山路去的,带着干粮,越过棺村岭,趟过法华水库底,一路走一路唱。当年村周边的学校设在寺里,我的婶婶曾穗香还在里面代过课教书。我们的同学陈娟、兰宗相都是法华村人。
法华寺,位于长春镇法华村马耳峰山麓。相传,法华寺原是海岛乡浮鹰岛林国茂将军兑弟俩在此读书的草寮。由于当时周围环境复杂,森林茂密,经常有野兽出没。他们俩发誓,如果将来有出息,愿以此地为地基兴建寺宇,并捐赠附近田地为寺产。由于兄弟俩发奋学习,若干年后,如愿以偿获仕途,兄林国茂任京官,为国子助教,弟林国祥官拜镇北大将军。兄弟俩衣锦还乡后,为兑现许下诺言,即出资兴建法华寺,并赠周边田地300亩为寺产,敬请延僧为住持,造三浮图及一切桥道。当年林国祥所书的“妙法莲华”的蓝底金字匾额犹在,以及“浮鹰山助教林国荗为及男裴果等建造的石阶”等石碑刻还清晰可见。
法华寺建筑为二进重檐歇山式,由大雄宝殿、钟鼓楼、禅房、斋堂以及客房组成。殿上的栋梁、楣梁、皆雕刻有双龙戏珠,八仙过海,以及松竹梅等浮雕,大雄宝殿的檐角、檐口雕刻奇花、名鱼、彩灯等浮雕。大雄宝殿前四根廊柱下分别垫有四个代表宋代雕刻艺术的双层八角莲花青石浮雕石础。在这些雕刻中让人称奇的是道教的神话故事“八仙过海”能够在佛教寺院出现,真是很少。从中也可说明“道教”与“佛教”的文化互相融合。
寺内的天井两旁分别种植两株百年的桂花树、及一块明朝万历年间的碑刻,从中可了解寺院变革历史,同时,还有三座保存完好的宋代舍利塔。法华寺有18景,周边马耳峰、状元墓,寺前有宽阔的放生池、三十六级台阶,寺内有一口清朝的养鱼瓷缸、一尊汉白玉观音像,兰宗相家门口的两块竖起的青石板就是清朝的旗杆底座。
相传法华寺山门的楹联为宋代著名理学家朱熹因避“伪学之禁”到长溪县(今霞浦)时,寻访学生游本寺所题,上联:地别九重天,碧水丹山青为界;下联:门当三益友,苍松翠竹白梅花。由于年代久远,朱熹原墨迹破损,而今刻在山门的字迹,则是民国二十八年(公元1939年)由当时本寺释延清住持邀请著名高僧弘一法师依照朱熹原句题写,并在右上联下题刻“朱晦翁题旧句”,左下联之下题刻“晚晴老人书”。
清郡守李拔游法华寺时题诗一首:
放生池上涅槃台,水月松风次第来。
绣谷春深无限意,千秋寿域一齐开。
清拔吴国翰书写《过小罗浮法华寺僧一田留饯而别》一文
众岫如连鳌,中冈若勒马。
拥以千株松,松间构兰若。
细径蛇蟠纡,长桥霓横堕。
篮舆冲雨来,山溜溅行踝。
举眼郁峨峨,连陂叠广厦。
七十二云阶,三憩入门坐。
绀宇窈然深,精蓝凿牙间。
前檐齐后阶,上廓瞰下瓦。
老僧梦起迟,见客礼齐野。
自言入深山,来者日益寡。
留我聊盘桓,杯酒且同把。
瓶钵有余清,盐薤见潇洒。
鱼钟表懒敲,佛火剩残灺。
羡此遗世缘,何烦让因果。
柴门更相送,愧我劳劳者。
回首碧峰尖,一带白云锁。
现在法华寺已被列为霞浦县文物保护单位,它不仅是旅游爱好者的旅游胜地,同时也是善男信女朝拜的佛门圣地。
蔡牵起义
相传清乾隆年间,海上第一支渔民起义军首领蔡牵组织渔民反抗清廷禁海活动,地点设在水澳澳口。水澳后有南山、罗湖、马耳诸峰,前有长草、浮鹰、西洋等大小岛屿,暗石崎礁星罗棋布,与恶波相为吐吞,舟入其中,辄冲触沉覆,往来船舶咸有戒心。但借山屿港湾的优势,则可以控制南北航道,于此,水澳历来为兵匪争战的要地。其将领在海岸崖壁上,离地面相对高度7—10。石刻上下两幅,横式排列,均为楷书,上一幅刻“朝寺古地”中,落款为“丙戌年(1826年,此时间为笔者加注)仲冬邓士垓书”,下一幅刻“海屏”二字,左上角一押角章,落款为“温陵夏广书”。每个字径85公分,落款字20公分,为阴刻。据道光版《晋江县志》记载,邓士垓,德化人,康熙二十六年(1687)丁卯科武举人。而“温陵”为泉州古称,可知,“夏广”也是来自厦漳泉一带的闽南人。另有一通碑刻记述蔡牵在此设水都提督以及敌楼防御设施,现存安澜侯宫内。
蔡牵,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生,原籍同安县(今西柯乡人)。因生活所逼到霞浦县水澳(今属长春镇加头村),替人修补渔网为生。乾隆五十九年左右到三沙一家渔行打工,不久被老板解雇,与好友金乌仔等6人以水澳(同沃)为据点揭竿起义,被推为首领。
蔡牵举义后,体恤民众,深得渔民、商民拥护。嘉庆五年(1800年)夏,被安南(今越南)王驱逐流落在福建沿海的夷兵投靠蔡牵,义军实力骤增,拥有战船百余艘,义兵万余众,活跃于浙、闽、粤沿海,对抗清廷,成为颇有影响的海上农民起义军。
嘉庆七年五月,蔡牵率义军500余人,夜袭大担、二担岛,全歼守岛清军。浙江巡抚阮元建造“霆船”30艘,新铸大炮40门对付义军。翌年初,义军在浙江定海洋面遭“霆船”伏击,损失惨重,回师三沙澳,在沿海民众帮助下,建造巨艇,安夷炮,备粮弹,出海寻战,屡败水师“霆船”。六月,渡海东进,缴获白米数千石,分饷朱濆“粤海帮”。自此,蔡、朱结合,军力倍增。
嘉庆九年四月,蔡、朱义军兵分两路,先后攻取台湾鹿港和鹿耳门。二十八日,义军冒雨突袭重镇北汕,击毙游击武克勤、守备王维光。三十日,夜焚鹿耳门营署。五月初,又焚毁哨艇。六月初五,蔡牵率部在浮鹰海面截击温州清军运载造船木料船队26艘,击毙总兵胡振声及其部下80多人,同时,义军船队80余艘直逼罗星塔。八月,清政府令浙江水师提督李长庚,率领四镇兵船围剿义军,义军失利。
嘉庆十年四月,蔡牵调集百余艘战船进军台湾,在鹿耳门沉舟塞港,阻止清军后援,当地义军首领洪老四、吴淮泗等率众响应,义军增至2万余人,并迅速向台湾腹地推进,顺利占领凤山(今高雄市)、淡水等地,蔡牵被推为镇海威武王,布告天下,建元“光明”。台湾镇总兵爱新泰、知府马夔升派兵镇压。蔡牵率部与官兵周旋,以声东击西战术,向府城逼进,占据城郊洲仔尾,控制南北通道。十二月,与爱新泰部激战,击毙千总薛元勋。
嘉庆十一年五月,仁宗特命成都将军德楞泰为钦差大臣,调动四川、两广、两湖、山东和吉林、黑龙江等地兵马赴闽参战,闽浙两省水师总统李长庚率两省水师和部分陆军赴台。义军连战失利,仅剩战船30多艘,7月,撤回福宁海湾,以浮鹰岛为根据地。清军在闽浙沿海一带坚壁清野,义军得不到粮弹补充,迫而转入分散隐蔽游击斗争。
嘉庆十二年十二月,李长庚探知蔡牵行踪,与福建提督张见陞率兵合剿。清兵数十倍于义军,义军顽强抗击,混战中击毙清军主帅李长庚,张见陞引师逃遁。义军也伤亡惨重,余船3艘,撤往越南海域。
嘉庆十三年六月,蔡牵率50艘战船,重返闽浙粤海面,袭击清军兵舰,朝野震惊,清政府复令闽、浙两省水师合剿。嘉庆十四年八月十七日,蔡牵部在定海洋面遭福建提督王得禄袭击,伤亡较大。次日,突围至黑水洋海面,又被浙江提督邱良功“分船隔攻”分割包围。蔡牵座船弹丸用尽,以银元充当炮子,倾力还击。在两船相接短兵交战中,蔡牵举铁锚砸邱座船,用长矛伤邱左腿及王得禄额腕。清军改用火攻,蔡牵座船尾楼起火,船舵折断,清兵争功登船捉拿蔡牵。蔡牵毅然引爆首尾巨炮,裂船沉海,蔡牵举家及同船义兵一起殉难,时年48岁。
2019年7、8月写于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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