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僧辩个人经历解读（前言、关于撰写本文所用的参考书、关于王僧辩墓的一些介绍、社会背景简介、王僧辩早年至侯景之乱前、中、后的经历、王僧辩之死、王僧辩后人简介、有关以上部分存在的史学问题的逐一辨析）

钓鱼入门钓友圈2023-07-03 23:51:36A⁺A^-

前言

本文为《从墓葬看古人》系列的第一篇文章。《从墓葬看古人》是我从艺术展上贩卖的文创产品《南京知名墓葬地图》上得到灵感，下定决心去书写的部分古代名人志系列。

遗憾的是，我在2022年的寒假之前去方山试图造访地图上有标注，且方山风景区微信公众号上有介绍的王僧辩墓，却意外得知该地并无此景点。询问景区负责人后也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这令我十分不满。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既然已经决定开始这个系列的书写，并且已经完成了部分内容的整理，也就没有理由因为这点小坎而放弃计划。

本文主要介绍王僧辩的事迹，并且将结合史料，用相当大的篇幅去描绘王僧辩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图通过史料使得文章内容完整以及文章中的观点逻辑通顺。

相信对于南北朝历史有所了解的读者大多都会对王僧辩此人有一定的认知。他作为随父亲从北朝投奔南朝的官员后代，在梁一朝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尤其是侯景之乱期间与之后，王僧辩参与过平定侯景之乱，又与和萧绎敌对的势力作战，最终在拥立萧方明等事上与昔日战友陈霸先意见不合直至反目，最后被杀。

纵观王僧辩的一生，我们会发现，简单地以“好”与“坏”去评价他是不对的。说他是好人，可他的军队分明大肆劫掠过百姓，这是一个统帅能力强且道德感很强的将领所不能容忍的，可事后却未见王僧辩竭力清算此事。说他是坏人，可他最后毕竟也没先行暗算陈霸先，更是在陈霸先提出疑问后说出：“委公北门，何意无备”这样至今仍使人疑惑的言语，实在是令人难以揣测心理。评价王僧辩，最终还是要落到史料上来，以史料之中记载的王僧辩的事迹为准，并且为了确认事迹的准确性，后人仍需要对比多部史料，以求得到最“合理”的答案。

本文中，以“」”符号为结尾的段落，均为引用《资治通鉴》的内容。

涉及日期的内容，我会用括号注明公历时间或农历时间，其中阿拉伯数字代表的日期为公历时间。

最后，愿对历史感兴趣的各位读者长久地保持批判的心态和缜密的逻辑思考能力，在对史料的不断探索中找寻到更多对历史感兴趣的同路人。

无名的低谷（无名氏）

2022年2月5日

关于撰写本文所用的参考书

撰写本文所用的史料如下：

《二十四史全译：宋书》（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二十四史全译：梁书》（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二十四史全译：魏书》（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二十四史全译：南史》（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二十四史全译：北史》（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二十四史全译：隋书》（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二十四史全译：旧唐书》（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资治通鉴》（司马光著胡三省注中华书局出版）

另外，我撰写本文时还参考了以下书籍：

《两晋南北朝史》（吕思勉著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中国历史地图集》（谭其骧主编中国地图出版社出版）

《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万绳楠整理黄山书社出版）

《廿二史考异》（钱大昕著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金陵世纪金陵选胜金陵览古》（南京出版社出版）

《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

部分参考书在文中未出现，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引用部分，不代表该书未用于参考。

关于王僧辩墓的一些介绍

网络上关于王僧辩墓的信息大多是一些地址的猜测，而这本身就证明了该墓如今已不存在。方山风景区公众号上记载的所谓“景点”，经我查证后的确也不存在，枉我在山上找了近六个小时。

既然该地点如今已不存在，那么就让我以资料来介绍一下王僧辩墓。

南京出版社出版的《金陵世纪金陵选胜金陵览古》（下简称“三金”）是三本书的合集，其中《金陵览古》据记载为清朝余宾硕所撰。在“三金”中的“金陵览古”部分的第三卷方山部，开头便是：“东南出布塞亭，径王僧辩墓。为陈霸先所害，父子七人同瘗一穴。宣帝天嘉中，故吏徐亨抗表，以家财造墓改葬。”

徐亨为何要自出家财为同葬于一穴的王僧辩父子七人改葬，这个问题我无法解答。而他出资改葬的墓穴，如今来看有可能毁于后续的战火或天灾之中。自清开始，太平天国运动、军阀混战和抗日战争时期的战火等都有可能毁坏了此墓。

另外，开头提到的“布塞亭”如今在方山风景区内也的确有一同名景点，然而后者并非明朝时期便有的古迹，而是新中国时期重建的。

总之，现代人目前是没什么办法见到王僧辩的墓穴了。

社会背景简介（含王神念的传记）

阅读诗文必须要知人论世。自然，充分地了解作者的经历，才能更好地去论述作者在其作品中表达的情感。而正如诗文作为“点”，最终会落在诗文作者的经历的“面”一样，一个个历史人物在以时代背景的“面”中将会以“点”的形式存在。

我们在阅读与王僧辩有关的史料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所处的时代——南北朝。在中国的历史阶段划分中，“三国两晋南北朝”是一个常见的组合。那么，我就从三国末年开始说起，一直介绍到王僧辩出生前，中间内容仅述重点。

公元265年西晋建立，280年司马炎灭东吴。西晋王朝历经八王之乱，对天下失去了足够的控制力。此后刘渊称帝，五胡十六国时代开始。永嘉之乱后西晋灭亡，而司马睿则在317年即位，是为晋元帝，建立东晋。东晋时代持续到420年刘裕接受晋恭帝禅让并建立刘宋。刘宋代晋标志着南朝正式开始。而中国北方由拓跋鲜卑建立的北魏统一，北魏建立的386年也被视为北朝的开始。

此后南朝分别经历宋齐梁三朝，北朝的北魏也分裂成东西魏。到这里，我实际上依然无法确切地指出王僧辩出生时天下的情况，因为无论《梁书》还是《南史》都没有对王僧辩出生年份的记载。因此，王僧辩之父王神念的出生年月和个人经历便有了参考作用。

上文提到的两书均未提到王神念的出生年份，但是两书中都有一句：“六年，迁使持节、散骑常侍、爪牙将军，右卫如故。遘疾卒，时年七十五。”

图为《梁书·卷三十九·列传第三十三》部分。

“普通”即是梁武帝萧衍所用的一个年号。如果认定王神念七十五岁时正是普通六年，那么只要知道普通六年对应的公历年份就可以反推王神念的出生年份。而查阅《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可知：普通六年即即公元525-526年。这说明：王神念应是公元450年或451年出生，王僧辩自然在其后出生。百科上记载的王僧辩出生年份为“？”，而王神念出生年份为“450年”，应该也是采用了这种说法。

图为《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部分。

此后，《梁书》中提到王神念任颍川太守时归附南梁，未明确王僧辩的去向。但是《南史》中明确提到：王僧辩是同王神念一起南逃的。

上图为《梁书·卷三十九·列传三十三》部分，下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关于投奔的时间，在王僧辩的条目有更详细的记载。这里我仅以公元451年，即王神念的最晚出生年份开始详细介绍当时的社会形势。

拓跋焘南征与第二次元嘉北伐

图为《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部分。

依然是以《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为参考。公元451年对应宋文帝元嘉二十七、二十八年。这两年在南北间发生的大事主要是拓跋焘南下围攻悬瓠不成，以及刘义隆第二次北伐。这两次战争非常重要，因为它们侧面反映出了北魏一方在军事、统治方面的特点，这可能影响了王神念父子的判断。

首先介绍拓跋焘的南征。在北魏太平真君十年九月（即公元449年10月之后），拓跋焘征讨柔然，取得胜利。

图为《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五·宋纪七》部分。

拍照展现并不方便，所以后续出自《资治通鉴》的内容我不用照片展示。

《资治通鉴》在该部分主要讲述南朝历史，介绍北朝历史时则多珍惜笔墨。然而令人无语的是，专写北朝史的《北史》对于这一段内容描述的详细程度远不如《资治通鉴》。

图为《北史·魏本纪二》部分。

总而言之，此次征讨柔然之后，北魏在北方的边防压力得到缓解。现在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可以腾出手对付南边的刘宋了。此次南征，北魏一方自认师出有名，将于下文提到。

此次南征，在《北史》、《南史》及《资治通鉴》中均有记载，然详细程度仍以《资治通鉴》为最。《北史》中仅提到“太武帝率军征伐悬瓠”。《南史》补了一些说明，主要内容是南朝在战争状态下减少官员俸禄的原因，以及关停国子学的时间。

上图为《北史·魏本纪二》部分，下图为《南史·宋本纪（中）》部分。

而据《资治通鉴》记载，拓跋焘先是于元嘉二十七年正月乙酉日（即公元450年2月21号，正月二十四日）入洛阳（这里的记载还与《北史》矛盾，后者提到太平真君十一年正月乙丑，即2月1日时拓跋焘到洛阳），随后，“二月，甲午（即3月2日，农历二月初三），大猎于梁川”。胡三省在该句下写有注释：“梁川，后魏天平二年置梁城郡于其地，领参合、旋鸿二县。”我并没有在《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宋魏的部分找到该地，不过可以推测的是该地距离刘宋边境应该不远。

拓跋焘打猎的行为引起了刘义隆的警觉，后者便对淮、泗等郡的长官说：“若魏寇小至，则各坚守；大至，则拔民归寿阳。”然而，拓跋焘的举动让刘宋边境斥候始终难以辨明实情。辛亥（即3月19日，农历二月二十日。在该段，胡三省贴心地在注释里写明了二十日为辛亥），拓跋焘亲率步骑兵十万南下，刘宋南顿太守郑琨、颍川太守郑道隐都弃城逃走。

图为《中国历史地图集·宋魏时期全图》部分。

由图可见，颍川郡在南阳郡东北方，是刘宋边境城池。

此时行汝南郡事的陈宪驻守悬瓠。我对于中国古代地方郡县名了解不足，这里仅推测悬瓠应位于图中汝阴郡处。总之，悬瓠城守军不足千人，已被拓跋焘率军包围。之后《资治通鉴》也提了因为战乱使得百官俸禄减少三分之一，和《南史》对得上。北魏一方日夜进攻悬瓠，多建高楼，借高度向城内射箭（“临城以射之，矢下如雨”）。陈宪一方也修建工事，阻挡魏军。魏军又登上已经填满了沟堑的尸体堆，从而登上城楼，与城内守军短兵相接。结果是刘宋一方士气很高，杀敌万计，城内也死者过半。当然这个数据可能也有所夸张。

攻城未克，拓跋焘又派永昌王拓跋仁率领军队把从六个郡掠夺到的人口驱使到汝阳。镇守彭城的刘宋徐州刺史武陵王刘骏（也就是后来的宋孝武帝）接到皇帝刘义隆的命令，率军进攻汝阳。刘骏手下参军刘泰之等人潜进并击破魏军，杀了三千多敌人并烧毁敌人辎重，被掠夺的人口也向东逃走了。结果后续北魏军队反击，又杀了刘泰之等人。刘宋一方损失不小，行动前“（刘）骏发百里内马得千五百匹。”最终“马还者四百匹”。拓跋焘这边围攻悬瓠四十二天仍没有攻克，而刘宋一方已经派遣南平内史臧质与安蛮司马刘康祖一起救援悬瓠，并且击败了拓跋焘派来阻击的乞地真的军队，斩杀了乞地真。

拓跋焘在四月引兵退还，“癸卯（即5月10日，农历四月十三），至平城。”仔细想想，如果算3月19号魏军围攻悬瓠，激战四十二天之后应该是4月30日，拓跋焘用了十天回到平城，这个行军速度不算慢，不过好像也不算急行军了。可以推测，北魏一方或许是仍有余力，不需要快速机动避免受到攻击；又或许是军队组织度损失严重，已经无法快速机动。

总之，此次南下，北魏一方算是失败了。拓跋焘虽然取得了颍川和南顿，但是在悬瓠城下被抵挡了太久，使得刘宋一方先是攻打屯驻汝阳的魏军，又是派援军救援悬瓠，致使北魏失去了战术优势。

拓跋焘回到平城后又写信给刘义隆，先是说之前北魏发生蓋吴叛乱，刘宋一方为蓋吴提供了支援。又威胁说如果刘宋一方想要保持血脉，就应该割让长江以北，不然自己就来进攻。还说过去刘宋与柔然、沮渠等结盟对抗北魏，后来它们都被北魏灭了，你刘宋又怎么独存。再说帮助刘宋取得仇池的裴方明被刘义隆所杀，没法跟自己对抗。总之全文很长很长，这里贴出部分供读者品鉴。这个大概也就是北魏一方出兵的借口了。

「彼若欲存刘氏血食者，当割江以北输之，摄守南渡。如此，当释江南使彼居之。不然，可善敕方镇、剌史、守宰严供帐之具，来秋当往取扬州。大势已至，终不相纵。彼往日北通蠕蠕，西结赫连、沮渠、吐谷浑，东连冯私、高丽。凡此数国，我皆灭之。以此而观，彼岂能独立！

「蠕蠕吴提、吐贺真皆已死，我今北征，先除有足之寇。彼若不从命，来秋当复往取之；以彼无足，故不先讨耳。我往之日，彼作何计，为握堑自守，为筑垣以自障也？我当显然往取扬州，不若彼翳行窃步也。彼来侦谍，我已擒之，复纵还。其人目所尽见，委曲善问之。

「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已不能容；有臣如此尚杀之，乌得与我校邪！彼非我敌也。彼常欲与我一交战，我亦不痴，复非苻坚，何时与彼交战？昼则遣骑围绕，夜则离彼百里外宿；吴人正有斫营伎，彼募人以来，不过行五十里，天已明矣。彼募人之首，岂得不为我有哉！

「彼公时旧臣虽老，犹有智策，知今已杀尽，岂非天资我邪！取彼亦不须我兵刃，此有善咒婆罗门，当使鬼缚以来耳。」

拓跋焘南征之后，接着的就是第二次元嘉北伐。

“元嘉”这个年号得以在史学界外有一定名气，或许要归功于辛弃疾的一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辛弃疾在诗中提到的正是元嘉二十七年开始的第二次元嘉北伐。

据《资治通鉴》记载：正式北伐之前，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等人就劝皇帝刘义隆不要北伐。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也劝谏，先说我军步兵对阵对方骑兵，军队结构上赢不了，又说当年檀道济等人都没成功，这次王玄谟等人还不如檀道济他们，军队也远不如那时候，估计打不过。刘义隆不那么认为，沈庆之又耿直地说：“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刘义隆他哈↑哈↓大笑（划掉）。

总之就是一堆人劝，刘义隆就是不听，执意北伐。

《资治通鉴》中又提到了北魏一方的回应，拓跋焘听闻刘义隆要北伐，写了一封信嘲讽。当然考虑到这封信内容大多是垃圾话，跟上面那封各位品鉴过的信风格差不多，这里就不贴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翻阅《资治通鉴》。

刘宋一方，先是上至王公妃主，下至富民，都献出金帛等物以资助战争；又是刘义隆在六个州实行三五民丁政策，也就是三口之家征发一人，五口之家征发两人。这个如果真的实行下去的话对农村生产力的影响是极大的，也反映出刘义隆北伐的决心的确很大。

图为《宋书·卷五·本纪第五》。

元嘉二十七年七月（即公元450年7月25日之后，换句话说刘义隆此次北伐距离拓跋焘退军也就三个月左右），刘义隆正式下令北伐。此次北伐，宋文帝刘义隆派遣王玄谟等人出战。具体作战方针是：宁朔将军王玄谟率领沈庆之等人由水路入河，受青、冀二州刺史萧斌指挥。臧质、王方回等人进攻许昌、洛阳。刘骏等人率领各自的部队在东西一起发兵。江夏王刘义恭等人也去彭城，将参与战斗。

刘宋一方大摆架势，也的确取得了一些战果。先是七月乙亥（即8月10日，农历七月十七日）北魏济州刺史弃城逃跑。萧斌派遣将军崔猛攻打乐安，北魏青州刺史张淮之也跑了。萧斌与沈庆之留守碻磝，命令王玄谟进攻滑台。刘宋其他方面部队也进展顺利，攻破豫州，进逼虎牢。另外提一嘴，北魏和刘宋都是设有豫州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图为《中国历史地图集》宋魏部分，可以看到滑台城在黄河边，刘宋一方的北伐部队已经打到黄河流域。虎牢距离洛州也不远了，所以目前来看刘宋一方表面上进展顺利。

北魏一方，群臣请求发兵救援，拓跋焘则认为此时马匹状态和天气状况都不适合魏军出战，而到了十月，自己就没有顾虑了。当然北魏也没有完全到了十月才行动，九月（即公元450年9月22日之后）拓跋焘率军救援滑台，命令太子拓跋晃屯驻漠南防备柔然（《北史》中提到拓跋晃是因北伐而屯于漠南，应该也只是对外说辞）。随后北魏州郡兵五万开始有所调动。

而此时负责进攻滑台的王玄谟，其“士众甚盛，器械精严”，但王玄谟“贪愎好杀”，不听手下放火烧城内茅草屋的建议，认为那都会是自己的战利品。这给了城内魏军调整部署的机会。投奔王玄谟的人也被他分开调度，引得众人失望。最终结果是，滑台城尚未攻克，北魏援军将要到来。十月癸亥（即11月26日，农历闰十月七日），拓跋焘派人潜入滑台抚慰守军并探查王玄谟那边的情况。乙丑（即11月28日，农历闰十月九日），拓跋焘就率军渡河，吓得王玄谟逃跑，魏军追击，宋军死者万余人，还丢下了大量军资器械。此战之后，宋军虽然仍取得了一些战果，然而大势已经不完全在刘宋一方。败退的王玄谟将要被萧斌斩杀，而被沈庆之劝阻。后来萧斌又想驻守碻磝，也被沈庆之劝阻。尽管朝廷的命令是不许萧斌退师，但在沈庆之的说理下，萧斌最终还是命王玄谟驻守碻磝，申坦和垣护之据守清口，自己率军返回历城。

接下来《资治通鉴》里记的是闰月发生的时期，考虑到本书严格按时间排序的规则，则上段所提到的内容应该是十月发生的而不是闰十月发生的。然而我对照了历史年表后发现”癸亥“和”乙丑“的确只能和闰月对上而不能和十月对上，所以按照干支纪日来看上端上段内容应发生于闰十月。具体情况如何我也没有整明白，恳请各位指点。

总之该月内，北魏做好了战斗部署，明确了各部的进攻方向。十一月辛卯（即12月24日，农历十一月初五），拓跋焘就已到达鄒山，随后抓到鲁郡太守，顺便把秦始皇造的石碑推倒，并祭祀了孔子。接下来的战斗中双方互有胜负，陕城一战薛安都的表现十分亮眼，感兴趣的观众可自行了解。总之魏军大败，刘宋将领柳元景问投降的人，大意是你们本来是中原人，为什么要为北魏卖命。投降者回答道：他们驱使我们出战，后出战的要被灭族。

刘宋将领又攻下陕城、潼关，关中豪杰和四山羌胡也投来橄榄枝，看起来形势还算不错。然后刘义隆发诏书微操，认为孤军深入不好，将柳元景等人召回。再往后，北魏永昌王拓跋仁攻克了悬瓠、项城，这上次拓跋焘南征没打下了城池这次打下来了。随后被刘义隆召还的刘康祖的部队与拓跋仁的部队在尉武遭遇，刘康祖部死战击败了魏军。刘康祖最终因为被流矢贯穿颈部，坠马死亡。余下部曲也溃散了，所以很可惜这场战斗刘宋依然居于劣势。后来到达了离彭城不远的萧城的魏军给了刘义恭压力，使得后者想逃跑，最终被众人劝阻。随后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而后拓跋焘进攻彭城也失利。北魏一方调整思路，于十二月丙辰（即451年1月18日，农历十二月初一）大举南下，攻克多地，危及刘宋都城建康。北魏一方又打败了奉刘义隆命令前来援救的臧质的部队。

图为《宋书·卷五·本纪第五》。

刘宋一方作战持续失利。后面提到在元嘉二十八年正月丁酉日（即公元451年2月28日）时围攻盱眙城，主语不明，不过结合前后文，应是北魏一方先攻盱眙，后攻瓜步，再从盱眙撤军。

图为《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四册》部分。此为元嘉二十六年时期刘宋地图的一部分。

盱眙位于淮水之畔，而瓜步大致是今南京市六合区。从盱眙到瓜步是北魏一方较为合理的进攻路线。

尽管《宋书》后续内容中有记载北魏军队逃跑，不过略显春秋笔法，此处理解为北魏一方主动撤军。

图为《北史·卷二·本纪第二》部分。

《北史》则记载了同期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册封群臣后北还的经过。

无论如何，第二次元嘉北伐以刘宋一方失败收场：刘义隆主动派军北伐，却接连失败，甚至使得北魏一方兵临刘宋首都建康。

图为《南史·宋本纪·文帝刘义隆》部分内容。

然而，北魏一方的行径是残暴的。《南史》记载了北魏一方在六州杀人无数，赤地千里一览无余。

再加上上文柳元景询问北魏军中的中原人士时得到的答复，我们已经可以初步判定：北魏军队过于残暴了。

《资治通鉴》中记载了更多细节。

首先是拓跋焘大会群臣于瓜步山之后，还在南边进行军事行动。到了盱眙城下，拓跋焘向驻守此地的臧质求酒。这倒也不是拓跋焘酒瘾犯了，应该看作是拓跋焘以军势之盛，故意恶心南朝。臧质这边则回赠拓跋焘一坛尿。拓跋焘大怒，下令做好围攻准备，然后给臧质写信，大意就是：这次我率领的军队不是我魏国人（意思应该就是这些人不是北魏拓跋部的子孙），你们杀了军中丁零人或者氐、羌人，正好减轻我国内贼寇。这个虽说客观上的确如此，但拓跋焘就在信里明目张胆地写出来，也多少是心大且残忍了。

然后就是和《南史》相似的记载：“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相信这个场面读者们应该也能想象出个大概。

王神念一家的抉择与王神念经历的介绍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王神念作为太原祁人（应是于北魏境内出生），恐怕难以对北魏产生认同。

一方面，北魏军队行径残暴，对待南朝平民杀戮不断，对于境内各民族也是不存仁义。王神念的种族我们如今是很难考证了，有可能不是拓跋部的人。如果作为被统治阶层的他被提拔为北魏官员，恐怕也很难对于北魏产生信任。毕竟崔浩之死历历在目，官至如此尚且被夷族，北魏国内又有多少类似的案例。王神念一个地方官，产生对于北魏统治的恐惧是合理的。

而投奔南朝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同时期从北方南逃的人不在少数。北魏统一北方后，当年留在中原的汉族人依然不少，多年以来也有相当多南逃的记载。此外南朝和北魏一般处于死敌状态，和北魏决裂后出于共同利益，王神念一家应该也能在南朝获得不错的待遇。

不过这倒也不绝对，毕竟后来北魏孝文帝改革时，对于汉人以及部分民族的态度也有所好转。不过北魏长期存在鲜卑人对其他族群的歧视，孝文帝的改革也没有完全深入人心，因此不能说王神念一家因为孝文帝改革的存在而不受歧视了。

另外，无论是北魏的崔浩的所谓“齐整人伦，分明姓族”政策，还是孝文帝所倚重的九品中正制，在缓和胡汉矛盾方面的作用都远不及其本身起到的固定阶层的作用。崔浩试图利用门第和儒学作为标准选拔人才，孝文帝更是干脆让鲜卑融入汉文化，让鲜卑高层与汉族门阀一起统治北魏那些出身低微而无出头之日的人们。王僧辩一家虽是担任要职，然其传记未提到其出身名门大族，与所谓“琅琊王氏”这样的大族更是攀不上关系（毕竟王神念是太原人）。这种情况下，王僧辩他们一家在北魏的汉化改革中能够享有的好处是有限的，反而可能会被严格的等级制度限制发展。当然，南朝一边也存在严格的门阀制度，门阀制度不能成为王僧辩等人出逃的充分理由，因此这里姑且视为可能的原因之一。

六镇起义是北魏阶级、民族矛盾积累到顶点后爆发的结果。而王僧辩一家在北魏六镇起义（524年爆发）之前就离开了北魏（天监年间离开，应为502年至520年某一年南下），有可能是因职务之便得到了风声。

关于北魏汉化改革的具体内容，可见下文历史梗概部分。

那么我们再来简单看一下王神念的生平。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这里简单介绍了王神念的经历。另外提一下，这里没提投奔的具体时间，只说了是归于梁。南梁502年建国，那此时王神念应该超过五十岁了。《梁书》中王僧辩条目则提到王僧辩是天监年间和父亲一起南投的。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这样，对照《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可以猜测王僧辩一家应该是502年至520年的某一年南投。

史书记载王神念的政治治理能力、武艺和道德都不错。他在青州治理时限制过度的祭祀活动，打击巫教，改变当地民风。另外《南史》也提到王神念曾经在梁武帝（也就是萧衍）面前手持武器，骑马往来，在众人中显得极为突出。王神念的这些特点或许也影响到了王僧辩。

第二次元嘉北伐后至南朝梁建立的历史梗概

上文以拓跋焘南征和刘宋第二次元嘉北伐为背景，大致介绍了当时的形势，也简单说明了北魏一方的社会、民族、军事特点。之后的北魏和南朝则各自经历了大的变动。我将介绍从第二次元嘉北伐结束到天监元年（公元502至503年），也就是南朝梁开始前，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简单介绍：北朝历经国史之狱与宗爱之乱，崔浩、拓跋晃、拓跋焘先后死去，北朝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政局动荡。拓跋濬亲政后形势一度好转，而拓跋濬死后乙浑大权独揽，引起众人不满。此时已为太后的冯氏密谋杀死了乙浑，推拓跋弘上位。拓跋弘不满冯太后宠信部分官员，借李事件杀死了冯太后的宠臣李奕，引起了冯太后的不满。拓跋弘据记载早有退隐之心，退位后仍未退出权力中枢，后被冯太后杀死，由拓跋宏即位，是为北魏孝文帝。北魏经过冯太后与拓跋宏的改革，大大推进了汉化进程，也刺激产生了众多问题。改变中国北方格局的六镇起义即将开始。

南朝方面，在北伐失败后，因为巫蛊之事，刘义隆被其子刘邵杀死。刘骏借助各地的力量成功击败刘邵，后称帝。刘骏在位时期实行改革，即“孝武改革”，但晚年残暴，死后其子刘子业即位，由辅政集团参与政事。刘子业在辅政集团内斗后借故杀死部分领袖，然后集中并虐待宗室。此时被关在建康的刘彧等人密谋杀死刘子业，江州刺史刘子勋也被邓琬等人推举，讨伐刘子业。刘子业死后双方也陷入内战，最终刘彧一方获胜。刘彧死后，其子刘昱即位，后被杀。萧道成篡位，建立南朝齐。萧道成死后，继位的萧赜进行过改革。萧赜死后，其孙萧昭业即位，后被萧鸾夺位。萧鸾奢侈，在其死后即位萧宝卷也奢侈，并且大肆诛杀宗室。最终，由雍州刺史萧衍攻入建康，建立南朝梁，萧衍即为梁武帝。

考虑到南朝梁之前，王神念一家是在北方生活的，所以仅详细介绍该阶段北朝发生的事。

北朝详细的背景介绍

北魏政局动荡：国史之狱①与宗爱之乱②

①北魏一方，在第二次元嘉北伐结束之前，北魏国内就经历了名为“国史之狱”的政治变动。《资治通鉴》里的记载表明：崔浩作为北魏朝中汉人门阀的代表，在北魏国内提拔汉人任职。太子拓跋晃表达反对意见，而崔浩则强硬地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使得两人关系恶化。拓跋焘授命崔浩负责北魏国史的撰写工作，还说：“务从实录。”崔浩所宠信的郗标等人上疏建议将崔浩所注的《论语》等经典列为国家教材，后来又劝崔浩把所撰写的国史刻在石碑上，以此彰显自己的功劳。结果这就被人抓住了机会，不少北朝人向拓跋焘告状，说崔浩“暴扬国恶”，引得拓跋焘大怒，最后崔浩被杀，连同其僚属一百二十八人都被夷五族。崔浩出自清河崔氏，是北方汉族门阀的代表。这样大规模的屠杀，自然严重影响了北魏政权和汉族的关系。

②北魏太子拓跋晃比较有能力，之前拓跋焘出兵征讨柔然时就展现出不错的军事实力，在内政治理方面也有建树。《资治通鉴》有记载：“太子为政精察，而中常侍宗爱，性险暴，多不法，太子恶之。”拓跋晃的手下仇尼道盛等人也与宗爱不和。宗爱作为拓跋焘的宠臣，和拓跋晃起了冲突，这使得拓跋焘和太子拓跋晃的关系恶化。宗爱向拓跋焘诬告仇尼道盛等人，结果这些人被斩杀，东宫内的官员很多都受到牵连被杀。结果，“戊辰（即公元451年7月29日，农历六月十五），太子以忧卒。”另外，该段下面的注释表明，刘宋方面的史书记载的内容是：拓跋焘到了汝南瓜步，拓跋晃私自获取军中物资，被拓跋焘知道后因恐惧而想杀拓跋焘。拓跋焘诈死，让人召拓跋焘来迎丧，然后抓起来杀了。南朝齐的史料记载也差不多。《魏书》则轻描淡写地提到了太子拓跋晃死了，至于死因也没说。这事可能成了永远的谜团。再然后，《资治通鉴》提到拓跋焘对于拓跋晃的死又很后悔，在十二月丁丑（即公元452年2月3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日）封拓跋晃之子拓跋濬魏高阳王，后来又找理由（皇孙不能当藩王）停止了这个封王的决定。这里注释也说了，是“观此，则魏世祖立孙之意定矣。”言下之意，如果拓跋焘铁了心要对天子赶尽杀绝，那么皇孙应该一并降级。然而如今拓跋焘找了个理由不给皇孙封王，那按照礼法将来还是要由皇孙继承皇位，这表现出拓跋焘对之前针对拓跋晃行为的愧疚。

拓跋焘因为心怀对于太子被杀的后悔而做出的种种举动令先前从中挑拨的宗爱愈发紧张。二月甲寅（即452年3月11日，农历二月五日），宗爱就杀了拓跋焘。拓跋焘时年四十五岁。不过这里注释提到《魏书》和《宋书》记载的时间不一致，《宋书》记载为“庚申（3月17日，农历二月十一日）”。这里《资治通鉴》应该是参考了《魏书》的记载。另外，《北史》的记载也是“甲寅”。

图为《北史·魏本纪·世祖太武帝拓跋焘》部分。

当时，兰延、和疋、薛提等人秘不发丧，讨论该立谁为新皇帝。和疋认为应该立长君（“疋以皇孙濬沖幼，欲立长君。”），对象大概就是秦王拓跋翰。而薛提认为拓跋濬是嫡皇孙，不能废。结果议论很久都没结果。宗爱得知消息后，“自以得罪于景穆太子（也就是拓跋濬），而素恶秦王翰”，于是决定迎接和自己交好的南安王拓跋余。宗爱矫称赫连皇后（赫连勃勃之女）令召兰延等人入宫。兰延等人一直觉得宗爱地位卑贱，对他比较轻视，结果这下被三十多个手持兵器的宦官杀了。宗爱随后杀了拓跋翰，立拓跋余为皇帝。宗爱则任大司马、大将军等等。

这样一来朝局大乱。拓跋晃死后的继承人很明确就是拓跋濬，而宗爱杀了拓跋焘以后，按理来说是拓跋濬即位，就算因为他年幼不能，也应该让年长且已经在宫中的拓跋翰即位。而宗爱出于巩固自身权力的目的，迎立拓跋余为皇帝，又杀了支持皇孙的大臣和拓跋翰。拓跋余的即位是难以服众的。

拓跋余即位后就“厚赐羣下，欲以收众心。”结果“旬月之间，府藏虚竭。”拓跋余贪恋享乐而不理政事，又对宗爱掌权逐渐不满，想要夺权。结果两人关系破裂。十月丙午（即452年10月29日，农历十月一日）宗爱令人暗杀拓跋余，结果这件事被羽林郎中代人刘尼得知，后者劝宗爱立拓跋濬为皇帝，宗爱自然不同意，还说：“待还宫，当择诸王贤者立之。”

刘尼担心宗爱做出其他什么举动，便向殿中尚书源贺告状，后者与陆丽谋划立皇孙为皇帝。计划很成功，拓跋濬成功入北魏首都平城。刘尼大呼：“宗爱弑南安王，大逆不道，皇孙已登大位，有诏，宿卫之士皆还宫。”结果禁军倒戈，拓跋濬即位，是为北魏文成皇帝。宗爱等人被杀。至此宗爱之乱结束。

从国史之狱到宗爱之乱结束，北魏高层政局发生剧烈动荡，而即位的皇帝拓跋濬年幼，这使得北魏朝廷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诛灭权臣③、冯太后与皇权的斗争④、冯太后与孝文帝拓跋宏（元宏）的汉化改革⑤

宗爱之乱后，北魏对外用兵不再如拓跋焘时期那么高调。一方面是混乱的朝廷未必能组织起有效的对外战争，另一方面也是国内因为之前拓跋焘的穷兵黩武和混乱的政局而内耗严重，因此不再那么容易发动大战。

上图均为《北史·卷二·魏本纪二》部分。

首先要应对的是内部权力问题。据《北史》记载，兴安元年十月戊申日（即公历452年10月31日，农历十月三日），拓跋弘即位。随后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被任命为太宰，尚书长孙渴侯被任命为尚书令。十一月丙子（11月28日，农历十一月一日），拓跋寿乐和长孙渴侯就因为争权而一同被赐死。十二月甲子（即公元453年1月15日，农历十二月二十日），太尉周忸被赐死，后濮阳王闾若文进爵为王。兴安二年正月辛巳日（即公元453年2月1日，农历一月七日），司空杜元宝进爵为京兆王。结果二月己未（即公元453年3月11日，农历二月十六），杜元宝因谋反被杀。当年七月辛亥后（453年8月30日之后），闾若文和拓跋仁谋反，后被赐死。拓跋濬上位不足一年，就发生了多起“谋反”，不论真假如何，都说明北魏朝廷非常不稳定。

北魏元成帝兴光元年七月庚子（即公元454年8月14日，农历七月五日），后来的皇太子拓跋弘出生。太安二年正月乙卯（即公元456年2月20日，农历一月二十九），北魏立贵人冯氏为皇后。冯氏是拓跋濬的皇后，在拓跋弘在位时称为冯太后，在拓跋宏时期则为冯太皇太后。太安二年二月丁巳（即公元456年2月22日，农历二月一日），拓跋弘被立为太子。拓跋弘并非冯氏之子，这也为之后的权力矛盾埋下伏笔。

拓跋濬有能力亲政后，北魏政局相对平稳。但到了和平六年五月癸卯（公元465年6月20日，农历五月十一日），拓跋濬去世。《资治通鉴》记载到：“魏世祖（也就是拓跋焘）经营四方，国颇虚耗，重以内难，朝野楚楚。高宗嗣之，与时消息，静以镇之，怀集中外，民心复安。”整体评价是正面的，不过拓跋弘死时仅二十六岁，也是比较可惜。《北史·卷十三·列传第一》的文成文明太后冯氏的篇目就记载了拓跋濬死后御用物品要烧毁，冯氏想扑向火中，被众人救下。

图为《北史·卷十三·列传第一》部分。

甲辰（6月21日，农历五月十二日），拓跋弘即位，是为北魏献文帝，尊冯氏为皇太后。

③当时拓跋弘只有十二岁，侍中、车骑大将军乙浑专权。乙浑矫诏杀人，又在平原王陆丽（就是之前参与诛杀宗爱的那个人）在代郡养病时派穆多侯召他过来。穆多侯就对陆丽说，乙浑“有无君之心”，希望陆丽先别回去，观察好形势。但是陆丽认为：“安有闻君父之丧（拓跋濬去世）、虑患而不赴者乎？”陆丽入宫后又因为乙浑行不法之事而与乙浑起冲突。也不清楚陆丽究竟是太自信还是有什么隐情，总之戊申（即6月25日，农历五月十六日），乙浑杀了陆丽和穆多侯，随后又杀试图诛杀自己的顺阳公拓跋郁。乙浑在天安元年（466年）期间多次向掌立曹事的安远将军贾秀进言立自己的妻子为公主。贾秀回答道：“公主岂庶姓所宜称！秀（贾秀自己）宁取死今日，不可取笑后世！”乙浑怒斥道：“老奴官，悭！”此时拓跋丕告发乙浑谋反，于是庚申（应当为466年5月3日，农历四月三日），冯太后就诛杀了乙浑。这也是很难让人理解，为什么乙浑得罪这么多人还要给自己妻子立一个公主的名号，嫌敌人不够多吗？当然也可能还有隐情吧。

《北史》中的记载则相对简略，就说冯太后密谋诛杀了乙浑，具体经过也没有说明。

图为《北史·卷十三·列传第一》部分。

总之，诛灭乙浑后，冯太后“临朝称制”，太后摄政的日子到来了。当然太后也并非专权，此时贾秀等人也“共参大政”。

④皇兴元年八月戊申（即467年10月13日，农历八月二十九），李夫人生拓跋宏，也就是后来的北魏孝文帝。冯太后在拓跋宏出生后放权，拓跋弘开始亲政。《资治通鉴》有记：“（拓跋弘）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拔清节，黜贪汙，于是魏之牧守始有以廉洁著闻者。”

皇兴三年六月（469年6月25日及之后），拓跋宏被立为太子。

不过这种表面上的和平没有持续多久，李奕案的爆发撕下了虚假稳定的外衣。

这件事情在《资治通鉴》中是记载在泰始六年（这是南朝年号，北朝则为皇兴四年）十月之后的，不过在正式开始介绍前有一个“初”字，算是先一步交代了背景。

北魏南部尚书李敷、仪曹尚书李等人因为才能被世祖（拓跋焘）、显祖（拓跋弘）所宠任，参与重要事务。后来李出任相州刺史，收受贿赂后被告发。这件事被李敷压了下来。但是这事后来还是被拓跋弘知道了。李在被审查后按理是要被杀的，不过有关部门劝他告发李敷兄弟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当时李敷的弟弟李奕受到冯太后恩宠，这引起拓跋弘反感。不过李奕跟自己的女婿（原文为“谓其壻裴攸曰”，壻应该与女婿的婿是同义的）裴攸说自己一是不忍，二是根本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阴事”。裴攸则认为可以找之前与李敷结怨的人去打听，得到了李的同意。此时赵郡的范标列出李敷兄弟三十多条事状，被有关部门呈上。拓跋弘果然大怒，诛杀李敷及其兄弟。李因此免去死刑，受了鞭刑等皮肉之苦后充军，不久再起为太仓尚书。《资治通鉴》最后补了一条“敷，顺之子也。”也就是说李敷他们是李顺的后代。李顺当年在拓跋焘时代受到重用，后来与崔浩发生冲突，被崔浩告发后受到诛杀。

尽管这表面上是顺藤摸瓜查清事实的事情，然而拓跋弘对冯太后宠爱之人的不满已经不是秘密，这不断激化双方之间的矛盾。

《北史》写得十分直白，就说冯太后宠幸李奕，而李奕被拓跋弘杀了，于是冯太后怀恨在心杀了拓跋弘。

图为《北史·卷十三·列传第一》部分。

《资治通鉴》的记载则复杂很多。先是说拓跋弘比较喜爱黄、老、浮屠之学，召集朝士、沙门讨论玄理，展现出自己的遗世之心。又说拓跋弘认为叔父拓跋子推可以继承皇位。此时的太尉源贺（之前在宗爱之乱出场过）和拓跋子推的弟弟拓跋云都表示反对，源贺认为这不是先圣的意思，并且可能引起后世逆祀的可能（这个说的倒没错，嫡长子继承的规则一旦变更，很可能引发宗室内乱）。而胡三省也很配合，在《资治通鉴》的这段后面补了春秋时期鲁国这么干的结果。东阳公拓跋丕等人则进言，大意就是：皇子年幼，陛下你这么急着退干嘛。之后就是漫长的扯皮过程。最后拓跋弘决定退位。八月丙午（即公元471年9月20日，农历农历八月二十日），高祖（拓跋宏）即位，被后世称为北魏孝文帝。不过拓跋宏此时才不到四岁，所以拓跋弘退位前安排了辅政的人选。另外就是群臣上奏拓跋宏，表示应该给拓跋弘尊号太上皇帝，后世“太上皇帝”这个称号由此开始。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拓跋弘从此远离权力中枢。实际上，据《资治通鉴》记载：二月（此处为延兴二年二月，即公元472年2月25日之后），柔然入侵北魏，“上皇遣将击之”。可见此时拓跋弘依然有掌控军队决策权。到了承明元年二月（476年3月11日或之后）或之后，按照《资治通鉴》的说法，冯太后因为李奕之死而下鸩毒杀了拓跋弘，拓跋弘于六月辛未（即公元476年7月20日，农历六月十三日）去世，时年二十三。另外提一下，“承明”的年号是拓跋弘死后改的。

这段下面有个“考异”，胡三省提到元行冲写的《后魏国典》里提到是太后埋伏了人，召集拓跋弘觐见，结果拓跋弘就死了。《后魏国典》已失传，目前无法考证。

⑤冯太后与拓跋弘之死难以撇清关系。拓跋弘死后，被尊为冯太皇太后的冯氏再度掌握权力。此时的拓跋宏，“事无大小，皆仰成于太后”。于是，在冯太皇太后摄政时期与孝文帝亲政时期的北魏大规模汉化开始了。

不过在正式介绍此阶段的汉化之前，我打算先谈谈北魏前中期的汉化改革。

北魏的汉化改革可以粗略分为三个阶段：与各股势力合纵连横尝试称霸北方，同时在接触中原王朝过程中总体缓慢汉化的前期；统一北方后不断中止又重启汉化的中期；冯太后与孝文帝主政时期汉化的后期。

北魏前期的汉化改革漫长且有限。

《北史》记载，北魏祖先出自黄帝轩辕氏。黄帝的一个儿子叫昌意，受封的国内有座大鲜卑山，所以国号鲜卑。到底是不是真的恐怕就难以考证了。

图为《北史·卷一·本纪第一》部分。

神元帝拓跋力微在神元帝四十二年（真能活啊，当然后面的萧衍等人更能活）派儿子去曹魏和亲，观察风土人情，算是鲜卑部落与中原地区的早期接触。

此后鲜卑部落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到了穆帝拓跋猗卢上位时，天下局势早已发生巨大变化。八王之乱已经接近尾声：在邺城经营多年的成都王司马颖先前与东海王司马越等人作战，而后在与东赢公司马腾以及得到了段部鲜卑支持的安北将军王浚的作战中失利。而司马颖失败前派遣出去找匈奴援军的刘渊到了左国城，聚集军队。刘渊听闻司马颖战败后，打着复兴大汉的名号乘势建国，后世称为汉赵（刘渊建国为“汉”，刘曜建国为“赵”，也即前赵，两者合称“汉赵”）。在巴蜀之地，尽管李特战死，李家的势力范围仍然被益州刺史罗尚等人限制，然而成汉的建立已经是难以阻止的事情了。

穆帝元年（304年），刘渊建立大汉。此时的中原王朝需要外部力量打压割据政权。穆帝三年（306年），在南方，成汉被建立起来；在北方，并州刺史刘琨送儿子来当人质，希望拓跋部派兵救援。此时的并州正处于西晋与汉的争夺之中。拓跋猗卢率军南下，击败汉国的军队，后被晋怀帝进位大单于，封代公。

拓跋猗卢主政时期，拓跋部由“先是国俗宽简”到“明刑峻法”，甚至“凡后期者皆举部戮之”，这是在法律上尝试把拓跋鲜卑从部落转变为封建国家。

图为《北史·卷一·本纪第一》部分。

不过这样的改革并没有稳定持续太久，到了穆帝九年（312年），按照《魏书》的说法，拓跋猗卢召见儿子拓跋六脩，后者不奉命，于是拓跋猗卢怒了，讨伐，失败，换上平民的衣服躲到民间，于是死了。当然这段过于简略，各位想了解这段的话可以看看B站“稚嫩的魔法师”的视频。

图为《魏书·卷一·帝纪第一》部分。

拓跋猗卢死后，拓跋鲜卑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混乱。虽然此后政局有稳定时期，然而鲜见重要的改革记载，直到拓跋什翼犍（北魏昭成帝）上位。昭成二年（339年），拓跋部开始设立百官。随后，五年秋七月七日（即公元342年8月24日），各部集合，设立祭场，习武骑射。

上图均为《魏书·卷一·帝纪第一》部分。

不过后来拓跋鲜卑受到前秦重创，直到拓跋什翼犍的孙子拓跋珪入主中原。

淝水之战后，几乎统一北方的前秦快速瓦解。拓跋珪掌权后，击败了后燕和后秦，为北魏获取了巨大的发展空间。北魏国号“魏”也是在拓跋珪时期得以确立。

同时，拓跋珪也继续北魏缓慢的汉化与封建化进程。皇始元年九月之后（396年10月18日之后），拓跋珪便开始尝试建立台省，设立百官等等，部分职位只用文人。

图为《魏书·卷二·帝纪第二》部分。

拓跋珪时代开始，所记载的官职与管理权限逐渐正式起来，诸如“都督中外诸军事”这样的字眼也很常见。

天兴元年六月丙子（即公元398年7月15日），拓跋珪诏令有关部门决定国号，正式确立国号为“魏”。七月迁都平城建造宫室。八月，拓跋珪又令相关的官员确定京城地带、郊野地域，采用严密的测量技术，标识道路里程，统一重量单位，校正容器等等。十一月辛亥（即公元398年12月17日，农历十一月二十三），拓跋珪令尚书吏部郎中邓渊掌管官制，设定爵品等等，仪曹郎中董秘编集礼仪方面的规矩，三公郎中王德制定律令，太史令晁崇造浑天仪并考察天象，吏部尚书崔玄伯总管裁定。后面还有很多相关的举措就不多提了。

图为《魏书·卷二·帝纪第二》部分。

拓跋珪时期的汉化、封建化改革为拓跋嗣、拓跋焘、拓跋濬、拓跋弘时期的汉化改革奠定了基础。拓跋珪时期，拓跋鲜卑正式建国并确立国号，从此向中原封建王朝靠拢。在这个封建化的过程中，向中原成熟的汉文化学习是不可避免的，这也使得北魏吸纳中原汉族门阀、吸收汉族文化更加容易。可以说，对于北魏而言，封建化几乎就是汉化。

北魏中期的汉化改革时断时续。

拓跋珪后死于宫廷政变之中。长子拓跋嗣诛杀政变的拓跋绍等人后，于天赐六年冬十月壬申（即公元409年11月10日，农历十月十七日）即位。

从拓跋嗣到拓跋弘，北魏的汉化改革更多并非体现在从部落转变为封建国家的制度创新，而是对于汉族，尤其是汉族门阀的态度。这里我依托《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中提到的内容，对于该时期的汉化改革进行总体介绍。

陈寅恪认为，汉化对于胡族是一种潮流，最终来说汉化压过反汉化，但部分时期反汉化可能更占优。这与我下的“时断时续”的论断有着内部逻辑的一致性。

其中，崔浩时期，“齐整人伦”等措施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最能够证明反汉化潮流可以盛行一时。

图为《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第十五篇》部分。

陈寅恪提到，北方大乱时期未南迁的汉人选择了造坞堡以自保。内部的汉人在文武方面都有能力，而且往往选择以婚姻等为纽带，结成庞大的地方势力，这是值得统治当地的胡族注意的。胡族上层尝试过笼络汉族门阀，典型的例子就是清河崔氏，代表人物就是出自该族的崔浩。出自清河崔氏之人甚至于《北齐书》中仍有记载，可见门阀势力之盛。

崔浩之死，重点不在于民族层面的华夷之辩，也不在于宗教层面的佛道之争，而是社会阶层方面，其中起了重大作用的就是崔浩的“齐整人伦、分明姓族”政策。

陈寅恪首先举证质疑了“华夷之辩或佛道之争起主导作用”的观点。

图为《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第十五篇》部分。

陈寅恪举出多例，认为崔浩为鲜卑出谋划策不遗余力，更认为崔浩不心袒南朝，所谓“华夷”因素实非重点。

至于宗教方面，比较典型的例子是崔浩与当时的北魏太子拓跋晃在宗教方面的矛盾。其中重点自然是拓跋焘灭佛一事。所谓“三武一宗灭佛”，其中一“武”便是太武帝拓跋焘。按照我的猜测，拓跋焘本身便是灭佛的推崇者，佛道之争全冲击到崔浩身上可能有问题，此为其一；拓跋晃劝谏拓跋焘不要灭佛的内容中没有明确提及崔浩，是否因此起杀心难以揣测，此为其二。

说完这两点，再重新看看社会阶级属性，就能发现社会阶级的确在其中起到了无法替代的主体作用。

汉族门阀的社会阶层使得他们在内部创造出一种独特的礼法，而我们可以根据礼法来反推社会阶层因素之于汉族门阀的作用。

图为《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第十五篇》部分。

我看完此段后，认为：门阀世家的所谓礼法，是与人相处的规章，也是对待世间的态度。这样的礼法是社会阶层作用于门阀世家而产生的果，而礼法中的繁文缛节一定程度上也是巩固门阀的社会阶层的武器。崔浩与无数的门阀出身之人“不长属文，而留心于制度、科律及经术之言”，亦或者“性不好老庄之书”，都是在贯彻一种实用主义，而这种实用主义帮助他们跻身上层，巩固自身社会阶层。可以说，社会阶层这个因素本身驱使世家门阀不断通过各种手段保持或者提升自己的社会阶层，礼法只是被创造出来的工具。

而后来，被用来巩固社会阶层的工具则是“齐整人伦”。

图为《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第十五篇》部分。

既是高官又会儒学，这样的选拔标准有崔浩的个人理想因素在内，但也有社会阶层的作用：毕竟汉族门阀才是最有可能达到这一选拔标准的族群。

这一选拔标准，又或者说崔浩主导的汉化改革的一个部分，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激化了崔浩和其他人之间的矛盾。首先是崔浩与拓跋晃在选人上的争执，崔浩不但重姓族，还重儒学修养，这是与太子在儒学标准上有矛盾；然后是崔浩因为门第问题不选用李，而拓跋焘意在选李，这是与皇帝在门第标准上有矛盾。鲜卑势力长期把握政治而缺少儒学素养，自然被直接排除出选拔。

崔浩的“齐整人伦，分明姓族”政策，本身实际上很难有确切的标准。后世被人诟病的八股文，借批卷规则尚且难以服众，何况“门第”与“儒学修养”这种实难规定的内容。模糊的标准以及对于部分族群本身利益的侵犯，使得该政策难以实施，以崔浩为首的汉族门阀受到大量其他势力的反感。而上文提到的“国史之狱”，则更像是导火索或者说借口，反抗汉化总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崔浩被杀，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汉族门阀出身之人大量受到牵连，致使北魏汉化历程看似一度中断。然而，对于部落来说，在封建化的过程中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汉化，本身就是不可避免的。

上文所提之李，在拓跋弘借机杀冯太后宠臣一事重也有出现，可见汉族门阀或者一些并非大族的汉族势力并未被完全排挤，这使得北魏不可能完全告别汉化。

北魏后期的汉化改革跨度极大而不彻底。

冯太皇太后主政时期的汉化政策不少。上文提到过，对于北魏这样脱胎于游牧部落的政权来说，从部落转向封建国家的过程（即封建化），是不可避免地要进行汉化的。对于北魏来说，封建化某种意义上就是汉化。以下，我将介绍冯太皇太后与拓跋宏实行的北魏的封建化、汉化改革，重点是北魏体制转向成熟封建化的过程与礼仪等方面的汉化过程。

冯氏主政时期，封建化、汉化的措施主要为：实行班禄制、均田制、三长制。

以《资治通鉴》的记载为例，太和八年六月（即公元484年7月9日之后），北魏开始实行班禄制。

「魏旧制：户调帛二匹，絮二斤，丝一斤，谷二十斛；又入帛一匹二丈，委之州库，以供调外之费；所调各随土之所出。丁卯，诏曰：“置官班禄，行之尚矣；自中原丧乱，兹制中绝。朕宪章旧典，始班俸禄。户增调帛三匹，谷二斛九斗，以为官司之禄；增调外帛二匹。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变法改度，宜为更始，其大赦天下。”」

可以看出来，北魏原先的制度是:国家向每户人家征收帛二匹，絮二斤，丝一斤，谷二十斛。同时每户人家再上交帛一匹二丈来存入州库存之中。各州征调的物品可以按当地产出缴纳。相信读者一定能看出这之中存在着巨大的腐败空间。

当月丁卯（即8月3日，农历六月二十六），孝文帝下诏改制。此时朝政依然由冯氏把持，孝文帝下诏的行为应被视为受到冯氏的影响。具体改制方案就是：恢复因战乱而中断的官员俸禄，每户人家增缴三匹帛，谷二斛九斗，作为官员们的俸禄。另外每户人家还要额外上缴两匹户调以外的帛。这里没有明说额外上缴的帛是用来干什么的，而《北史》则说明是为商贾之用。

图为《北史·卷三·本纪第三》部分。

这么看来，赋税是明显增加了。不过新法明确了官员俸禄之后并且确保严惩贪污之后，也的确可以制止无限制的压榨。

「九月，魏诏，班禄以十月为始，季别受之。旧律，枉法十匹，义赃二十匹，罪死；至是，义赃一匹，枉法无多少，皆死。仍分命使者，纠按守宰之贪者。」

由此，定下来了班禄制将要在当年十月（即公历11月4日之后）开始实行。此处“枉法”即贪污，“义赃”即受贿。新法规定：每个季度向官员发放俸禄，且只要受贿一匹，贪污不论多少，都是死罪。

接下来就是刑罚立威，确立新法的严肃性。秦、益二州刺史李洪之之前贪赃枉法，在新法实施后被抓，被允许自杀，其余参与贪腐的几十个官员也被处死。贪腐行为暂时得到了压制。

仅仅规定官员俸禄和民众缴税的规矩是不够的。上文已经提到过汉族在中原大乱后在各地建立坞堡自守，这在北魏绝不是少见的情况。各族人在地方形成自己的势力，他们尽管暂时服从于北魏的统治，也必然会选择自行吸纳当地人口，抗拒中央税收，形成财政方面事实上的割据。此时，均田制就起了作用。

「魏初，民多荫附；荫附者皆无官役，而豪强征敛倍于公赋。给事中李安世上言：“岁饥民流，田业多为豪右所占夺；虽桑井难复，宜更均量，使力业相称。又，所争之田，宜限年断，事久难明，悉归今主，以绝诈妄。”魏主崐善之，由是始议均田。冬，十月，丁未，诏遣使者循行州郡，与牧守均给天下之田：诸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奴婢依良丁；牛一头，受田三十亩，限止四牛。所授之田，率倍之；三易之田，再倍之，以供耕作及还受之盈缩。人年及课则受田，老免及身没则还田。奴婢、牛随有无以还受。初受田者，男夫给二十亩，课种桑五十株；桑田皆为世业，身终不还。恒计见口，有盈者无受无还，不足者受种如法，盈者得卖其盈。诸宰民之官，各随近给公田有差，更代相付；卖者坐如律。」

被地方豪强吸纳的人口不用为官府服役，应该指的是徭役或者税收等等。不过豪强会对他们征收为公家税款几倍的东西。给事中李安世提出了建议：井田制如今已经难以恢复，那么就实行均田，同时尽快解决土地纠纷问题。年代久远难以辨明的土地，就一刀切归现在拥有的人。这个进言受到了拓跋宏的赞赏。太和九年十月丁未（即公元485年11月6日），均田制开始实行。政策比较详细，这里也不一一解释了，简单来说就是给各类人群安排了供给土地的份额。

在进行对地方经济层面的改造的同时，政治层面的控制是不会缺少的。三长制作为加强中央集权的制度，被北魏朝廷大力推行。

「魏无乡党之法，唯立宗主督护；民多隐冒，三五十家始为一户。内秘书令李冲上言：“宜准古法：五家立邻长，五邻立里长，五里立党长，取乡人强谨者为之。邻长复一夫，里长二夫，党长三夫，三载无过，则升一等。其民调，一夫一妇，帛一匹，粟二石。大率十匹为公调，二匹为调外费，三匹为百官俸。此外复有杂调。民年八十已上，听一子不从役。孤独、癃老、笃疾、贫穷不能自存者，三长内迭养食之。”书奏，诏百官通议。中书令郑羲等皆以为不可。太尉丕曰：“臣谓此法若行，于公私有益。但方有事之月，校比户口，民崐必劳怨。请过今秋，至冬乃遣使者，于事为宜。”冲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不因调时，民徒知立长校户之勤，未见均徭省俺之益，心必生怨。宜及调课之月，令知赋税之均，既识其事，又得其利，行之差易。”群臣多言：“九品差调，为日已久，一旦改法，恐成扰乱。”文明太后曰：“立三长则课调有常准，苞荫之户可出，侥幸之人可止，何为不可！”甲戌，初立党、里、邻三长，定民户籍。民始皆愁苦，豪强者尤不愿。既而课调省费十余倍，上下安之。」

地方隐藏户籍，削弱中央政府对地方的管理，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内秘书令李冲提议效仿古法，进行层层分级，给每一级的负责人提供相应的优待，以此增加中央对地方的直接控制力。此外就是微调了一下之前实行班禄制时规定的赋税份额，同时规定了对于老人的赡养义务等等。这一系列建议引发了反对，最后由冯氏拍板决定实行。

冯氏主政时期的班禄制、均田制、三长制的实行，以及其他一些本文未提及的改革，促使北魏进一步摆脱游牧部落的旧俗，向着成熟的封建国家转变，为后来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进一步汉化、封建化改革奠定了基础。

太和十四年九月癸丑（即公元490年10月17日，农历九月十八），冯氏去世。因冯氏死亡引发的丧葬的问题成了北魏丧葬习俗改制的引子。

「帝因谓明根等曰：“圣人制卒哭之礼，授服之变，皆夺情以渐。今则旬日之间，言及即吉，特成伤理。”」

「帝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丧，盖由君上违世，继主初立，君德未流，臣义不洽，故身袭兖冕，行即位之礼。朕诚不德，在位过纪，足令亿兆知有君矣。于此之时而不遂哀慕之心，使情礼俱失，深可痛恨！」

「帝曰：“窃寻金册之旨，所以夺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虑废绝政事故也。群公所请，其志亦然。朕今仰奉册令，俯顺群心，不敢暗默不言以荒庶政；唯欲衰麻废吉礼，朔望尽哀诚，情在可许，故专欲行之。如杜预之论，于孺慕之君，谅暗之主，盖亦诬矣。”」

原文里拓跋宏跟百官的对话很长，这里仅列出部分。总之，冯氏之死引出的丧葬问题，实际代表的是北魏的文化问题：是顺应乱世以来的习俗，还是学习汉制的同时进一步改造？其后关于礼仪方面的改制很多，这里且不一一列举。

进一步的改革需要行政中枢远离平城这一鲜卑势力强大的地方，拓跋宏则选中了洛阳。

太和十七年五月（即公历493年5月30日之后），拓跋宏以南征作为幌子，试图迁都。在占卜并得到“革”卦后，拓跋宏以此为理由坚持南征，而任城王拓跋澄表示反对。拓跋宏坚持己见，在气势上不妥协。

「魏主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将迁都洛陽；恐群臣不从，乃议大举伐齐，欲以胁众。斋于明堂左个，使太常卿王谌筮之，遇《革》，帝曰：“‘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吉孰大焉！”群臣莫敢言。尚书任城王澄曰：“陛下奕叶重光，帝有中土；今出师以征未服，而得汤、武革命之象，未为全吉也。”帝厉声曰：“繇云：‘大人虎变’，何言不吉！”澄曰：“陛下龙兴已久，何得今乃虎变！”帝作色曰：“社稷我之社稷，任城欲沮众邪！”澄曰：“社稷虽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安可知危而不言！”帝久之乃解，曰：“各言其志，夫亦何伤！”」

这件事之后，拓跋宏立刻召见拓跋澄，表示自己南征实为迁都，得到了拓跋澄的支持。

「既还宫，召澄入见，逆谓之曰：“响者《革卦》，今当更与卿论之。明堂之忿，恐人人竞言，沮我大计，故以声色怖文武耳。想识朕意。”因屏人谓澄曰：“今日之举，诚为不易。但国家兴自朔土，徙居平城；此乃用武之地，非可文治。今将移风易俗，其道诚难，朕欲因此迁宅中原，卿以为何如？”澄曰：“陛下欲卜宅中土以经略四海，此周、汉所以兴隆也。”帝曰：“北人习常恋故，必将惊扰，奈何？”澄曰：“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断自圣心，彼亦何所能为！”帝曰：“任城，吾之子房也！”」

当年农历九月，北魏军队到达洛阳，而此时洛阳连绵的雨给了拓跋宏机会。拓跋宏以南征为要挟，使得北魏群臣不得不选择迁都。鲜卑人即使不愿意迁到洛阳，也因为害怕南征而不敢反对。

「魏主自发平城至洛陽，霖雨不止。丙子，诏诸军前发。丁丑，帝戎服，执鞭乘马而出。群臣稽颡于马前。帝曰：“庙算已定，大军将进，诸公更欲何去？”尚书李冲等曰：“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唯陛下欲之；臣不知陛下独行，竟何之也！臣等有其意而无其辞，敢以死请！”帝大怒曰：“吾方经营天下，期于混壹，而卿等儒生，屡疑大计；斧钺有常，卿勿复言！”策马将出，于是安定王休等并殷勤泣谏。帝乃谕群臣曰：“今者兴发不小，动而无成，何以示后！朕世居幽朔，欲南迁中土；苟不南伐，当迁都于此，王公以为何如？欲迁者左，不欲者右。”南安王桢进曰：“‘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今陛下苟辍南伐之谋，迁都洛邑，此臣等之愿，苍生之幸也。”群臣皆呼万岁。时旧人虽不愿内徙，而惮于南伐，无敢言者；遂定迁都之计。」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文化变革，例如太和十八年十二月壬寅（即公历494年1月13日，农历十二月二日），下诏禁止士大夫与民众穿胡服。后又禁止在朝廷说胡语，改鲜卑复姓为单音汉姓等等。随着改姓一同而来的是分姓族。在改姓中被划分为上层姓氏的鲜卑人被鼓励与汉族门阀通婚，这也是九品中正制确立的一个步骤。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孝文帝改革没有解决很多问题，其中之一便是北方六镇问题（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怀荒镇）。这里聚集了大量的边防户，他们受到孝文帝改革带来的负面影响，丧失了应有的地位。在北方的柔然减少了对北魏的入侵之后，他们丧失了因军功提升地位的通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最终酿成的就是北魏六镇起义。这就是北魏后期汉化、封建化改革的不彻底性。

王僧辩早年至侯景之乱前的经历

通过上文的介绍，读者应该明白了北魏自第二次元嘉北伐以来的发展的大体情况。北魏经过拓跋焘到拓跋弘时代的缓慢汉化以及冯氏、拓跋宏时代的快速汉化，一方面实现了北魏的快速封建化、汉化，另一方面也使得汉人与鲜卑人之间产生了相当的敌对。

本文讨论的主角王僧辩便是成长在这一环境之中。

《南史》中提到，王僧辩学习涉猎广，尤其精通《左氏春秋》。射力方面虽然不能洞穿盔甲，但也有凌云气概。

图为《南史·卷三十六·列传第三十五》部分。

在一段简短的介绍之后，《南史》就提到了王僧辩的任职经历，梁元帝萧绎担任江州刺史时，王僧辩随府担任中兵参军。

相较之下，《梁书》没写王僧辩的早年经历，倒是对于王僧辩和萧绎的任职交代得比较清楚。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湘东王指的自然是后来的梁元帝萧绎。

我们再看看萧绎的传记。

图为《南史·卷八·本纪第八》部分。

其中提到萧绎是天监七年八月丁巳（即公元508年9月16日，农历八月六日）出生，在天监十三年（514年）被封为湘东王。那么王僧辩担任《梁书》中提到的他所任的第一个官职：左常侍，怎么说也在这之后了。

这么一说读者们肯定也明白了，王僧辩是属于萧绎派系的。

此后，《南史》提到王僧辩参与镇压了安城的刘敬躬造反。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而《梁书》则提到王僧辩讨平武宁郡的反叛。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另外《梁书》中提到的王僧辩讨平武宁郡反叛的时期，如果结合《南史》中萧绎传记的内容来看，恐怕发生于547年之后。因为萧绎于太清元年（547年）任荆州刺史，《梁书》中所提王僧辩之事在其后发生。如此看来，至侯景之乱前，王僧辩跟随萧绎可能有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年以上之久。

如果政局就这样稳定，那么王僧辩终其一生或许也只是地方藩王的将领，直到侯景之乱的爆发。

王僧辩在侯景之乱中的表现

侯景之乱前的天下形势

六镇起义、尔朱荣崛起与东西魏分裂

首先还是要介绍一下当时的形势。

北魏的皇帝们在孝文帝改革后无力阻止朝政因九品中正制而逐渐腐败，也没能安抚六镇因孝文帝改革而利益受损的边防户。正光五年三月（即公元524年4月19日之后），沃野镇破六韩拔陵造反，宣告六镇起义的开始。随后北魏境内的起义逐渐蔓延到各地。北魏试图借助柔然的力量镇压起义，也因此击败了破六韩拔陵。但此时的北魏朝廷已经无法制止各地野心家的崛起了。

尔朱荣原本是北魏境内部落中的一员，在六镇起义爆发后参与镇压六镇起义，并且逐渐笼络到诸如高欢、侯景、贺拔岳、宇文泰这样的人才。北魏朝廷内，孝明帝元诩对于胡太后把持朝政、任用小人的行为十分不满，密诏尔朱荣前来。胡太后因此杀了元诩。尔朱荣得知后立元子攸为帝，随后攻入洛阳，杀胡太后，后立元子攸为帝。

为了威慑众人，尔朱荣于永安元年四月（即公元528年5月5日之后）召集百官于郊外，随后令军队屠杀，史称“河阴之变”。《资治通鉴》记载场面如下：

「荣不听，乃请帝循河西至淘渚，引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百官既集，列胡骑围之，责以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由朝臣贪虐，不能匡弼，因纵兵杀之，自丞相高陽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陽王略以下，死者二千余人。」

随后因为尔朱荣的迷信等原因，篡位之事未成。尔朱荣仍忙于镇压各地的起义，先后击败葛荣、邢杲等流民领袖。不过此时，南方的萧梁政权已经开始了新动作。

葛荣叛乱和尔朱荣实行河阴之变的消息被当时前往相州任职的北魏北海王元颢得知，元颢便调整了部署以应对突发情况，却被人识破。元颢于是投奔南梁。

「魏北海王颢将之相州，至汲郡，闻葛荣南侵及尔朱荣纵暴，陰为自安之计，盘桓不进；以其舅殷州刺史范遵行相州事，代前刺史李神守邺。行台甄密知颢有异志，相帅废遵，复推李神摄州事，遣兵迎颢，且察其变。颢闻之，帅左右来奔。」

大通二年十月丁亥（即公元528年10月31日，农历十月三日），萧衍封元颢为魏王，并派遣陈庆之护送他北上，这就是南梁的陈庆之北伐。

「帝以魏北海王颢为魏王，遣东宫直阁将军陈庆之将兵送之还北。」

对于河阴之变到陈庆之北伐开始这段时间内情况的描述，《南史》写得相对简略很多。

图为《南史·卷七·本纪第七》部分。

陈庆之北伐初期进展极为顺利。陈庆之在南梁提供的资源极其有限的情况下，攻克三十二座城池，甚至攻入北魏都城洛阳。

「庆之以数千之众，自发县至洛陽，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皆克。」

北魏孝庄帝元子攸在城破前逃出洛阳。尔朱荣则率军南下，与元颢和陈庆之作战，取得胜利。南梁北伐最终失败。

而与此同时，关陇起义不断动摇北魏在关陇地区的统治力。尔朱荣随后率军平定了关陇起义。北魏地方局势逐渐降温的同时，北魏朝廷内的矛盾则日渐尖锐。元子攸不愿意受控于尔朱荣，便与亲信合谋，以尔朱荣之女，元子攸的皇后尔朱氏生下皇子为由，召尔朱荣入宫。元子攸等人随后杀死尔朱荣和其亲信元天穆等。

盘踞地方的尔朱家族势力杀向洛阳，后元子攸被尔朱兆生擒。后来尔朱兆和尔朱世隆反目，又因为尔朱兆吃了败仗等原因大怒，最终元子攸被尔朱兆所杀。

不过尔朱家族对北魏的统治已然崩溃。先前作为尔朱荣部下的高欢，在尔朱荣被杀后依附于尔朱兆，后又借机前往山东地区，以拥立北魏宗室为名讨伐尔朱家族。高欢在韩陵击败尔朱兆，斛斯春等人到达洛阳，杀死尔朱氏党羽，立元修为帝，是为北魏孝武帝。高欢则被升为大丞相。不过随后元修和高欢之间的矛盾逐渐激化。

先前在关陇地区讨伐尔朱氏余党的贺拔岳中了侯莫陈悦的计而被杀。于是关陇地区的势力推举宇文泰为盟主。元修表面上说要讨伐南梁，又密诏高欢说自己要讨伐宇文泰和贺拔胜，实际上是想要讨伐高欢。元修一方战败，出逃关中地区。高欢则立元善见为帝，至此，北魏分裂为东西魏。

侯景叛东魏

东西魏之间进行了多次战争，武定四年（即546年）的玉壁之战之后，高欢去世。高欢之子高澄则抓紧时间准备篡位。不过高欢死后，原先为尔朱荣部下，后为高欢部下的侯景已有叛心。

先看一下《南史》中关于侯景的记载。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侯景早年受尔朱荣重用，后投降高欢。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图中所记“娄氏”即娄昭君。侯景得到高欢的允许，掌控河南之地。

图为《中国历史地图集·梁东魏西魏全图》部分。

河南之地，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是黄河以南的土地。因为我古代地理知识有限，就没标河南之地的具体区域。

另外侯景和高欢商量好，来往写信要加微点以确认身份。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高欢病重后，高澄以高欢的名义写信给侯景召他入京。或许是因为之前标记的事情，侯景发觉这是钓鱼，于是投奔南梁。《南史》记载侯景投降南梁是在太清元年（即公元547年）。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不过《南史》写的太过简略。《资治通鉴》写得详细很多，先是说明了高澄与侯景有隔阂，在高欢死后以河南之地投降西魏。

「侯景自念己与高氏有隙，内不自安。辛亥，据河南叛，归于魏，颍州刺史司马世云以城应之。」

随后，或许是觉得这样不保险，侯景又派行台郎中丁和去南梁上表投降，这个与《南史》对得上。这里《资治通鉴》还提了具体的上表内容。

「庚辰，景又遣其行台郎中丁和来，上表言：“臣与高澄有隙，请举函谷以来，瑕丘以西，豫、广、郢、荆、襄、兖、南兖、济、东豫、洛、陽、北荆、北扬等十三州内附，惟青、徐数州，仅须折简。且黄河以南，皆臣所职，易同反掌。若齐、宋一平，徐事燕、赵。”」

假如信中所提到的十三州均为侯景控制，那么我们就可以根据地图来划出侯景的势力范围。

图为《中国历史地图集·梁东魏西魏全图》部分。黑色线条为侯景可能的控制区域。

具体侯景有没有控制这些地方很难确认，不过侯景此时的确是个威胁。萧衍随后命侯景都督河南、北诸军事。

东魏讨伐侯景，侯景难以抵挡，便割让四城给了西魏以换取援兵。

「韩轨等围侯景于颍川。景惧，割东荆、北兖州、鲁陽、长社四城赂魏以求救。尚书左仆射于谨曰：“景少习兵，奸诈难测，不如厚其爵位以观其变，未可遣兵也。”荆州刺史王思政以为：“若不因机进取，后悔无及。”即以崐荆州步骑万馀从鲁陽关向陽翟。丞相泰闻之，加景大将军兼尚书令，遣太尉李弼、仪同三司赵贵将兵一万赴颍川。」

这一点在《南史》中也有相应记载。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侯景担心南梁方面愤怒，便又写信给萧衍解释情况。萧衍倒是挺宽容，没有责怪侯景。

不过西魏方面对侯景这样反复无常之人也并无好感。在他人的建议下，宇文泰决定召侯景入关中。

「景复乞兵于魏，丞相泰使同轨防主韦法保及都督贺兰愿德等将兵助之。大行台左丞蓝田王悦言于泰曰：“侯景之于高欢，始敦乡党之情，终定君臣之契，任居上将，位重台司；今欢始死，景遽外叛，盖所图甚大，终不为人下故也。且彼能背德于高氏，岂肯尽节于朝廷！今益之以势，援之以兵，窃恐贻笑将来也。”泰乃召景入朝。」

侯景拒绝入关中，写信解释原因。宇文泰收回支援侯景的部队，于是侯景下决心归附南梁。这样侯景所占河南之地大多在东魏和西魏的争夺下被瓜分，而南梁暂时并没有得到领土上的收获。

随后，当年八月乙丑（即公元547年8月31日，农历八月一日），萧衍下诏讨伐东魏。

「八月，乙丑，下诏大举伐东魏。」

南梁围攻彭城，侯景自然在围城部队中。东魏一方派慕容绍宗等人救援彭城。慕容绍宗在随后的战斗中假装部队败退，在南梁军队追击深入后反击，使得南梁大败，萧渊明等人被俘虏。再往后侯景退守涡阳，并接连击败慕容绍宗、斛律光，破段韶之计。随后双方陷入僵持，不过这样僵持下去对侯景不利。

「侯景与东魏慕容绍宗相持数月，景食尽，司马世云降于绍宗。」

侯景叛南梁之起因

侯景一方随后失利，退到南梁境内。此时侯景缺少一个作为根据地的地方。将担任南豫州刺史的鄱阳王萧范还没到任，马头戍主刘神茂与在寿阳的监州事韦黯不和，刘神茂便劝侯景占据寿阳。侯景派人说服韦黯开城，随后控制寿阳。

「侯景既败，不知所适，时鄱陽王范除南豫州刺史，未至。马头戍主刘神茂，素为监州事韦黯所不容，闻景至，故往候之，景问曰：“寿陽去此不远，城池险固，欲往投之，韦黯其纳我乎？”神茂曰：“黯虽据城，是监州耳。王若驰至近郊，彼必出迎，因而执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后，徐以启闻，朝廷喜王南归，必不责也。”景执其手曰：“天教也。”神茂请帅步骑百人先为乡导。壬子，景夜至寿陽城下；韦黯以为贼也，授甲登陴。景遣其徒告曰：“河南王战败来投此镇，愿速开门！”黯曰：“既不奉敕，不敢闻命。”景谓神茂曰：“事不谐矣。”神茂曰：“黯懦而寡智，可说下也。”乃遣寿陽徐思玉入见黯曰：“河南王，朝廷所重，君所知也。今失利而投，何得不受？”黯曰：“吾之受命，唯知守城；河南自败，何预吾事！”思玉曰：”国家付君以阃外之略，今君不肯开城，若魏兵来至，河南为魏所杀，君岂能独存！何颜以见朝廷？”黯然之。思玉出报，景大悦曰：“活我者，卿也。”癸丑，黯开门纳景，景遣其将分守四门，诘责黯，将斩之；既而抚手大笑，置酒极欢。黯，睿之子也。」

《南史》中的记载则出入不大。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到了太清二年正月乙卯（即公元548年2月17日，农历一月二十三日），萧衍接受事实，任命侯景为南豫州牧，萧范改为合州刺史。光禄大夫萧介上表，大意就是侯景这个大恶人本性难移，我们如今又没得到该有的好处，不应该为了他而和东魏交恶。萧衍赞赏萧介的忠心，然后不许。

东魏一方恢复旧有领土后，通过被俘的萧渊明向南梁表达了和平的意愿。尽管朝中有人反对，认为这是挑拨南梁和侯景的关系，但萧衍最终还是同意谈和。

不过萧渊明派出的信使从南梁返回东魏时路过寿阳，被侯景抓住。侯景得知情况后便写信给萧衍表示反对谈和，还贿赂萧衍宠臣朱异以求帮助。然而萧衍没有同意，朱异收了钱也没办事。侯景后来又伪造一篇来自东魏的信，提到用萧渊明换侯景，把信给了萧衍。萧衍同意。事情被侯景得知后，他自知这样下去肯定要死，便在谋士王伟的建议下决定反叛。侯景决定反叛应在该年三月前（即3月25日之前）。

按理说南梁一方事先是得到过风声的。据《南史》所述，侯景先是想利用元贞反叛，结果元贞出逃后告发侯景。侯景随后拉拢司州刺史羊鸦仁一同反叛，被后者扣下使者。随后萧范与羊鸦仁多次上书状告侯景要谋反，但朝中朱异认为侯景搞不出什么大事，于是把这些奏折压了下去。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资治通鉴》也有类似的记载。

「元贞知景有异志，累启还朝。景谓曰：“河北事虽不果，江南何虑失之，何不小忍！”贞惧，逃归建康，具以事闻；上以贞为始兴内史，亦不问景。」

「景邀羊鸦仁同反，鸦仁执其使以闻。」

「鄱陽王范密启景谋反。时上以事专委朱异，动静皆关之，异以为必无此理。」

《南史》在后文提到：侯景是在太清二年八月（即公元548年9月18日之后）正式反叛，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也就是诛杀朱异等人。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资治通鉴》记载了侯景反叛前拉拢临贺王萧正德的一些细节。两人约定好里应外合。

「临贺王正德，所至贪暴不法，屡得罪于上，由是愤恨，陰养死士，储米积货，幸国家有变；景知之。正德在北与徐思玉相知，景遣思玉致笺于正德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乱国，以景观之，计日祸败。大王属当储贰，中被废黜，四海业业，归心大王。景虽不敏，实思自效，愿王允副苍生，鉴斯诚款！”正德大喜曰：“侯公之意，暗与吾同，天授我也！”报之曰：“朝廷之事，如公所言。仆之有心，为日久矣。今仆为其内，公为其外，何有不济！机事在速，今其时矣。”」

《资治通鉴》所写的侯景反叛时间为太清二年八月戊戌（即公元548年9月27日，农历八月十日）。

侯景之乱正式开始。

侯景之乱的发展与王僧辩的应对

侯景反叛后，萧绎命令王僧辩率领水军一万人前去救援。《南史》的王僧辩传记部分写的过于简略了，救援后面直接就是台城破，王僧辩投降。侯景安抚了王僧辩，放他回竟陵。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梁书》中倒是多了王僧辩等人投降后拜见萧衍的内容。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南史》的萧绎传记部分也没提这一时期王僧辩具体干了什么，也没具体说侯景之乱的发展情况，那么我还是主要用《资治通鉴》来说明情况。

侯景正式反叛后，先是向西进攻马头，派将领宋子仙攻打木栅。萧衍显示嘲讽一番侯景不能成事，然后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景西攻马头，遣其将宋子仙东攻木栅，执戍主曹等。上闻之，笑曰：“是何能为！吾折棰笞之。”敕购斩景者，封三千户公，除州刺史。甲辰，诏以合州刺史鄱陽王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以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纶持节董督众军以讨景。」

侯景得知朝廷组建讨伐军，便问谋士王伟该怎么办。王伟建议侯景放弃淮南，直取建康，与萧正德里应外合。侯景便于太清二年九月癸未（即公元548年11月11日，农历九月二十五日）对外宣称自己要去外出打猎，出了寿阳。随后当年的十月庚寅（11月18日，农历十月三日）扬言攻合肥，实际上攻打谯州。管理当地的刺史、丰城侯萧泰做事粗暴、不得人心，所以侯景较为轻易地攻下了谯州。

「侯景闻台军讨之，问策于王伟，伟曰：“邵陵若至，彼众我寡，必为所困。不如弃淮南，决志东向，帅轻骑直掩建康；临贺反其内，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贵拙速，宜即进路。”景乃留外弟中军大都督王显贵守寿陽；癸未，诈称游猎，出寿陽，人不之觉。冬，十月，庚寅，景扬声趣合肥，而实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城降之。执刺史丰城侯泰。泰、范之弟也；先为中书舍人，倾财以事时要，超授谯州刺史。至州，遍发民丁，使担腰舆、扇、伞等物，不限士庶；耻为之者，重加杖责，多输财者，即纵免之，由是人皆思乱。及侯景至，人无战心，故败。」

侯景攻打历阳，历阳太守庄铁于十月丁未（12月5日，农历十月二十日）投降。庄铁建议侯景快速逼近南梁都城建康，于是侯景以庄铁为向导，率军到长江边上。南梁方面，羊侃建议派两千人快速占据采石，命令邵陵王（萧纶）进攻寿阳，这样侯景就会失败，但是朱异等人认为侯景不会渡江。结果羊侃的意见没有被采纳，他只能叹道梁朝要完。

「丁未，铁以城降。因说景曰：“国家承平岁久，人不习战，闻大王举兵，内外震骇，宜乘此际速趋建康，可兵不血刃而成大功。若使朝廷徐得为备，内外小安，遣羸兵千人直据采石，大王虽有精甲百万，不得济矣。”景乃仪同三司田英、郭骆守历陽，以铁为导，引兵临江。江上镇戍相次启闻。上问讨景之策于都官尚书羊侃，侃请“以二千人急据采石，令邵陵王袭取寿陽；使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穴，乌合之众，自然瓦解。”朱异曰：“景必无渡江之志。”遂寝其议。侃曰：“今兹败矣！”」

十月戊申（12月6日），萧衍命内鬼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屯兵丹阳郡。萧正德派船帮助侯景过江。不过此前萧衍曾命王质在长江巡查，于是侯景派人监视王质。此时临川太守陈昕（陈庆之之子）上奏萧衍，认为采石防务空虚，王质兵力不足。于是萧衍命令陈昕代替王质守卫采石。然而王质军队撤离了，陈昕的军队还没到。这个消息被间谍报告给侯景，侯景让间谍拿长江南岸的树枝作为凭证，这才相信消息，于是在己酉（12月7日）就率军渡江。

「戊申，以临贺王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屯丹杨郡。正德遣大船数十艘，诈称载荻，密以济景。景将济，虑王质为梗，使谍视之。会临川太守陈昕启称：“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不能济。“上以昕为云旗将军，代质戍采石，征质知丹杨尹事。昕，庆之之子也。质去采石，而昕犹未下渚。谍告景云：“质已退。”景使折江东树枝为验，谍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崐吾事办矣！”己酉，自横江济于采石，有马数百匹，兵八千人。」

《南史》的侯景传记部分也有类似的记载。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长江天险这么容易就过了，接下来就是围攻建康。

萧衍此时进行了一个摆烂，让太子萧纲全权处理朝政。此时朝廷还不知道萧正德反叛，依然命令他把守朱雀门。

「太子见事急，戎服入见上，禀受方略，上曰：“此自汝事，何更问为！内外军事，悉以付汝。”太子乃停中书省，指授军事，物情惶骇，莫有应募者。朝廷犹不知临贺王正德之情，命正德屯朱雀门，宁国公大临屯新亭，大府卿韦黯屯六门，缮修宫城，为受敌之备。」

还是乙酉（12月7日），侯景渡江当天就兵临建康。建康城立刻秩序混乱。朝廷做出了相应的人事调动。

到了庚戌（12月8日），侯景派徐思玉见萧衍，实际上是为了探听建康城内情况。徐思玉先假装是背叛侯景而来，请求单独与萧衍对话。萧衍同意，但身边人质疑徐思玉的目的，反对此议。于是徐思玉又拿出侯景的启奏，表示我们来是清除朱异这样的奸臣的，然后又要求萧衍派人去侯景那里明辨是非。接下来就是侯景耿直发言。

「庚戌，侯景至板桥，遣徐思玉来求见上，实欲观城中虚实。上召问之。思玉诈称叛景请间陈事，上将屏左右，舍人高善宝曰：“思玉从贼中来，情伪难测，安可使独在殿上！”朱异侍坐，曰：“徐思玉岂刺客邪！”思玉出景启，言“异等弄权，乞带甲入朝，除君侧之恶。”异甚惭悚。景又请遣了事舍人出相领解上遣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随思玉劳景于板桥。景北面受敕，季曰：“今者之举何名！”景曰：“欲为帝也！”王伟进曰：“朱异等乱政，除奸臣耳。”景既出恶言，遂留季，独遣宝亮还宫。」

辛亥（12月9日），侯景就到了朱雀门南边，因为萧正德从中干预，朝廷一方没能及时阻止侯景军队过浮桥。随后就是侯景等人在萧正德的帮助下进入宣阳门，渡过秦淮河，控制石头城，围攻台城。台城也就是建康城的内城。

侯景与守城的羊侃不断交锋，侯景军队死伤很多却无法攻克台城。期间侯景抓获羊侃的儿子，把他带到城下希望威胁羊侃，使羊侃投降，而羊侃并没有投降。

「侃曰：“我倾宗报主，犹恨不足，岂计一子，幸早杀之！”数日，复持来，侃谓曰：“久以汝为死矣，犹在邪！”引弓射之。」

此时已过太清二年十月癸丑（即公元549年12月11日）。先前投降侯景的庄铁也骗侯景留下的人，说侯景已经死了，于是侯景的人逃跑，历阳被收复。不过庄铁自己也不敢守历阳，也跑了。

十一月戊午（12月16日），萧正德称帝。

侯景这边始终无法攻下台城。起初侯景认为建康很快就能攻下，军队尚且不侵扰百姓。这时候也不管什么军纪了，军队直接在城内零元购，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景初至建康，谓朝夕可拔，号令严整，士卒不敢侵暴。乃屡攻不克，人心离沮。景恐援兵四集，一旦溃去；又食石头常平诸仓既尽，军中乏食；乃纵崐士卒掠夺民米及金帛子女。是后米一升至七八万钱，人相食，饿死者什五六。」

乙丑（12月23日），侯景又在台城东西起土山，强迫百姓劳动，死了的就填入山中。随后侯景又派人借土山向台城进攻，城内苦苦坚持。

「乙丑，景于城东、西起土山，驱迫士民，不限贵贱，乱加殴捶，疲羸者因杀以填山，号哭动地。民不敢窜匿，并出从之，旬日间，众至数万。城中亦筑土山以应之。太子、宣城王已下，皆亲负土，执畚锸，于山上起芙蓉层楼，高四丈，饰以锦，募死士二千人，厚衣袍铠，谓之“僧腾客”，分配二山，昼夜交战不息。会大雨，城内土山崩；贼乘之，垂入，苦战不能禁。羊侃令多掷火，为火城以断其路，徐于内筑城，贼不能进。」

《南史》的记载如下。

图为《南史·卷八十·列传第七十》部分。

后来又有侯景部范桃棒密叛侯景，但不被朝廷信任，事泄后被杀。

另外就是侯景给城内写的斥责南梁的话，虽然有自抬之意，倒也的确说明了南梁腐败、民生不堪的事实。

「景报书，并告城中士民，以为：“梁自近岁以来，权幸用事，割剥齐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试观：今日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仆所以趋赴阙庭，指诛权佞，非倾社稷。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吾观王侯、诸将，志在全身，谁能竭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长江天险，二曹所叹，吾一苇航之，日明气净。自非天人允协，何能如是！幸各三思，自求元吉！”」

邵陵王萧纶率领的勤王军队到了钟离，知道侯景渡江后，便赶去建康，结果被侯景军队击败。这是建康城北的情况。

十二月癸巳（即公元549年1月20日，农历十二月七日），羊侃去世。随后，侯景加大了攻城强度。接下来倒是提到了王僧辩，和《南史》、《梁书》的记载一致。

「湘东王绎遣世子方等将步骑一万入援建康，庚子，发公安。绎又遣竟陵太守王僧辩将舟师万人，出自汉川，载粮东下。」

此时建康台城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柳津负责台城防卫，继续抵挡侯景的进攻。

建康北方的勤王军败退后，南部的勤王军逐渐聚集起来。散骑侍郎韦粲、司州刺史柳仲礼、江州刺史萧大心等人的军队集合起来，准备讨伐侯景。这时候两军就在秦淮河对峙。

太清三年正月丁巳（即公元549年2月13日），韦睿军队因为大雾迷失方向，遇见侯景的军队，结果战败，韦睿与亲族几百人战死，军队总体伤亡只会更多。当时在吃饭的柳仲礼听闻消息立刻率军救援，把侯景军队打得大败，但是柳仲礼却被砍伤坠马，差点阵亡。从此两方都不敢轻易渡河作战。

这样勤王军就没法牵制侯景了。

正月庚申（2月16日），被作为清君侧对象的朱异去世。甲子（2月20日），先前被萧绎派来支援建康的箫方等和王僧辩才率军赶到。

「甲子，湘东世子方等及王僧辩军至。」

应该说此时勤王军继续进攻也还有机会。

不过勤王军再次渡河进攻时，先是取得优势，后被侯景偷袭，遭遇失败。

「癸未，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确、庄铁、羊鸦仁、柳敬礼、李迁仕、樊文皎将兵渡淮，攻东府前栅，焚之；侯景退。众军营于青溪之东，迁仕、文皎帅锐卒五千独进深入，所向推靡。至菰首桥东，景将宋子仙伏兵击之，文皎战死，迁仕遁还。」

戊辰（2月24日），封山侯萧正表率北徐州军民投降东魏。东魏当然不会放过南朝内乱的大好时机，而是不断蚕食南梁地盘。

图为《中国历史地图集·梁东魏西魏全图》部分。

图中北徐州就在钟离郡北，这已经是淮河边上了。南梁这一内乱，直接让东魏疆域推到了淮河。

此时，勤王军一边出现了各种问题，比如内部矛盾，比如军纪太差劫掠百姓，都使得击败侯景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仲礼神情傲狠，陵蔑诸将，邵陵王纶每日执鞭至门，亦移时弗见，由是与纶及临城公大连深相仇怨。大连又与永安侯确有隙，诸军互相猜阻，莫有战心。援军初至，建康士民扶老携幼以候之，才过淮，即纵兵剽掠。由是士民失望，贼中有谋应官军者，闻之，亦止。」

接着就是侯景写信，假意与朝廷和谈，实际上是为自己的调动计划争取时间。皇太子萧纲早受不了被围的生活，希望投降，萧衍愤怒地表示不行，但还是让萧纲决断一切。于是和谈被同意了，双方的冲突暂时停止。然而侯景在此期间一边进行调动，一边又不断上表向索取封地等等。萧纲明白侯景无诚心，然而还是不停笼络侯景。

时机成熟后，侯景又上表，历数萧衍的罪过（划掉）。这样双方就又决裂了。不过此时建康台城内“死者十八九”，再战无力。侯景随后又是引玄武湖水灌城。驻守太阳门的萧坚实在是不得人心，手下熊昙朗等人帮助侯景部队进城，至此台城失陷。

然后就是侯景拜见皇帝和皇太子，其中出现过名场面，摘录如下：

「上又问：“初渡江有几人？”景曰：“千人。”“围台城几人？”曰：“十万。”“今有几人？”曰：“率土之内，莫非己有。”」

侯景所言虚实难定，然而，南梁的确是因为治理不得民心而到了如今的地步。

随后就是三月己巳（即公元459年4月26日，农历三月十四日）侯景命人带上萧衍的诏书，令勤王军解散。柳仲礼在讨论中默不作声，王僧辩等人认为该继续作战，而柳仲礼仍然一言不发。最终勤王军解散，王僧辩等人向侯景投降。

「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诏命解外援军。柳仲礼如诸将议之。邵陵王纶曰：“今日之命，委之将军。”仲礼熟视不对。裴之高、王僧辩曰：“将军拥众百万，致宫阙沦没，正当悉力决战，何所多言！”仲礼竟无一言，诸军乃随方各散。南兖州刺史临成公大连、湘东世子方等、鄱陽世子嗣、北兖州刺史湘潭侯退、吴郡太守袁君正、晋陵太守陆经等各还本镇。君正，昂之子也。邵陵王纶奔会稽。仲礼及弟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并开营降，军士莫不叹愤。」

再然后就是侯景安排了一下投降的人的去处。萧正德之前要求侯景杀了皇帝和皇太子，现在侯景没同意，于是萧正德居然去找萧衍哭泣，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庚午，诏征镇牧守可复本任。景留柳敬礼、羊鸦仁，而遣柳仲礼归司州，王僧辩归竟陵。初，临贺王正德与景约，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宫。及城开，正德帅众挥刀欲入，景先使其徒守门，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皆复旧职。正德入见上，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这样侯景之乱算是进入了新的阶段，不过此时地方藩王们却爆发了内部冲突。

萧绎与藩王们的矛盾及王僧辩在台城破后、侯景死前的行动

此时萧绎主要与以下几个藩王产生了较大的矛盾。简单来说就是萧绎先后击败萧詧、萧誉、萧纶（当然明面上是被侯景击败）、萧纪。具体的话需要依次说明。

首先是相州刺史（此处的相州与下文可能出现的“湘州”应该指代同一个地方，不过《资治通鉴》没有明确说明这一点）、河东王萧誉和岳阳王萧詧。之前萧衍令萧誉代替张缵当相州刺史。张缵比较自傲，对待萧誉态度傲慢。侯景反叛后，萧誉经常欺辱张缵。张缵怕被杀，而他以前与萧绎有交情，于是选择投奔萧绎，还写信告诉萧绎：岳阳王萧詧和河东王萧誉密谋杀了萧绎。另外萧绎手下也报告在江陵的桂阳王要联合萧誉杀萧绎。萧绎于是先发制人杀了桂阳王。

萧绎之前派萧誉去亲自出征救援建康，萧誉拒绝。而萧誉派去汉口的刘方贵与萧绎暗中有交情，最终占据樊城，和萧誉交战，后被杀。萧绎派出张缵去雍州，后者和萧誉进行了一堆互相算计。

此时建康城内，侯景对萧衍的态度逐渐变差，皇太子则把自己的儿子送走，交付给萧绎。后来，太清三年五月丙辰（公元549年6月12日，农历五月二日），萧衍索蜜水不得后气绝身亡，这袁术看了直呼内行。

「五月，丙辰，上卧净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嗬！嗬！”逐殂。年八十六。」

侯景秘不发丧，在辛巳（7月7日）时为萧衍发丧，随后皇太子萧纲即位，是为简文帝。不过大家都很清楚朝廷现在只是侯景的傀儡，地方藩王蠢蠢欲动，想要自立为帝。

随后上甲侯萧韶跑到江陵，自称受到萧衍密诏来征兵，任萧绎为侍中，加了一堆官制。这个一般是称帝的前兆。

「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称受高祖密诏征兵，以湘东王绎为侍中，假黄、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承制，自余藩镇并加位号。」

朝廷方面，萧正德对侯景不满，密谋让人带兵入城，消息被侯景得知，结果萧正德被杀。

此时地方准备再次起兵讨伐侯景。

萧绎准备讨伐侯景，派人督察萧誉那边的情况。萧誉认为萧绎没权做这事。双方关系至此破裂。萧绎的儿子箫方等请求讨伐萧誉，萧绎同意。

「湘州刺史河东王誉，骁勇得士心，绎将讨侯景，遣使督其粮众，誉曰：“各自军府，何忽隶人！”使者三返，誉不与。方等请讨之，绎乃以少子安南侯方矩为湘州刺史，使方等精卒二万送之。」

不过箫方等作战失利，在麻溪被萧誉的七千军队击败，萧方等溺水而死。

「湘东世子方等军至麻溪，河东王誉将七千人击之，方等军败，溺死。」

这样就得另派人去。萧绎选择让王僧辩和鲍泉一起进攻。王僧辩认为部下还没到期，请求再缓一缓出兵时间。结果萧绎怀疑他和贼人勾结，砍他，还砍中了大腿。王僧辩最后是再母亲的求情下免死。这样的话，七月丁卯（即公元549年8月22日，农历七月十四），鲍泉只能自己率军讨伐萧誉。

「湘东王绎遣竟陵太守王僧辩、信州刺史东海鲍泉击湘州，分给兵粮，刻日就道。僧辩以竟陵部下未尽至，欲俟众集然后行，与泉入白绎，求申期。绎疑僧辨观望，按剑厉声曰：“卿惮行拒命，欲同贼邪？今日唯有死耳！”因斫僧辩，中其左髀，闷绝，久之方苏，即送狱。泉震怖，不敢言。僧辩母徙行流涕入谢，自陈无训，绎意解，赐以良药，故得不死。丁卯，鲍泉独将兵伐湘州。」

《梁书》的王僧辩传部分记载了更多相关的细节。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可以看出王僧辩被萧绎砍这件事是有的。不过《梁书》里多了一堆内容，比如说王僧辩被砍之前跟鲍泉的对话，比如后来萧绎派人去监狱里问王僧辩怎么打仗之类的。两书都提到提到鲍泉久攻长沙不下，王僧辩被派去代替鲍泉，奉命把鲍泉抓了，后来攻克湘州的过程。

再看回《资治通鉴》。

此时侯景正派人取三吴之地，算是给了西边藩王们自己闹腾的空间。

八月己亥（9月23日），鲍泉与萧誉作战，萧誉战败。辛丑（9月25日），萧誉在橘州又战败，《资治通鉴》还说萧誉一方战死和溺死的人过了一万。这样萧誉就只能退守长沙，被鲍泉包围。

「己亥，鲍泉军于石椁寺，河东王誉逆战而败；辛丑，又败于橘州，战及溺死者万余人。誉退保长沙，众引军围之。」

到了九月（10月7日之后），先前萧誉请求岳阳王萧詧支援，于是萧詧率军两万来进攻江陵，这个就是典型的“围魏救赵”战术。萧绎就派人问王僧辩怎么办，王僧辩说了方法，被萧绎赦免，任命为都督。乙卯（10月9日），萧詧的军队到了江陵，但因为天气问题，加上萧绎和新兴太守夹击，于是萧詧大败。后面就是王僧辩代替鲍泉那一段，这两段和之前《梁书》的记载也对得上。

「河东王誉告急于岳陽王，留谘议参军济陽蔡大宝守襄陽，帅众二万、骑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湘东王绎大惧，遣左右就狱中问计于王僧辩，僧辩具陈方略，绎乃赦之，以为城中都督。乙卯，至江陵，作十三营以攻之；会大雨，平地水深四尺，军气沮。绎与新兴太守杜有旧，密邀之。」

「闻之，夜遁，弃粮食、金帛、铠仗于水，不可胜纪。」

「湘东王绎以鲍泉转长沙久不克，怒之，以平南将军王僧辩代为都督，数泉十罪，命舍人罗重欢与僧辩偕行。泉闻僧辩来，愕然曰：“得王竟陵来助我，贼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辩入，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锁卿，卿勿以故意见期。”使重欢宣令，倘之床侧。泉为启自申，且谢淹缓之罪，绎怒解，遂释之。」

十一月之后（12月5日之后）萧詧派人进攻广平，杀了之前投降萧绎的杜岸。具体比较残忍，仅列出原文。

「岳陽王将军薛晖攻广平，拔之，获杜岸，送襄陽。拔其舌，鞭其面，支解而烹之。又发其祖父墓，焚其骸而扬之，以其头为漆碗。」

萧詧害怕被萧绎杀了，于是决定投降西魏，得到了西魏丞相宇文泰的支持。萧詧后来称为附庸政权西梁的王。萧绎派柳仲礼去竟陵。宇文泰随后派杨忠（隋文帝杨坚的父亲）等人攻击柳仲礼。

「既与湘东王绎为敌，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授于魏，请为附庸。丞相泰令东阁祭酒荣权使于襄陽，绎使司州刺史柳仲礼镇竟陵以图，惧，遣其妃王氏及世子为质于魏。丞相泰欲经略江、汉，以开府仪同三司杨忠都督三荆等崐十五州诸军事，镇穰城。仲礼至安陆，安陆太守柳勰以城降之。仲礼留长史马岫与其弟子礼守之，帅众一万趣襄陽，泰遣杨忠及行台仆射长孙俭将兵击仲礼以救。」

在东边，侯景于当年十二月庚寅之后（公元550年1月12日之后）成功控制三吴地区。

「于是三吴尽没于景，公侯在会稽者，俱南度岭。」

此时南梁形势可一点也不乐观。先不提侯景和藩王内斗，东西魏已经开始各自蚕食南梁土地。

「魏杨忠拔随郡，执太守桓和。」

「东魏使金门公潘乐等将兵五万袭司州，刺史夏侯强降之。于是东魏尽有淮南之地。」

到了大宝元年（550年），陈霸先讨伐侯景，在大庾岭获胜。后陈霸先进军南康，被萧绎任命为明威将军，交州刺史。

「陈霸先发始兴，至大庾岭，蔡路养将二万人军于南野以拒之。路养妻侄兰陵萧摩诃，年十三，单骑出战，无敢当者。杜僧明马被伤，陈霸先救之，授以所乘马；僧明上马复战，众军因而乘之，路养大败，脱身走。霸先进军南康，湘东王绎承制授霸先明威将军、交州刺史。」

图为《中国历史地图集·梁西魏东魏全图》部分。

交州指的大致是今越南北部地区。

不过陈霸先也不是在该年才开始讨伐侯景，在549年，箫方等那边战败之后，时任西江督护的陈霸先就打算讨伐侯景，并且先是与试图依附侯景的广州刺史元景仲交战取胜，再是侯景攻克三吴之地后说出一堆壮言，当然从后面的情况来看可能也挺虚情假意的。

「西江督护陈霸先欲起兵讨侯景，景使人诱广州刺史元景仲，许奉以为主，景仲由是附景，陰图霸先。霸先知之，与成州刺史王怀明等集兵南海，驰檄以讨景仲曰：“元景仲与贼合从，朝廷遣曲陽侯勃为刺史，军已顿朝亭。”景仲所部闻之，皆弃景仲而散。秋，七月，甲寅，景仲缢于下。霸先迎定州刺史萧勃镇广州。」

「始兴大守陈霸先结郡中豪杰欲讨侯景，郡人侯安都、张等各帅众千余人归之。霸先遣主帅杜僧明将二千人顿于岭上，广州刺史萧勃遣人止之曰：“侯景骁雄，天下无敌，前者援军十万，士马精强，犹不能克，君以区区之众，将何所之！如闻岭北王侯又皆鼎沸，亲寻干戈，以君疏外，讵可暗投！未若且留始兴，遥张声势，保太山之安也。”霸先曰：“仆荷国恩，往闻侯景渡江，即欲赴援，遭值元、兰，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没，君辱臣死，谁敢爱命！君侯体则皇枝，任重方岳，遣仆一军，犹贤乎已，乃更止之乎！”至遣使间道诣江陵，受湘东王绎节度。时南康土豪蔡路养起兵据郡，勃乃以腹心谭世远为曲江令，与路养相结，同遏霸先。」

杨忠那边成功击败并俘虏了柳仲礼等人，后来竟陵等地也投降了，于是西魏占领了汉东之地。

「马岫以安陆，别将王叔孙以竟陵，皆降于忠。于是汉东之地尽入于魏。」

随后杨忠打算进逼江陵。萧绎派人去劝，最终才使得西魏退兵，代价就是原文没提但将来肯定要被迫接受傀儡政权西梁，萧绎一方还要自认附庸。

「魏杨忠乘胜至石城，欲进逼江陵，湘东王绎遣舍人庾恪说忠曰：“詧来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归心！”忠遂停，绎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为质以求和，魏人许之。绎与忠盟曰：“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请同附庸，并送质子，贸迁有无，永敦邻睦。”忠乃还。」

《南史》萧绎传记部分写的很简略，不过提到了西魏一方没有接受人质。

图为《南史·卷八·本纪第八》部分。

再然后就是萧绎和萧纶的冲突了。先前萧纶率勤王军讨伐侯景，台城陷落后在江夏被推为领袖。现在萧纶想救援河东王萧誉，写信劝萧绎别打了，萧绎写信斥责萧誉的过错，拒绝退兵。这样一来这两人也决裂了。

到了四月辛巳（550年5月3日），王僧辩攻克长沙，把萧誉杀了，首级送到江陵。当时箫方等战败身死时，周铁虎这个人功劳最大。现在王僧辩抓了周铁虎，想要命人把周铁虎放到锅里煮了。周铁虎搬出侯景，表示自己有能力对抗侯景，这才得以幸免。

「王僧辩急攻长沙，辛巳，克之。执河东王誉，斩之，传首江陵，湘东王绎反其首而葬之。初，世子方等之死，临蒸周铁虎功最多，誉委遇甚重。僧辩得铁虎，命烹之，呼曰：“侯景未灭，奈何杀壮士！”僧辩奇其言而释之，还其麾下。绎以僧辩为左卫将军，加侍中、镇西长史。」

其实这里就能看出来了，王僧辩不可能是个道德层面上的“好人”，毕竟没听过好人把别人用锅煮了杀的。不过这件事在《南史》和《梁书》的王僧辩传记部分均未提及。

解决完萧誉，萧绎准备对付侯景。于是在大宝元年四月丙午（即公元550年五月二十八）讨伐侯景。另外提一下，萧绎当时还在用“太清四年”的年号，因为萧绎认为此时的简文帝萧纲是被贼臣侯景控制的。

「丙午，绎下令大举讨侯景，移檄远近。」

而萧绎和此时的益州刺史萧记得关系就比较微妙。萧纪坐拥益州这一在侯景之乱中损失较小的区域，先是派了自己的儿子萧圆照率军受萧绎指挥，于是萧绎任萧圆照为信州刺史，但是不向东进军。

「是时，唯荆、益所部尚完实，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纪移告征、镇，使世子圆照帅兵三万受湘东王节度。圆照军至巴水，绎授以信州刺史，令屯白帝，未许东下。」

另外就是当年六月（6月30日之后）西魏册封萧詧为梁王。

南边，陈霸先和冼夫人等人平定了李迁什叛乱。萧绎任陈霸先为豫州刺史。后又派王琳担任宜州刺史。

之前写信劝萧绎撤围的萧纶准备讨伐侯景。萧绎担心萧纶坐大，于八月甲午（即公元550年9月13日，农历八月十七日）派王僧辩等人率军前往江州一带，说是要抵御侯景一方任约的进攻，迎接萧纶回江陵。

「邵陵王纶大修铠仗，将讨侯景。湘东王绎恶之，八月，甲午，遣左卫将军王僧辩、信州刺史鲍泉等帅舟师一万东趣江、郢。声言拒任约，且云迎邵陵王还江陵，授以湘州。」

王僧辩率军到了鹦鹉洲，当时的郢州司马刘龙虎向王僧辩示好，于是萧纶派儿子去击败刘龙虎，后者投奔王僧辩。随后萧纶写信怒斥王僧辩，大概就是你杀人侄子（萧誉），又讨伐别人叔叔（自己），你这样换取好处天下人不能答应。王僧辩把这信给了萧绎，萧绎让他别管，继续进攻。随后郢州被王僧辩攻下，王僧辩升任领军将军。

「王僧辩军至鹦鹉洲，郢州司马刘龙虎等潜送质于僧辩，邵陵王纶闻之，遣其子威正侯将兵击之，龙虎败，奔于僧辩。纶以书责僧辩曰：“将军前年杀人之侄，今岁伐人之兄，以此求荣，恐天下不许！”僧辩送书于湘东王绎，绎命进军。辛酉，纶集其麾下于西园，涕泣言曰：“我本无他，志在灭贼，湘东常谓与之争帝，遂尔见伐。今日欲守则交绝粮储，欲战则取笑千载，不容无事受缚，当于下流避之。”麾下壮士争请出战，纶不从，自仓门登舟北出。僧辩入据郢州。绎以南平王恪为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世子方诸为郢州刺史，王僧辩为领军将军。」

萧纶出逃后遣使向北齐求和，被封为梁王。这个北齐是东魏变的。当初侯景反叛后，高澄还在努力篡位，先是大骂元善见：“朕、朕，狗脚朕！”，让崔季舒殴打元善见三拳，再是谋害元善见身边的人。后来高澄让作为人质的兰京端菜，对其态度恶劣，引起后者心生不满，意图杀死高澄。一次，高澄与陈元康等人会谈，结果被兰京所杀。高澄死后，其弟高洋继承了高欢、高澄的地位，最终成功篡位，立国号为“齐”，史称“北齐”。

任约进攻西阳、武昌。萧绎派徐文盛讨伐任约。此时萧纶一方还没引来齐兵，于是任约先进攻萧纶的部队，萧纶战败逃走。因为此时萧绎和北齐暗中联合，所以北齐一方也没有帮助萧纶。萧纶只好在定州刺史田祖龙的帮助下到了汝南。而任约则攻下西阳、武昌。也就是说萧纶所占据的地方也被侯景一方攻下。

「任约进寇西陽、武昌。初，宁州刺史彭城徐文盛募兵数万人讨侯景，湘东王绎以为秦州刺史，使将兵东下，与约遇于武昌。绎以庐陵王应为江州刺史，以文盛为长史行府州事，督诸将拒之。应，续之子也。郡陵王纶引齐兵未至，移营马栅，距西陽八十里，任约闻之，遣仪同叱罗子通等将铁骑二百袭之，纶不为备，策马亡走。时湘东王绎亦与齐连和，故齐人观望，不助纶。定州刺史田祖龙迎纶，纶以祖龙为绎所厚，惧为所执，复归齐昌。行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纶之故吏也，开城纳之，任约遂据西陽、武昌。」

接下来就是名场面。

「乙未，侯景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以诏文呈上。上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这种自封也的确没什么意义了，毕竟侯景还是没能掌控南梁全境。

另一边，先前向萧绎示好的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在成都发兵，打的旗号自然是讨伐侯景。萧绎写信劝阻，还说要和萧纪按照孙权、刘备的故事各自安守。不过孙权和刘备后来不是反目了吗，所以这个典故或许暗示着什么。

「武陵王纪帅诸军发成都，湘东王绎遣使以书止之曰：“蜀人勇悍，易动难安，弟可镇之，吾自当灭贼。”又别纸曰：“地拟孙、刘，各安境界；情深鲁、卫，书信恒通。”」

此时表面上来看，萧绎似乎得到了各方反侯景的南梁势力的认可。实际上，南梁国内暗流涌动。而侯景的威胁已然到来。

图为《南史·卷八·本纪第八》部分。

大宝二年三月，侯景亲自率军向西进攻。《资治通鉴》中的记载相对详细。任约向侯景求救，于是侯景亲自率军，然而初战就被徐文盛击败。

「任约告急，侯景自帅众西上，携太子大器从军以为质，留王伟居守。闰月，景发建康，自石头至新林，舳舻相接。约分兵袭破定州刺史田龙祖于齐安。壬寅，景军至西陽，与徐文盛夹江筑垒。癸卯，文盛击破之，射其右丞库狄式和，坠水死，景遁走还营。」

后来，侯景部将宋子仙攻入郢州（读者可自行翻阅《资治通鉴》详细查看该段，该段内容极其“有趣”）。侯景攻克江夏，徐文盛的军队溃散。

萧绎就任命王僧辩为大都督，率领杜龛等人攻击侯景。到了四月戊申（即公元551年5月25日），王僧辩等人的军队到了巴陵，听闻郢州失陷，就暂时停军。萧绎写信给王僧辩，意思也是守巴陵。然后萧绎对着手下远程给侯景出了上中下三策。并且认为王僧辩守得住巴陵，侯景打不下来肯定要失败，到时候再打就不难。

「湘东王绎以王僧辩为大都督，帅巴州刺史丹杨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横东击景，徐文盛以下并受节度。戊申，僧辩等军崐至巴陵，闻郢州已陷，因留戍之。绎遗僧辩书曰：“贼既乘胜，必将西下，不劳远击；但守巴丘，以逸待劳，无虑不克。”又谓将佐曰：“贼若水步两道，直指江陵，此上策也。据夏首，积兵粮，中策也。悉力攻巴陵，下策也。巴陵城小而固，僧辩足可委任。景攻城不拔，野无所掠，暑疫时起，食尽兵疲，破之必矣。”乃命罗州刺史徐嗣徽自岳陽，武州刺史杜自武陵引兵会僧辩。」

侯景一方做出部署，取得了一定战果。王僧辩据守巴陵，还命令部队偃旗息鼓。随后侯景到来，双方交战，侯景无法取胜，而王僧辩还经常派轻骑兵出来进行小规模骚扰攻击。

「景使丁和将兵五千守夏首，宋子仙将兵一万为前驱，趣巴陵，分遣任约直指江陵，景帅大兵水步继进。于是缘江戍逻，望风请服，景拓逻至于隐矶。僧辩乘城固守，偃旗卧鼓，安若无人。壬戌，景众济江，遣轻骑至城下，问：“城内为谁？”答曰：“王领军。”骑曰：“何不早降？”僧辩曰：“大军但向荆州，此城自当非碍。”骑去。顷之，执王等至城下，使说其弟琳。琳曰：“兄受命讨贼，不能死难，曾不内惭，翻欲赐诱！”取杯射之，惭而退。景肉薄百道攻城，城中鼓噪，矢石雨下，景士卒死者甚众，乃退。僧辩遣轻兵出战，凡十余返，皆捷。景被甲在城下督战，僧辩著绶、乘舆、奏鼓吹巡城，景望之，服其胆勇。」

《梁书》中有类似描述。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先前称为西魏附庸的萧詧听闻侯景攻克郢州，于是派人前往武宁，后来军队在萧绎劝说下撤走。

「岳陽王闻侯景克郢州，遣蔡大宝将兵一万进据武宁，遣使至江陵，诈称赴援。众议欲答以侯景已破，令其退军。湘东王绎曰：“今语以退军，是趣之令进也。”乃使谓大宝曰：“岳陽累启连和，不相侵犯，卿那忽据武宁？今当遣天门太守胡僧祐精甲二万、铁马五千顿水，待时进军。”闻之，召其军还。」

郢州的争夺很好地体现了南梁的巨大内耗。先是郢州司马刘龙虎向萧绎示好，随后刘龙虎被萧纶一方击败。但之后王僧辩又率军击败萧纶，控制郢州。侯景到来后又夺得郢州。如今西魏扶持的萧詧也想控制郢州。

南梁的各股力量在建康城破，萧衍死后没能达成共识，反而陷入了长期的互相征伐。对于侯景这样的敌人，建康以西的南梁宗室没有形成足够的牵制，使得侯景有能力向东发展，夺取三吴之地。如今侯景准备讨伐西部的南梁势力，使得局势更加危急。

但南梁一方在对付侯景方面也不是毫无优势的。先前徐文盛击败侯景，已经说明侯景的部队在战斗力方面并不一定占据优势。而侯景之前起叛军、破建康，也频繁借助了在南梁统治下生活极端痛苦的族群，例如奴仆等等。攻建康时，侯景军队就已经残暴到掠杀百姓，而在攻下三吴之地后，侯景军队的暴行，又或者说他们引起的动乱已经使得他们进一步失去了普通百姓的支持。

「自晋氏渡江，三吴最为富庶，贡赋商旅，皆出其地。及侯景之乱，掠金帛既尽，乃掠人而食之，或卖于北境，遗民殆尽矣。」

侯景一边，攻打巴陵却迟迟不成。到了五月（6月19日之后），侯景军队的粮食吃完，军中又爆发瘟疫，死者已过半。萧绎命令晋州刺史萧惠正派军支援巴陵，而萧惠正则建议让胡僧祐代替自己。当时胡僧祐还被萧绎关在牢里，被萧绎放出来，任命为武猛将军，率军救援巴陵。

六月甲辰（即公元551年7月20日，农历六月二日）经过一系列战斗，胡僧祐、陆法和（先前向萧绎自告奋勇要攻击任约）等人击败任约，任约被俘。侯景得知消息，在第二天就烧了营寨跑了。走之前安排人守着郢州。在郢州的侯景部下丁和还把之前的王僧辩战友鲍泉等人杀了，尸体沉于江中。接下来侯景就是被西部的反侯景势力追击，大败

然后就是王僧辩诈骗了。甲子（8月9日，农历六月二十二日），被侯景留下守卫郢州的宋子仙等人觉得撑不下去了，就请求献出郢城，他们自己回侯景那里。王僧辩假意答应，还准备一百艘船来安定他们的情绪。宋子仙等人信了，结果王僧辩一个偷袭，宋子仙等人大败，先前被王僧辩放了的周铁虎生擒宋子仙和丁和，后两人被送去江陵杀了。

「甲子，宋子仙等困蹙，乞输郢城，身还就景；王僧辩伪许之，命给船百艘以安其意。子仙谓为信然，浮舟将发，僧辩命杜龛帅精勇千人攀堞而上，鼓噪奄进，水军主宋遥帅楼船，暗江云合。子仙且战且走，至白杨浦，大破之，周铁虎生擒子仙及丁和，送江陵，杀之。」

《梁书》中也有类似记载。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还是这个月（农历的六月），萧绎吞并江安侯萧圆的势力，这一行为挑起了荆州（萧绎一方）和先前向萧绎表面服从的益州（萧纪一方）的冲突。

「江安侯圆正为是西陽太守，宽和好施，归附者众，有兵一万。湘东王绎欲图之，署为平南将军。及至，弗见，使南平王恪与之饮，醉，因囚之内省，分其部曲，使人告其罪。荆、益之衅自此起矣。」

到了七月辛丑（9月15日），王僧辩率军攻克湓城，和陈霸先的三万部队会师。王僧辩的部队缺粮，陈霸先就把粮食分给他们。到了八月壬寅（9月16日），也就是攻下湓城的第二天，王僧辩率军讨伐于庆（也是侯景一方的人），又使得侯景一方弃城逃跑（其中就有寻阳）。另外有个晋熙人叫王僧振（不清楚和王僧辩的关系，至少《南史》没把他和王僧辩列在一个条目里，估计没什么亲缘关系）也起兵围城，王僧辩派人帮他们，又击败了侯景一方。然后就是萧绎命令王僧辩在寻阳驻守。

「辛丑，王僧辩乘胜下湓城，陈霸先帅所部三万人将会之，屯于巴丘。西军乏食，霸先有粮五十万石，分三十万石以资之。八月，壬寅朔，王僧辩前军袭于庆，庆弃郭默城走，范希荣亦弃寻陽城走。晋熙王僧振等起兵围郡城，僧辩遣沙州刺史丁道贵助之，任延和等弃城走。湘东王绎命僧辩且顿寻陽以待诸军之集。」

侯景那边战败了，眼看快成了秋后的蚂蚱，那就除宗室（摆大烂）吧。先是在八月戊午（10月2日）废了简文帝萧纲。到了后天，又强行迎立豫章王萧栋。然后杀萧梁宗室。壬戌（10月6日）萧栋即位。不过后来还有人劝侯景复迎萧纲，毕竟本来大家都当他傀儡，你拿他号令地方都不管用，现在换一个更是傀儡的，那更令不动地方。这一度说动了侯景，王伟劝阻后侯景才作罢。

到了九月己亥（11月12日），萧绎任命王僧辩为江州刺史，原先的江州刺史陈霸先为东扬州刺史。这个算是王僧辩和陈霸先第一次同时听同一个人指挥。

「己亥，湘东王绎以尚书令王僧辩为江州刺史，江州刺史陈霸先为东扬州刺史。」

侯景那边，王伟劝侯景把萧纲杀了以绝众望，于是十月壬寅（11月15日）萧纲被杀。

当初侯景进攻江陵的时候，萧绎向西魏求助，命令梁、秦二州刺史宜丰侯萧循把南郑给西魏，让萧循回江陵。萧循当然不同意，此时的西魏太师宇文泰派大将军达奚武率军三万进攻汉中。于是萧循派人向萧纪求援，这样萧纪就有出兵到萧绎势力范围的理由了。

「侯景之逼江陵也，湘东王绎求援于魏，命梁、秦二州刺史宜丰侯循以南郑与魏，召循还江陵。循以无故输城，非忠臣之节，报曰：“请待改命。”魏太师泰遣大将军达奚武将兵三万取汉中，又遣大将军王雄出子午谷，攻上津。循遣记室参军沛人求援于武陵王纪，纪遣潼州刺史杨乾运救之。」

十月丙辰（11月29日），王僧辩请萧绎给之前被侯景杀了的萧纲上尊号，萧绎没同意。

「王僧辩等闻太宗殂，丙辰，启湘东王绎，请上尊号，绎弗许。」

而建康以东，在侯景战败后痛打落水狗那是不能少的。而萧绎的封官举动则表面至少目前三吴之地也归附于他。

「司空、东道行台刘神茂闻侯景自巴丘败还，陰谋叛景，吴中士大夫咸劝之；乃与仪同三司尹思合、刘归义、王晔、云麾将军元等据东陽以应江陵，遣及别将李占下据建德江口。张彪攻永嘉，克之。新安民程灵洗起兵据郡以应神茂。于是浙江以东皆附江陵。湘东王绎以灵洗为谯州刺史，领新安太守。」

另外，十一月乙亥（12月18日），王僧辩等人劝萧绎即位，萧绎没同意。

「十一月，乙亥，王僧辩等复上表劝进，湘东王绎不许。」

这里倒是挺有意思的，很少见《资治通鉴》和《南史》都没有记载的信息在《梁书》出现了。在《梁书》的元帝萧绎传记部分，记载了属下两次劝萧绎即位的文件的内容。内容太长太长。第一次劝进是在大宝元年十一月甲子（即公元550年12月12日，上文所述的内容多为551年发生），大概内容就是百官觉得你即位合适，萧绎表示我一个地方藩王怎么就（）了呢？

以上图均为《梁书·卷五·本纪第五》部分。

那有一自然有二。《梁书》中记载，十月（这里和《资治通鉴》记载的时间对不上，那是因为这是王僧辩第一次在史书中留名的上表，待会还有第二次。《梁书》中记载的第二次王僧辩的上表和《资治通鉴》中记载的王僧辩劝进是同一时间），王僧辩等人上表劝进。

以上图均为《梁书·卷五·本纪第五》部分。

萧绎还回了王僧辩的上表。

图为《梁书·卷五·本纪第五》部分。

然后十一月乙亥（这个和《资治通鉴》对得上，说明《梁书》确实比《资治通鉴》等书多记了一篇上表，而且几次上表都有具体内容），王僧辩又劝进。

以上图均为《梁书·卷五·本纪第五》部分。

当然上表归上表，是不是真情实意另说。毕竟这也不可能是王僧辩一个人和萧绎说的。

那么萧绎等人的一堆小作文至此告一段落。再看看侯景这边。十一月己丑（即公元552年1月1日，农历十一月十九日），萧栋让位给侯景。侯景这个政权国号是“汉”。不过要不了多久大汉又要完蛋了。

「己卯，加侯景九锡，汉国置丞相以下官。己丑，豫章王栋禅位于景，景即皇帝位于南郊。还，登太极殿，其党数万，皆吹唇呼噪而上。大赦，改元太始。封栋为淮陰王，并其二弟桥、同销于密室。」

萧绎那里一直不称帝，益州的萧纪可是快按耐不住了。还是这年十一月（农历十一月），有人劝萧纪称帝，萧纪口头上不答应，但已经开始造御用的东西了。

「益州长史刘孝胜等劝武陵王纪称帝，纪虽未许，而大造乘舆车服。」

然后到了乘圣元年二月庚子（即公元552年3月12日，农历二月二日。“承圣”是萧绎的年号，萧绎是在侯景死后才称帝上的年号，不过反正大家也基本不认侯景，萧绎那里还坚持用萧衍的“太清”年号，这里我就用“承圣”来代表552年这一段时间了），军队从寻阳发兵。寻阳之前就是萧绎命令王僧辩驻扎的地方。然后王僧辩等人就和陈霸先会师，盟誓什么的，还流泪，不知道心里是不是真感动了。到了癸卯（3月15日），王僧辩派人进攻南陵等地。随后一系列作战取得胜利。

「湘东王命王僧辩等东击侯景，二月，庚子，诸军发寻陽，舳舻数百里。陈霸先帅甲士三万，舟舰二千，自南江出湓口，会僧辩于白茅湾，筑坛歃血，共读盟文，流涕慷慨。癸卯，僧辩使侯袭南陵、鹊头二戍，克之。戊申，僧辩等军于大雷；丙辰，发鹊头。戊午，侯子鉴还至战鸟，西军奄至，子鉴惊惧，奔还淮南。」

王僧辩等人率军到了芜湖，随后停了十几天。侯景一方认为这是因为西边的军队擅长水战，现在我们这摆开阵势打陆战，他们不敢来。

到了三月丁丑（4月18日），王僧辩等人到了姑孰，侯景的将领侯子鉴带步骑兵万人渡过水洲，在岸上挑战，同时用船载着战士。王僧辩这边就让小船退了，留大船在两岸。侯子鉴那边认为敌人跑了，就争相出来追。王僧辩让大船截断他们的归路，然后在江中心决战，那自然侯子鉴一边输了，跳水死的士兵就有几千人。随后王僧辩继续进军，历阳那边都投降了。别忘了当年侯景进攻建康，图中就是经过了历阳，迫使历阳太守庄铁投降。如今王僧辩打到了历阳，侯景在建康也活不了多久了。

「丁丑，僧辩至姑孰，子鉴帅步骑万余人渡洲，于岸挑战，又以千艘载战士。僧辩麾细船皆令退缩，留大舰夹泊两岸。子鉴之众谓水军欲退，争出趋之；大舰断其归路，鼓噪大呼，合战中江，子鉴大败，士卒赴水死者数千人。子鉴仅以身免，收散卒走还建康，据东府。僧辩留虎臣将军庄丘慧达镇姑孰，引军而前，历陽戍迎降。景闻子鉴败，大惧，涕下覆面，引衾而卧，良久方起，叹曰：“误杀乃公！”」

到了庚辰（4月21日），王僧辩等人到了张公洲。辛巳（4月22日）入秦淮河。侯景就召石头城那里的头子张宾（你从后赵穿越来的？）把船载满石头沉于江中堵塞秦淮河。然后侯景一方又在石头城那边建城。王僧辩就问陈霸先怎么打，陈霸先认为之前勤王军失败就是因为不敢渡河，导致地方对我们这里的情况一览无余。现在围石头城就该渡河，然后自告奋勇。然后联军修栅修城，也包围了石头城。侯景做了一番部署。

「庚辰，僧辩督诸军至张公洲，辛巳，乘潮入淮，进至禅灵寺前。景召石头津主张宾，使引淮中舣及海艟，以石缒之，塞淮口；缘淮作城，自石头至于朱雀街，十馀里中，楼堞相接。僧辩问计于陈霸先，霸先曰：“前柳仲礼数十万兵隔水而坐，韦粲在青溪，竟不渡岸，贼登高望之，表里俱尽，故能覆我师徒。今围石头，须渡北岸。诸将若不能当锋，霸先请先往立栅。”壬午，霸先于石头西落星山筑栅，众军次连八城，直出石头西北。景恐西州路绝，自帅侯子鉴等亦于石头东北筑五城以遏大路。景使王伟守台城。」

然后就是正面对决侯景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提一下众史料出处。《资治通鉴》没提的内容在《南史》又有出现了。《南史》记载了王僧辩在和陈霸先之前会师盟誓后的一番自言自语。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这说的还是挺感人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司马光在写《资治通鉴》的时候肯定是参考了各种史料，没有提到这些内容的话，到底这些内容是否为真尚且存疑。当然《资治通鉴》本身的内容也不一定准确，读者们且自行取舍。

还是看《资治通鉴》。三月丁亥（4月28日），王僧辩进军招提寺。侯景一边就率兵在西州西边列阵。陈霸先就说我们现在人多，应该让敌军分散，以强制弱，让他们精锐聚集在一起不行。于是联军一方分散布阵。陈霸先表现突出，先是帮助被压制的队友（这个王僧志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僧辩亲戚）打退侯景，然后又在王僧辩占据石头城后与侯景决战，使得侯景军队溃散。

「丁亥，王僧辩进军招提寺北，侯景帅众万余人、铁骑八百余匹陈于西州之西。陈霸先曰：“我众贼寡，应分其兵势，以强制弱；何故聚其锋锐，令致死于我！”乃命诸将分处置兵。景冲将军王僧志陈，僧志小缩，霸先遣将军安陆徐度将弩手二千横截其后，景兵乃却。霸先与王琳、杜龛等以铁骑乘之，僧辩以大兵继进，景兵败退，据其栅。龛，岸之兄子也。景仪同三司卢晖略守石头城，开北门降，僧辩入据之。景与霸先殊死战，景帅百余骑，弃执刀，左右冲陈；陈不动，众遂大溃，诸军逐北至西明门。」

那侯景大势已去，就跑吧。王僧辩等人最终占据了台城。王僧辩放任手下劫掠，那场面读者应该见得太多了，都麻了。

「僧辩命裴之横、杜龛屯杜姥宅，杜入据台城。僧辩不戢军士，剽掠居民。男女裸露，自石头至于东城，号泣满道。是夜，军士遗火，焚太极殿及东西堂，宝器、羽仪、辇辂无遗。」

这个在《南史》中也有类似记载。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甚至《南史》末尾还有一句百姓反倒怀念起侯景了，也是比较讽刺。

到了三月戊子（4月29日），王僧辩率军追击侯景。另外留守建康的王克等人迎接王僧辩。王僧辩就在那阴阳怪气，说你侍奉夷狄君主真是苦了（侯景是羯族人，另外这么一说是不是意味着王僧辩不是胡人？）。然后王僧辩又问玉玺在哪，王克说被人拿走了，王僧辩就说你们这家族到你这差不多完了。再然后就是王僧辩等人悼念被杀的简文帝萧纲。

「戊子，僧辩命侯等帅精甲五千追景。王克、元罗等帅台内旧臣迎僧辩于道，僧辩劳克曰：“甚苦，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对。又问：“玺绂何在？”克良久曰：“赵平原持去。”僧辩曰：“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坠。”僧辩迎太宗梓宫升朝堂，帅百官哭踊如礼。」

己丑（4月30日），王僧辩等人又劝进，萧绎还是没同意，说要天下太平再说。

「己丑，僧辩等上表劝进，且迎都建业。湘东王答曰：“淮海长鲸，虽云授首；襄陽短狐，未全革面。太平玉烛，尔乃议之。”」

当然这不意味着萧绎对其他宗室就宽容了。王僧辩当初和萧绎表示自己不干弑君的事情，于是萧绎就派朱买臣干这事。那结果也很简单，之前的萧栋等人被沉于江中。

「僧辩之发江陵也，启湘东王曰：“平贼之后，嗣君万福，未审何以为礼？”王曰：“六门之内，自极兵威。”僧辩曰：“讨贼之谋，臣为己任，成济之崐事，请别举人。”王乃密谕宣猛将军朱买臣，使为之所。及景败，太宗已殂，豫章王栋及二弟桥、相扶出于密室，逢杜于道，为去其锁。二弟曰：“今日始免横死矣！”栋曰：“倚伏难知，吾犹有惧！”辛卯，遇朱买臣，呼之就船共饮，未竟，并沉于水。」

另外《资治通鉴》还提到王僧辩命令陈霸先接受别人投降。看来至少在该阶段陈霸先还是要受王僧辩统领。

「僧辩遣陈霸先将兵向广陵受郭元建等降，又遣使者往安慰之。」

侯景的谋士王伟被抓了送去建康。王僧辩就审问他，说：你作为贼人的丞相还不为他们守节，待在草丛里能活命吗？王伟就怼道：这都是命。当年侯景要是听我的你哪还有今天（当时勤王军被解散，王僧辩向侯景投降）？

「王伟与侯子鉴相失，直渎戍主黄公喜获之，送建康。王僧辩问曰：“卿为贼相，不能死节，而求活草间邪？”伟曰：“废兴，命也。使汉帝早从伟言，明公岂有今日！”尚书左丞虞骘尝为伟所辱，乃唾其面。伟曰：“君不读书，不足与语。”骘惭而退。僧辩命罗州刺史徐嗣徽镇朱方。」

另外《南史》里提了王僧辩在受众人称赞功德后表示：这都是圣上的功劳。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侯景往东郡跑了。王僧辩请示让陈霸先镇守京口（这一点很重要）。

「侯景至晋陵，得田迁余兵，因驱掠居民，东趋吴郡。」

「王僧辩启陈霸先镇京口。」

侯景逃跑后，益州的萧纪是真的绷不住了。他治理蜀地十几年，积蓄了强大的力量，如今听闻萧绎击败侯景，想来讨伐他，就干脆登基称帝了。底下人王僧略等人劝阻，萧纪也不听。另外这个王僧略是王僧辩的弟弟。

「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纪，颇有韬略，在蜀十七年，南开宁州、越，西通资陵、吐谷浑，内修耕桑盐铁之政，外通商贾远方之利，故能殖其财用，器甲殷积，有马八千匹。闻侯景陷台城，湘东王将讨之，谓僚佐曰：“七官文士，岂能匡济！”内寝柏殿柱绕节生花，纪以为己瑞。乙巳，即皇帝位，改元天正，立子圆照为皇太子，圆正为西陽王，圆满为竟陵王，圆普为谯王，圆肃为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丰侯为征西大将军、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马王僧略、直兵参军徐怦固谏，不从。僧略，僧辩之弟；怦，勉之从子也。」

当然称帝这种事情，如果主公执意这么干，底下人不同意的话，一般是会有流血事件发生的。当初侯景包围台城，萧衍等人在台城里苦苦支撑时，徐怦劝萧纪快点支援。萧纪的意思就是不去，然后还觉得徐怦多事，对他有所怨恨。现在有个人告发徐怦谋反。萧纪认为谋反的证据就是徐怦之前给将领写的信，要求将领事实当面说明。然后萧纪把徐怦抓起来，说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我就不杀你的儿子们。结果徐怦来了一句：“我的儿子们都和你一样，父亲有难不去帮忙，留他们干什么？”于是萧纪把他们全家杀了，顺便杀了一同劝阻自己登基的王僧略。

「初，台城之围，怦劝纪速入援，纪意不欲行，内衔之。会蜀人费合告怦反，怦有与将帅书云：“事事往人口具。”纪即以为反征，谓怦曰：“以卿旧情，当使诸子无恙。”对曰：“生儿悉如殿下，留之何益！”纪乃尽诛之，枭首于市，亦杀王僧略。永丰侯叹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国之基也，今先杀之，不亡何待！”」

侯景坐小船跑然后被杀，尸体送到建康。王僧辩把侯景首级送到江陵，把侯景的砍下来送到北齐，再把侯景尸体扔到集市上。然后就是袁崇焕抢先体验版。

「僧辩传首江陵，截其手，使谢葳蕤送于齐；暴景尸于市，士民争取食之，并骨皆尽；溧陽公主亦预食焉。」

然后就是继续死人快打（划掉）。到了五月甲申（即公元552年6月24日，农历五月十七日），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司徒、镇卫将军，陈霸先为征虏将军且开府仪同三司等等。

「戊寅，侯景首至江陵，枭之于市三日，煮而漆之，以付武库。庚辰，以南平王恪为扬州刺史。甲申，以王僧辩为司徒、镇卫将军，封长宁公。陈霸先为征虏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长城县侯。」

至此侯景之乱完全结束，侯景也被鞭尸。历史进入了新的篇章。

王僧辩在侯景之乱后的经历

侯景毕竟原先是东魏（北齐）叛臣，南梁这边就把侯景的情况告知北齐。此时的北齐皇帝是高洋这神经病，所以就出现了一边派人出使南梁，一边派人攻城的操作。高洋派郭元建等人围秦郡，底下人觉得我们都和萧绎谈和了，不能这样。高洋不同意，于是陈霸先和王僧辩等人就派遣将领守城。陈霸先等人率军与郭元建大战，取得大胜。

「齐主使其散骑常侍曹文皎等来聘，湘东王使散骑常侍柳晖等报之，且告平侯景；亦遣舍人魏彦告于魏。」

「齐主使潘乐、郭元建将兵围秦郡，行台尚书辛术谏曰：“朝廷与湘东王信使不绝。陽平，侯景之土，取之可也；今王僧辩已遣严超达守秦郡，于义何得复争之！且水潦方降，不如班师。”弗从。陈霸先命别将徐度引兵助秦郡固守。齐众七万，攻之甚急。王僧辩使左卫将军杜救之，霸先亦自欧陽来会；与元建大战于士林，大破之，斩首万余级，生擒千余人。元建收余众北遁；犹以通好，不穷追也。」

西魏一边，宜丰侯萧循投降，于是西魏又占据了剑北之地。

南梁这边倒也不是完全挨打。北齐的赋税太重，早就使得江北（长江以北）地区的人民忍受不住了。其中有人多次请求王僧辩出兵，王僧辩认为现在我们这和北齐交好，就没同意。到了当年七月（8月6日之后），广陵有人密谋杀北齐的刺史，派人向陈霸先求援，说是已经攻克外城。陈霸先就派人报告王僧辩，王僧辩觉得人的心思难测，如果真攻下外城那可以救援，如果不是就没必要行军。不过陈霸先那边已经先行渡江，于是王僧辩就只能派人去帮忙。陈霸先随后包围广陵。

「齐政烦赋重，江北之民不乐属齐，其豪杰数请兵于王僧辩，僧辩以与齐通好，皆不许。秋，七月，广陵侨人朱盛等潜聚党数千人，谋袭杀齐刺史温仲邕，遣使求援于陈霸先，云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辩，僧辩曰：“人之情伪，未易可测，若审克外城，亟须应援，如其不尔，无烦进军。”使未报，霸先已济江，僧辩乃命武州刺史杜等助之。会盛等谋泄，霸先因进军围广陵。」

益州那边开始大动作了。军队开始由水路向东。

「武陵王纪举兵由外水东下，以永丰侯为益州刺史，守成都，使其子宜都王圆肃副之。」

九月甲申（10月24日），萧绎任命王僧辩为扬州刺史。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卒。甲申，以王僧辩为扬州刺史。」

北齐那边，陈霸先先前果断围攻广陵的举动果然有效，北齐派人求和。于是陈霸先引兵回京口，江北人们跟着陈霸先走的就有几万口。萧绎任命陈霸先为征北大将军等等，召他的儿子陈昌，侄子陈顼（也就是后来的南陈陈宣帝）去江陵。

「齐主使告王僧辩、陈霸先曰：“请释广陵之围，必归广陵、历陽两城。”霸先引兵还京口，江北之民从霸先济江者万余口。湘东王以霸先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征霸先世子昌及兄子顼诣江陵，以昌为散骑常侍，顼为领直。」

不过往后情况更糟糕了，萧绎这边后院起火。王琳是萧绎的部将，讨灭侯景时作战有功，但是进入建康城后纵行暴行，连王僧辩也无法阻止。王僧辩手下烧了太极殿等地后，王僧辩害怕受到追责，就推卸责任给王琳，秘密地向萧绎汇报王琳的过错，要求杀了王琳。那萧绎就让王琳去湘州。王琳临行前派长史陆纳率部曲到湘州，自己亲自到江陵表达恩情，当然可能也有别的目的吧。然后十月戊申（11月15日）萧绎把王琳抓了，那陆纳等人就直接反了（11月28日反）。

「戊申，湘东王执湘州刺史王琳于殿中，杀其副将殷晏。」

「琳本会稽兵家，其姊妹皆入王宫，故琳少在王左右。琳好勇，王以为将帅。琳倾身下士，所得赏赐，不以入家。麾下万人，多江、淮群盗，从王僧辩平侯景，与杜龛功居第一。在建康，恃宠纵暴，僧辩不能禁。僧辩以宫殿之烧，恐得罪，欲以琳塞责，乃密启王，请诛琳。王以琳为湘州，琳自疑及祸，使长史陆纳帅部曲赴湘州，身诣江陵陈谢，谓纳等曰：“吾若不返，子将安之？”咸曰：“请死之。”相泣而别。至江陵，王下琳吏。」

「辛酉，以王子方略为湘州刺史，又以廷尉黄罗汉为长史，使与太舟卿张载至巴陵，先据琳军。载有宠于王，而御下峻刻，荆州人疾之如雠。罗汉等至琳军，陆纳及士卒并哭，不肯受命，执罗汉及载。王遣宦者陈往谕之，纳对刳载腹，抽肠以系马足，使绕而走，肠尽气绝。又脔割，出其心，向之舞，焚其馀骨。以黄罗汉清谨而免之。纳与诸将引兵袭湘州，时州中无主，纳遂据之。」

萧绎这边，在十一月丙子（12月13日）正式称帝。

「十一月，丙子，世祖即皇帝位于江陵，改元，大赦。」

《梁书》记载，萧绎即位后给王僧辩的加封如下。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不过此时萧绎面前的是完完全全的烂摊子。侯景之乱使得西魏大量占据南梁土地，而此时南梁登记的民户数量甚至不过三万。

「侯景之乱，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长江为限，荆州界北尽武宁，西拒硖口，岭南复为萧勃所据，诏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户著籍，不盈三万而已。」

承圣二年正月（公元553年1月30日之后），王僧辩前往建康，陈霸先则代替王僧辩镇守扬州。后来有个叫李洪雅的，先前声称帮忙讨伐陆纳，如今以空云城投降陆纳，陆纳因为之前僧人的传说，以为李洪雅以后会当皇帝，就推后者为大将军。这个在《资治通鉴》、《南史》、《梁书》都有记载，略有出入。

这时候，萧绎得知萧纪要往东进军，那先是行巫蛊之事，试图咒死萧纪。然后又把侯景的俘虏送过去表示侯景已被平定。当时萧纪起兵是太子萧圆照的注意，打出的旗号也是讨伐侯景。如今镇守巴东的萧圆照把萧绎那边的使者截下，告诉萧纪侯景还没平，你快点进军。萧纪信了，快速出击。

「上闻武陵王纪东下，使方士画版为纪像，亲钉支体以厌之，又执侯景之俘以报纪。初，纪之举兵，皆太子圆照之谋也。圆照时镇巴东，执留使者，启纪云：“侯景未平，宜急进讨；已闻荆镇为景所破。”纪信之，趣兵东下。」

这让萧绎十分恐惧，于是萧绎写信给西魏，引用《左传》的话，就是请西魏讨伐萧纪。宇文泰认为这是夺取蜀地的大好机会，派尉迟迥率军进攻蜀地。蜀地那按字面理解就是四川那边，当时益州也是大多位于蜀地。

「上甚惧，与魏书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太师泰曰：“取蜀制梁，在兹一举。”诸将咸难之。大将军代人尉迟迥，泰之甥也，独以为可克。泰问以方略，迥曰：“蜀与中国隔绝百有余年，恃其险，不虞我至，若以铁骑兼行袭之，无不克矣。”泰乃遣迥督开府仪三司原珍等六军，甲士万二千，骑万匹，自散关伐蜀。」

另一边，王僧辩到了巴陵，准备开始对付陆纳叛乱。随后打败陆纳，逼迫陆纳等人退守长沙。然后王僧辩率军围攻长沙，击退突围的军队。

「陆纳夹岸为城，以拒王僧辩。纳士卒皆百战之余，僧辩惮之，不敢轻进，稍作连城以逼之。纳以僧辩为怯，不设备；五月，甲子，僧辩命诸军水陆齐进，急攻之，僧辩亲执旗鼓，宜丰侯循亲受矢石，拔其二城；纳众大败，步走，保长沙。乙丑，僧辩进围之。僧辩坐垄上视筑围垒，吴藏、李贤明帅锐卒千人天门突出，蒙直进，趋僧辩。时杜、杜龛并侍左右，甲士卫者止百余人，力战拒之。僧辩据胡床不动，裴之横从旁击藏等，藏等败退，贤明死，藏脱走入城。」

先前萧纪和手下杨乾运因为官职的事情起了冲突。如今西魏大军袭来，杨乾运等人暗中联结西魏，结果就是剑阁等地被西魏轻易拿下，随后尉迟迥包围成都。萧纪这边，进军到巴东时才听说侯景已经被平定了。不过都这样了也没回头路了，虽然大多数人想回去包围成都什么的，但是萧纪等人还是坚持进军。

这时候萧绎这边形势危急，管不了多少了，把之前俘虏的侯景部将任约给放了，让他抵抗萧纪。

「帝拔任约于狱，以为晋安王司马，使助法和拒纪，谓之曰：“汝罪不容诛，我不杀，本为今日！”因撤禁兵以配之，仍许妻以庐陵王续之女，使宣猛将军刘与之俱。」

萧绎毕竟不能一直这样两线作战，于是就放了王琳回去，打算让王琳劝陆纳他们投降（毕竟陆纳等人叛乱是因为王琳被抓）。结果王僧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把王琳送回江陵。萧绎那边就又把王琳送去陆纳那里，最终陆纳等人投降。

「又遣使送王琳，令说谕陆纳。乙未，琳至长沙，僧辩使送示之，纳众悉拜且泣，使谓僧辩曰：“朝廷若赦王郎，乞听入城。”僧辩不许，复送江陵。陆法和求救不已，上欲召长沙兵，恐失陆纳，乃复遣琳许其入城。琳既入，纳遂降，湘州平。上复琳官爵，使将兵西援峡口。」

王僧辩讨伐陆纳，围攻长沙，最后萧绎送还王琳的事情，在《南史》中也有相应记载。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先前萧绎派人向萧纪求和，萧纪不答应。如今陆纳投降，萧绎暂无后顾之忧，而萧纪那里可是被西魏攻打。萧纪派人去和萧绎谈和，结果派去的人觉得萧纪要完，就跟萧绎说萧纪那边的军队不行了，于是萧绎就不同意和萧纪谈和。

萧纪那边离心离德，更多令人无语的事情还请读者自行翻阅《资治通鉴》。总之萧纪部队最终溃散，萧纪也被杀。益州那边，尉迟迥接受了成都方面的投降，于是西魏控制益州之地。至此南朝再也无翻身之能，至后世的南朝陈，也只能趁北齐内乱打出太建北伐，却始终无法重创北方势力。究其根本，南朝国力衰微，民户极少。即使占着益州也难以取胜，何况丢了蜀地。

经过一番讨论，最终萧绎决定不回建康，在控制相对稳固的江陵立足。

到了九月庚午（10月3日），萧绎令王僧辩镇守建康，陈霸先回到京口。

「九月，庚午，诏王僧辩还镇建康，陈霸先复还京口。」

而北齐一边，高洋令上次被击败的郭元建在合肥训练两万水军，将要进攻建康，同时接受了南梁湘潭侯萧退的投降。陈霸先得知北齐动向，就上报给萧绎，萧绎则命令王僧辩驻守姑孰。此次出兵是否跟上次陈霸先主动围攻广陵有关暂且不得而知。

「齐主使郭元建治水军二万余人于合肥，将袭建康，纳湘潭侯退，又遣将军邢景远、步大汗萨帅众继之。陈霸先在建康闻之，白上；上诏王僧辩镇姑孰以御之。」

此时的北齐并不只是在对付南梁。实际上，在此次将要讨伐南梁的消息传播开来之前，北齐一方已经决定讨伐北方的契丹。就在今年十月，北齐皇帝高洋亲征契丹，取得胜利。北齐一方作战频繁的原因比较多，这里不展开说。总之，此时的北齐要两线作战的确难度比较大，这给了南梁喘息的时间。在下文北齐主动进攻南梁后，由于北齐北面的突厥再次讨伐柔然，柔然全国投奔了北齐，于是北齐出兵击败突厥，迫使突厥朝贡。

十月己酉（即公元553年11月11日，农历十月二十日），王僧辩到了姑孰，开始调动计划，准备抵抗北齐军队。

「己酉，王僧辩至姑孰，遣婺州刺史侯、吴郡太守张彪、吴兴太守裴之横筑垒东关，以待齐师。」

而此次北齐军队的南下自然是失败了。此处时间按注释所说似乎有误。战后王僧辩回到建康。

「闰月，丁丑，南豫州刺史侯与郭元建战于东关，齐师大败，溺死者万计。湘潭侯退复归于邺，王僧辩还建康。」

南梁一边在承圣三年正月（即公元554年2月18日之后）就令陈霸先等人围攻广陵。

「陈霸先自丹徒济江，围齐广陵，泰州刺史严超达自秦郡进围泾州，南豫州刺史侯、吴郡太守张彪皆出石梁，为之声援。」

到了三月甲辰（5月5日），王僧辩被萧绎任命为太尉，车骑大将军。四月癸酉（6月3日），陈霸先被萧绎任命为司空。

「甲辰，以王僧辩为太尉、车骑大将军。」

「癸酉，以陈霸先为司空。」

随后北齐和南梁再次展开交锋，总体北齐占优。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北齐的段韶跟别人说自己认为陈霸先等人实际上对梁朝有二心。从后面的发展来看这话应该没错。

「六月，壬午，齐步大汗萨将兵四万趣泾州，王僧辩使侯、张彪自石梁引兵助严超达拒之，、彪迟留不进。将军尹令思将万余人谋袭盱眙。齐冀州刺史段韶将兵讨东方白额于宿预，广陵、泾州皆来告急，诸将患之。韶曰：“梁氏丧乱，国无定主，人怀去就，强者从之。霸先等外托同德，内有离心，诸君不足忧，吾揣之熟矣！”乃留仪同三司敬显携等围宿预，自引兵倍道趣泾州，途出盱眙。令思不意齐师猝至，望风退走。韶进击超达，破之，回趣广陵，陈霸先解围走。杜僧明还丹徒，侯、张彪还秦郡。吴明彻围海西，镇将中山郎基固守，削木为箭，翦纸为羽，围之十旬，卒不能克而还。」

雪上加霜的是，之前已经攻下益州的西魏又要发兵进攻南梁。此处“乙巳”被注释标为有误。总之西魏准备派遣于谨等人率五万军队进攻南梁。到了十月壬戌（11月19日），这支军队从长安出发。另外这时于谨也远程给萧绎出了上中下三策，跟当年萧绎远程给侯景出上中下三策一个道理。

「乙巳，魏遣柱国常山公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大将军杨忠将兵五万入寇，冬，十月，壬戌，发长安。长孙俭问谨曰：“为萧绎之计，将如之何？”谨曰：“耀兵汉、沔，席卷渡江，直据丹杨，上策也；移郭内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军，中策也；若难于移动，据守罗郭，下策也。”俭曰：“揣绎定出何策？”谨曰：“下策。”俭曰：“何故？”谨曰：“萧氏保据江南崐，绵历数纪，属中原多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齐氏之患，必谓力不能分。且绎懦而无谋，多疑少断，愚民难与虑始，皆恋邑居，所以知其用下策也！”」

不过此时南梁一方不少大臣认为这边和西魏交好，应该不会被攻击。萧绎先是疑惑一阵子，然后又按耐不住开始向众人讲述《老子》，可能真的是比较喜欢哲学。

当然，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十月辛未（11月28日），萧绎征王僧辩为大都督、荆州此时，命令陈霸先镇守扬州。甲戌（12月1日）时，萧绎就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辛未，帝使主书李膺至建康，征王僧辩为大都督、荆州刺史，命陈霸先徙镇扬州。僧辩遣豫州刺史侯帅程灵洗等为前军，兖州刺史杜僧明帅吴明彻等为后军。甲戌，帝夜登凤皇阁，徙倚叹息曰：“客星入翼、轸，今必败矣！”嫔御皆泣。」

战斗过程就不详细说了，但是关于城防还是可以提一下的。十一月甲申（12月11日），萧绎就在城外建设了木栅栏，应该是借此拖延时间。

「是日，帝乘马出城行栅，插木为之，周围六十馀里。」

然而，当月丁酉（12月24日），木栅栏起火，蔓延开来，损失严重。

「丁酉，栅内火，焚数千家及城楼二十五，帝临所焚楼，望魏军济江，四顾汉息。」

西魏此次进攻也是带上了之前的傀儡政权西梁的，统治西梁的就是之前被萧绎击败的萧詧。萧詧强迫被抓的裴政向城内喊话，说王僧辩听闻台城被围已经自立为帝，王琳来不了什么的。裴政就大喊援兵就快来了，你们要坚持。

「锁之至城下，使言曰：“王僧辩闻台城被围，已自为帝。王琳孤弱，不能复来。”政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勉。吾以间使被擒，当碎身报国。”」

再然后就是西魏攻击木栅，然后城内叛徒开门，南梁一方算是彻底战败。另外萧绎还派人把藏书十四万卷给烧了，这干的就不是人事。总之最后想逃没逃掉，被抓了。

「魏悉众攻栅，反者开西门纳魏师，帝与太子、王崐褒、谢答仁、朱买臣退保金城，令汝南王大封、晋熙王圆质于于谨以请和。」

「帝入东竹殿，命舍人高善宝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将自赴火，宫人左右共止之。」

十二月丙辰（即公元555年1月12日，农历十二月四日）或者之后，于谨强迫萧绎写信召王僧辩来，萧绎不同意。使者就说你现在哪里还有选择啊。萧绎就说我既然如今没选择了，王僧辩就更不可能听我的了。另外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烧书，萧绎就搬出了读书无用论。

「十二月，丙辰，徐世谱、任约退戍巴陵。于谨逼帝使为书召王僧辩，帝不可。使者曰：“王今岂得自由？”帝曰：“我既不自由，僧辩亦不由我。”又从长孙俭求宫人王氏、荀氏及幼子犀首，俭并还之。或问：“何意焚书？”帝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

上述内容，城破前的部分在《南史》中尚有记载，城破之后各种互动就没有了。

图为《南史·卷八·本纪第八》部分。这里城破后直接跳到萧绎后期的生活。

于是十二月辛未（1月27日）萧绎就被西魏杀了。《南史》没提时间，不过死法的描述和《资治通鉴》差不多。这里也不过多展示了。

「辛未，帝为魏人所杀。」

萧绎死了，可是其他南梁势力还在呢。王僧辩、陈霸先等人就又推举萧方智为太宰。

「王僧辩、陈霸先等共奉江州刺史晋安王方智为太宰，承制。」

另一边，湘州刺史王琳率军出发，听闻江陵已经陷落，就屯兵长沙，并且征讨萧詧的政权。

「湘州刺史王琳将兵自小别北下，至蒸城，闻江陵已陷，为世祖发哀，三军缟素；遣别将侯平帅舟师攻后梁。琳屯兵长沙，传檄州郡，为进取之计。长沙王韶及上游诸将皆推琳为盟主。」

先前北齐或许是和南梁达成了什么交易，总之西魏进攻南梁时，北齐皇帝高洋派军进攻西魏安州来解围江陵。不过还没成呢江陵就陷落了。于是北齐军队就占据了南梁郢州。王僧辩随后派人试图夺回郢州。

「齐主使清河王岳将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岳至义陽，江陵陷，因进军临江，郢州刺史陆法和及仪同三司宋莅举州降之；长史江夏太守王珉不从，杀之。甲午，齐召岳还，使仪同三司清都慕容俨戍郢州。王僧辩遣江州刺史侯攻郢州，任约、徐世谱、宜丰侯循皆引兵会之。」

被推举的萧方智于二月癸丑（即公元555年3月10日，农历二月二日）即位。王僧辩和陈霸先等人都加了一堆官职。

「二月，癸丑，晋安王至自寻陽，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时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辩为中书监、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加陈霸先征西大将军，以南豫州刺史侯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萧循为太尉，广州刺史萧勃为司徒，镇东将军张彪为郢州刺史。」

关于王僧辩这次加的官职，《南史》中也有说明。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北齐这边并不打算彻底击败南梁，而是想扶持傀儡控制南梁。先前南梁征讨东魏，使得萧渊明被东魏俘虏。后来东魏的高澄也是通过萧渊明和萧衍传达了和谈的意思。如今高洋想让南梁立萧渊明为帝，使自己更好地控制南梁。这遭到了王僧辩的拒绝。

「齐主先使殿中尚书邢子才驰传诣建康，与王僧辩书，以为：“嗣主冲藐，未堪负荷。彼贞陽侯，梁武犹子，长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为梁主，纳于彼国。卿宜部分舟舰，迎接今主，并心一力，善建良图。”乙卯，贞陽侯渊明亦与僧辩书求迎。僧辩复书曰：“嗣主体自宸极，受于文祖。明公傥能入朝，同奖王室，伊、吕之任，佥曰仰归；意在主盟，不敢闻命。”甲子，齐以陆法和为都督荆·雍等十州诸军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以宋莅为郢州刺史，莅弟为湘州刺史。甲戌，上党王涣克谯郡。己卯，渊明又与僧辩，僧辩不从。」

见此情况，北齐一方就给王僧辩施加压力。三月（4月7日之后），萧渊明就到了东关，抵抗萧渊明到来的裴之横后来也被北齐所杀。王僧辩十分恐惧，于是准备迎接萧渊明为帝。

「三月，贞陽侯渊明至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御之。齐军司尉瑾、仪同三司萧轨南侵皖城，晋州刺史萧惠以州降之。齐改晋熙为江州，以尉瑾为刺史。丙戌，齐克东关，斩裴之横，俘数千人；王僧辩大惧，出屯姑孰，谋纳渊明。」

王僧辩于是向萧渊明遣使，确认群臣之礼。这就是向北齐服软了。虽然王僧辩对北齐军队还是有戒心，不过萧渊明即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随后五月丙午（7月1日），萧渊明即位，那萧方智就改为皇太子。这个组合确实就有点别扭，应该是两方博弈的结果。

「王僧辩遣使奉启于贞陽侯渊明，定君臣之礼，又遣别使奉表于齐，以子显及显母刘氏、弟子世珍为质于渊明，遣左民尚书周弘正至历陽奉迎，因求以晋安王为皇太子；渊明许之。渊明求度卫士三千，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龙舟法驾迎之。渊明与齐上党王涣盟于江北，辛丑，自采石济江。于是梁舆南渡，齐师北返。僧辩疑齐，拥中流，不敢就西岸。齐侍中裴英起卫送渊明，与僧辩会于江宁。癸卯，渊明入建康，望朱雀门而哭，逆者以哭对。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晋安王为皇太子，王僧辩为大司马，陈霸先为侍中。」

然后就是一番人事调动，王僧辩派自己的亲族镇守地方。

「吴兴太守杜龛，王僧辩之婿也。僧辩以吴兴为震州，用龛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为豫章太守。」

不过，萧方智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废了，肯定会有人不满，而这又会引发更多事情。

王僧辩之死

当初王僧辩和陈霸先一起讨灭侯景时关系比较好，甚至结为亲家。然后王僧辩对陈霸先也是比较推心置腹。王僧辩兄长劝他别这样，王僧辩没听。等到了王僧辩迫于压力迎立萧渊明为帝后，陈霸先对此不满，劝谏了王僧辩也不听。陈霸先就准备起事了，那自然是准备干掉王僧辩。

「初，王僧辩与陈霸先共灭侯景，情好甚笃，僧辩为子娶霸先女，会僧辩有母丧，未成婚。僧辩居石头城，霸先在京口，僧辩推心待之，兄屡谏，不听。及僧辩纳贞陽侯渊明，霸先遣使苦争之，往返数四，僧辩不从。霸先窃叹，谓所亲曰：“武帝子孙甚多，唯孝元能复雠雪耻，其子何罪，而忽废之！吾与王公并处托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图，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为乎！”乃密具袍数千领及锦彩金银为赏赐之具。」

此时有人报告北齐军队到了寿春，将要大举入侵。于是王僧辩派人去告诉陈霸先，让他做好防备。陈霸先就把王僧辩派来的人扣留在京口，发兵袭击王僧辩。九月壬寅（即公元555年10月25日，农历九月二十五日），陈霸先召集部将侯安都等人密谋，其中杜棱认为这事行不通。陈霸先害怕杜棱泄露事情，就把他闷晕了关起来，然后派人出发。只有少数几个将领知道目的，外人都以为出兵是为了抵抗北齐，不觉得奇怪。

「会有告齐师大举至寿春将入寇者，僧辩遣记室江旰告霸先，使为之备。霸先因是留旰于京口，举兵袭僧辩。九月，壬寅，召部将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陆徐度、钱塘杜棱谋之。棱以为难，霸先惧其谋泄，以手巾绞棱，闷绝于地，因闭于别室。部分将士，分赐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昙朗镇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帅水军趋石头，霸先帅马步自江乘罗落会之，是夜，皆发，召杜棱与同行。知其谋者，唯安都等四将，外人皆以为江旰征兵御齐，不之怪也。」

甲辰（10月27日），陈霸先故意不前进，看看众人的意思。侯安都就耿直骂道：“我们现在做贼，生死需要立刻决断，在后面干什么，如果失败了都会死，呆在后面怎么免得了砍头？”于是陈霸先确定了部下的心思，继续进攻。当时王僧辩正在处理事务，发现外面有兵，就跑了，后来和儿子抵抗，然后一起被抓。陈霸先就问王僧辩：“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和齐国军队一起讨伐我？”然后又问：“你为什么一点防备也没有？”王僧辩回答道：“我派你镇守北门，怎么就没有防备了？”当夜，陈霸先就把王僧辩父子勒死了。另外就是陈霸先发布檄文，列举王僧辩的罪状，并且说：“我们针对的只有王僧辩父子兄弟，其他人不追究。”

「甲辰，安都引舟舰将趣石头，霸先控马未进，安都大惧，追霸先骂曰：“今日作贼，事势已成，生死须决，在后欲何所望！若败，俱死，后期得免斫头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进。安都至石头城北，弃舟登岸。石头城北接冈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带长刀，军人捧之，投于女垣内，众随而入，进及僧辩卧室；霸先兵亦自南门入。僧辩方视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内出。僧辩遽走，遇子，与俱出阁，帅左右数十人苦战于听事前，力不敌，走登南门楼，拜请求哀。霸先欲纵火焚之，僧辩与俱下就执。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且曰：“何意全无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是夜，霸先缢杀僧辩父子。既而竟无齐兵，亦非霸先之谲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灵洗帅所领救僧辩，力战于石头西门，军败；霸先遣使招谕，久之乃降。霸先深义之，以为兰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为檄布告中外，列僧辩罪状，且曰：“资斧所指，唯王僧辩父子兄弟，其馀亲党，一无所问。”」

《南史》、《梁书》记载类似，不过没有檄文部分。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图为《梁书·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九》部分。

王僧辩死后，那就是陈霸先镇压各地王僧辩的亲族造反。然后陈霸先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击败北齐大举来犯的军队，最终建立南朝最后一个朝代陈。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王僧辩后人简介

虽说题目是后人简介，我还是决定把有提到的一些同辈人也加上一部分。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王僧辩的弟弟王僧智在王僧辩死了之后投奔任约。后来任约战败逃走，王僧智因为肥胖跑不了就被杀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减肥还是很有必要的。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王僧辩的弟弟王僧愔为谯州刺史，听闻王僧辩死了就引军而还。后来因为吴州刺史羊亮和他有矛盾，就秘密召集侯瑱来抓他。王僧愔就是以大义责怪侯瑱，侯瑱就怪罪一个叫羊鲲的人，把他砍了。王僧愔最终跑到北齐去了。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王僧辩的儿子王顗在西魏攻克江陵后和王琳一起投奔北齐，不过王琳投奔北齐还是在被陈霸先击败之后的事情，所以这里的投奔时间应该比较靠后。后来北齐派王琳去寿春，王琳被陈击败而死，王顗号哭至死。

图为《南史·卷六十三·列传第五十三》部分。

王顗的弟弟王颁在荆州失陷后被西魏俘虏。不过这只是《南史》的部分，还没完，我们看看《隋书》的内容。

王颁，字景彦，太原祁人也。祖神念，梁左卫将军。父僧辩，太尉。颁少俶傥，有文武干局。其父平侯景，留颁质于荆州，遇元帝为周师所陷，颁因入关。闻其父为陈武帝所杀，号恸而绝，食顷乃苏，哭泣不绝声，毁瘠骨立。至服阕，常布衣蔬食，藉藁而卧。周明帝嘉之，召授左侍上士，累迁汉中太守，寻拜仪同三司。开皇初，以平蛮功，加开府，封蛇丘县公。献取陈之策，上览而异之，召与相见，言毕而歔欷，上为之改容。及大举伐陈，颁自请行，率徒数百人，从韩擒先锋夜济。力战被伤，恐不堪复斗，悲感呜咽。夜中因睡，梦有人授药，比寤而创不痛，时人以为孝感。及陈灭，颁密召父时士卒，得千余人，对之涕泣。其间壮士或问颁曰：“郎君来破陈国，灭其社稷，雠耻已雪，而悲哀不止者，将为霸先早死，不得手刃之邪？请发其丘垄，断榇焚骨，亦可申孝心矣。”颁顿颡陈谢，额尽流血，答之曰：“其为帝王，坟茔甚大，恐一宵发掘，不及其尸，更至明朝，事乃彰露，若之何？”诸人请具锹锸，一旦皆萃。于是夜发其陵，剖棺，见陈武帝须并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颁遂焚骨取灰，投水而饮之。既而自缚，归罪于晋王。王表其状，高祖曰：“朕以义平陈，王颁所为，亦孝义之道也，朕何忍罪之！”舍而不问。有司录其战功，将加柱国，赐物五千段，颁固辞曰：“臣缘国威灵，得雪怨耻，本心徇私，非是为国，所加官赏，终不敢当。”高祖从之。拜代州刺史，甚有惠政。母忧去职。后为齐州刺史，卒官，时年五十二。弟頍，见《文学传》。——《隋书·卷七十二·列传第三十七·孝义》

王颁后来听闻父亲王僧辩被陈霸先杀害，于是哭得很伤心。后来他得到北周明帝宇文毓的嘉奖。到了隋朝开皇年间，因功获取升职。并且他还献出了灭陈的策略，杨坚觉得这个想法很奇特就召他见面谈论。到了隋灭陈之战时，王颁自告奋勇带几百人跟着韩擒虎。然后他战斗受伤，以为以后不能再打了，就哭。睡着梦见有人给药，醒来伤口就不疼了，当时人都说这是孝感。到了陈灭亡，王颁召集他父亲当年的士卒一千多人，对着他们哭。然后有人建议毁了陈霸先他们家的坟，得到同意。然后就是把陈霸先挖出来烧成骨灰，放在水里喝下去。然后就是负荆请罪了，杨坚觉得我这次讨伐是出于道义，王颁这事干的孝义，我怎么忍心怪罪。后面就是比较平常的记载了。

王頍，字景文，齐州刺史颁之弟也。年数岁，值江陵陷，随诸兄入关。少好游侠，年二十，尚不知书。为其兄颙所责怒，于是感激，始读《孝经》、《论语》，尽夜不倦。遂读《左传》、《礼》、《易》、《诗》、《书》，乃叹曰：“书无不可读者！”勤学累载，遂遍通五经，究其旨趣，大为儒者所称。解缀文，善谈论。年二十二，周武帝引为露门学士。每有疑决，多頍所为。而頍性识甄明，精力不倦，好读诸子，偏记异书，当代称为博物。又晓兵法，益有纵横之志，每叹不逢时，常以将相自许。开皇五年，授著作佐郎。寻令于国子讲授。会高祖亲临释奠，国子祭酒元善讲《孝经》，頍与相论难，词义锋起，善往往见屈。高祖大奇之，超授国子博士。后坐事解职，配防岭南。数载，授汉王谅府谘议参军，王甚礼之。时谅见房陵及秦、蜀二王相次废黜，潜有异志。頍遂阴劝谅缮治兵甲。及高祖崩，谅遂举兵反，多頍之计也。頍后数进奇策，谅不能用。杨素至蒿泽，将战，頍谓其子曰：“气候殊不佳，兵必败。汝可随从我。”既而兵败，頍将归突厥，至山中，径路断绝，知必不免，谓其子曰：“吾之计数，不减杨素，但坐言不见从，遂至于此。不能坐受擒执，以成竖子名也。吾死之后，汝慎勿过亲故。”于是自杀，瘗之石窟中。其子数日不得食，遂过其故人，竟为所擒。杨素求頍尸，得之，斩首，枭于太原。时年五十四。撰《五经大义》三十卷，有集十卷，并因兵乱，无复存者。——《隋书·卷七十六·列传第四十一·文学》

王颁的弟弟王頍就是文学方面和策略方面比较有名。不过主要经历都是在隋朝了，这里就不细说了。

图为《旧唐书·卷七十·列传第二十》部分。

王顗的儿子王珪那就是唐初四大名相之一了，内容太多不细说。

有关以上部分存在的史学问题的逐一辨析

①王僧辩真的不打算算计陈霸先吗？

至少史书上没有相关的记载。从人事调动上来看，当时王僧辩的确有意安插自己人镇守地方。

「吴兴太守杜龛，王僧辩之婿也。僧辩以吴兴为震州，用龛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为豫章太守。」

至于是不是针对陈霸先就难说了。

陈霸先问王僧辩的那几句也的确值得玩味。

「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且曰：“何意全无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

那镇守北门，到底是为了借北齐之手削弱陈霸先，还是真的只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安排陈霸先去防守，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王僧辩的政治敏感性的确不如陈霸先。从后续的发展来看，尽管陈霸先也放弃迎立萧方智，最终甚至自己篡位，但是凭借着自己的军事能力，在和北齐的政治博弈中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最终促成了南朝陈的建立。此次陈霸先杀王僧辩，或许也是陈霸先找借口上位，真是如此便更能证明陈霸先之当机立断，政治敏感性对身居高位之人相当重要。

②王僧辩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不认为我们应该以现代人的道德标准去评价古人。现代的道德标准是经过漫长的时间

和矛盾的打磨形成的，更何况到现在世界范围内也很难说有一套通用且极为细致的道德标准。

何况人本身就是复杂的，追求人性的尽善尽美很多时候不是好主意。

具体到王僧辩这里，我在之前也提过很多了。首先是手段问题。

没见过好人打算把别人放锅里煮了杀的。

其次是统帅问题。

如果王僧辩没有直接下掠夺的命令，还试图阻止，但没成功，那就一定程度上说明他统帅能力不足。如果是他没下命令，但是不阻止，那作壁上观，尤其是作为指挥官，干这事也是要受责的。如果他直接下命令劫掠，那跟侯景确实也没太大区别了。

更何况他自己都心虚，不然王琳怎么被抓的。虽然王琳自己也有问题，但王僧辩这一波甩锅显然问题也不小。

但你要说这人完全不行吗？我觉得这么说也不对。《梁书》和《南史》提到过很多他忠诚于萧绎的内容。可能是弄虚作假，但毕竟没有陈霸先那样以拥立萧方智为名杀王僧辩，后又自立的举动，我们哪里能证明这一定是假的呢？

③王僧辩和陈霸先的关系？

其实两人并没有严格的从属关系。王僧辩一段时间内能够调动陈霸先是因为两人都服从萧绎，而萧绎命王僧辩指挥陈霸先。萧绎死后，两人的关系更像是同盟，他们都能够参与推举萧方智。而且陈霸先本就是岭南地区平叛起家，根基上与王僧辩无关，不存在控制不孔子和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