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鲶鱼公主

海钓技巧钓友圈2023-09-12 12:57:17A+A-

如果不是李腾龙执意要开车来接我,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在这样一个炎热又漫长的下午跟他出去钓鱼的。

在这个下午最终变得难忘之前,一条不知名的小河里正发生着任何一个钓鱼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这是永定河众多支渠中的一条,也可能是支渠的支渠,因为它小到在我们刚到河边时,李腾龙便夸口说自己能直接跳到对岸去,虽然逞强是他从小到大的本领,但这次我也认为并非不可能。体育健将的表演最终因杂草丛生的对岸看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只好作罢,而真正的强者总是深藏不露,仿佛在一名看不见的魔术师的指挥下,鱼群在水面漂漂荡荡,就像一面拂动的旗帜。曾经真的有类似的魔术节目在这个国家收视率最高的晚会上被呈上舞台,当时那个表演者收获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名声,如果骂名也算的话。而此时,当一个路过的小男孩在家长的指引下惊讶于这样的“奇迹”时,他现在还不知道当自己再长大几岁就会明白,自从电鱼被人类发明以来,这种奇特的景象便越来越常见,而且还将一直持续到另一种更聪明的捕鱼方式被发明出来。

沮丧的情绪转眼就攀上了刚才还兴致勃勃的钓客,我们来到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小河沟不过是因为垂钓的情趣早已被北京无限接近赌博的黑坑所吞噬,而现在只有等到至少二十四小时以后,面前这些幸存的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的鱼才能恢复过来开始进食而再被人钓上来。“咋整啊,聪明的闫博士?”李腾龙满脸遗憾。

虽然我并不是博士,但我在李腾龙眼里的确是有一些小聪明的,这也是他经常这样调侃的原因。我是他朋友圈里学历最高的,从小到大学习成绩最好,帮他的部下通过了成人本科考试,也帮他朋友的软件公司找到两位合适的技术合伙人,甚至工作之余还在被指责连赌场都不如的本国股市找到了投机之道,自己赚点生活费以外还打算像正经基金经理一样代人理财收取可观的的管理费。我知道这些真的只是小聪明,而我的妻子和朋友们,他们把我这个穷酸的作家当做爱人和朋友,并在任何情况下都不离不弃,在我屡次做出蠢事时总能成功地挽救我。善良,超越了智商和情商,在时间的考验下成为了最大的智慧。

我无法仅从外表就能看出这位年轻的空军中尉是个善良之人。通常,被我们称为年轻有为的人总会有一段不愿人知的黑历史。在当上作家之前,我也曾经在一些公司工作过几年,这些企业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他们的主人也声名远扬,但在单位内部个人要想升迁,某些勾心斗角的手段却是必不可少和受到鼓励的,而这些手段显然都与善良沾不上边。每一个奋斗职场的人都成为它们的受害者,无论施者或受者。身在体制内的事业单位以及部队更不会例外。若不是已经与李腾龙相交二十多年,很难想象眼前这样一位形容粗犷的高级军官与其他类似的“职场家”一样因为使用了某种高明的技巧而把那些肮脏龌龊限制在了职场内,从而不波及到家人和朋友,但他自己又因为少不了被那些逢场作戏的应酬所带来的酗酒和吸烟以及其他一眼看不出的毛病所害,才转而爱上钓鱼这样一个看似修身养性的运动。但不管怎样,除了因同样的爱好而被他的妻子骂作玩物丧志以外,李腾龙对我是无害的。

只能沿河开车向里走,很快我们便闯入了一个最终连小POLO也无路可走的小树林,无奈只得下车步行试试运气。结果没走几步,就隐约看到闪烁的银光。这是一段已经被建筑垃圾阻断的小河,如果不是后来李腾龙真的又带着一位曾经的记者回到这里妄图拍摄那注定一生只会看到一次的景象,谁也不会相信他能再次找到它,甚至即使李腾龙真的带着那位现在已是圈内的著名摄影师又回到这里,我仍然怀疑他们去的是别的地方。

就在走向这个看似臭水坑一样的池塘时,李腾龙忽然拉住我的胳膊并小心翼翼地指给我看,越过一棵大树,居然有一只猫抓住了一条大鱼,准确地说是正在抓,但即使这是一条与这只猫看起来差不多大小的鲶鱼,鱼被猫拖上了岸怎么还会有逃脱的机会?黑色的鲶鱼不断地扭动身躯,昂着头张着大嘴摇摇晃晃,猫挠挠躲躲也不敢逼得太近。我和李腾龙不约而同地躲在树后面,静静地观看这样的奇异景象。这只猫一定与我们一样明白,鲶鱼最终会因失水缺氧、体力不支而战败,它将像以前无数次抓老鼠时那样轻松获胜。但它也一定和我们一样为马上发生的事感到震惊,当它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不知何时又从四面八方扑上来七八条同样的鲶鱼连同之前那一条转眼之间就把这只可怜的黑白花流浪猫包围了,它因惊慌和恐惧原地转圈并发出尖锐而颤抖的“喵呜”“喵呜”的叫声,弓着腰试图从这些张牙舞爪的怪物丛中找到一条缝隙逃走。可惜没有时间了,就在它刚刚叫出第三声的时候突然飞出一只金色鲶鱼直接叼住了它的脖子将它托起,四脚蹬空的挣扎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我一定是在这个令人战栗的场景下发出了什么声响,也可能是李腾龙,因为他经常在较长时间安静的情况下故意发出各种声音。大多数人都有这个毛病,就是不能安安静静地待着,人们需要做点什么,否则就会觉得不自在,我们总是无福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宁静。可能是脚下没站稳的踢踏,也可能是嗓子眼里冒出一声咳嗽,否则这群后来被他称作“鲶鱼大军”的小队不会在被我称作“鲶鱼公主”的金色鲶鱼突然转过头来后掉转行军的方向气势汹汹的意欲朝我们冲过来。也就是在这短暂的时刻,我看到了鲶鱼公主的眼睛。

这样的一双眼睛,我在很久以后的这几年才突然意识到,它们是一双像人一样的眼睛,准确的说是女人的眼睛。我见过许多女人,更关注过许多美女,她们有的皮肤洁白,有的鼻子小巧,有的嘴唇诱人,再加上几缕不经意散乱下来的头发,更增添了三分妩媚。而疫情以来,在口罩的遮盖下,眼睛无疑成为最大的赢家,人们也增加了一种能力:只通过眼睛就能判断一个人的美丑。真正的尤物极其罕见,脑补的美女却数不胜数。她们眼神散漫,有的疑惑,有的茫然,有的嫌弃,有的无聊,有的又充满诱惑。无论曾经或现在如何纯真,她们都会因同情男人的孤独、憧憬他们的激情,义无反顾的投入自己的爱,又会在不断给她们伤害的生活的磨砺下慢慢变得坚强。

因此只是因为这双像女人一样的眼睛,我就愿意将这只金色的鲶鱼称为公主。实际上她显然与美女沾不上边,而且一定还长着与同类一样与生俱来的胡子,只是我不愿意提起罢了。是与众不同的肤色以及连带的上天赐予的冰雪聪明使她成为公主、头领?这不得而知,但在整个种族因环境变化而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她不得不坚强起来,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设下陷阱,捕捉贪婪的猎物。然而今天,就在已经成功得手后,居然被人类目击了这种看似违反大自然规则的事情发生。像我和李腾龙这样见识浅薄的人知道食物链的存在,也知道在某些节点存在灰度,可是这条链上的某个环节能在特定情况下反转却是我们之前从未想过的。但即便是这样,就在我们与鲶鱼们对峙时也不认为几条鲶鱼能对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产生什么威胁,况且还是在陆地上,除非有什么魔法或者妖术,否则我们一定能打得过它们。呵,三秒钟之后就验证了我这个想法的可笑,或许时间更短,因为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鲶鱼公主便和她的部下带着猎物重新回转方向,丫丫叉叉,摇摇摆摆,“噗通通”地跳入池塘消失了,而此时分明有两只天使挥动着翅膀从水面掠过。

等我们回过神儿来骂骂咧咧地跑到水边,只能看到不大的水面因为黢黑而显得深不见底,谁也无法想象下面藏着什么东西,而我们只能继续骂骂咧咧。也许是作家诗意的幻想让那只猫最终活了下来,大概在水下经历了猫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之后,它浮了上来,刚才还有九条命现在只剩下一条命,这只惊魂未定的落汤猫全身湿透更显瘦弱与落魄。它就那么一瘸一拐、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除了恐惧不知是否心怀感恩,总之它一定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无意将本文写成一个桃花源式的故事。杜撰一个夸张的故事显然要比记录一次模糊的奇遇要更吸引人,而且作者也能随心所欲地添油加醋,把读者们迷得神魂颠倒。因为臆想的故事清晰无比,真实的记忆却总是模糊,仅仅根据记忆无论如何也不能写出引人入胜的故事。但基于某些原因,我更愿意把这个令我心神不宁的遭遇忠实地记录下来。

我遇到过一只像人的灰狗,发现过家里的马桶怪,听到过地铁隧道里女妖的歌声,甚至在出差天津夜游海河时还在如织的游客中首先发现了河面上一具漂浮的女尸——那次在我拉着当地人确认并报警后因害怕警察把我当成嫌疑人便很快悄悄地溜走了。最终结果如何不得而知,甚至连一篇相关的新闻报道也没有看见,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多人都遇到过奇怪的事情,但他们大多数都选择忽视或者遗忘,因此人们总是说自己不相信这些曾经发生过的许多。我姑且把自己遇到这些事情归功于我自诩胜过他人的专注力:比如说我走路就是走路,我只做关于走路的事。我感受腿部骨骼关节的转动,大腿带动小腿踢出去,连脚趾头都憋着劲地蹬出去。我感受到鞋底与地面的摩擦,脚底与鞋垫的摩擦,有时候鞋子大一些就会打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很多时候我会有意计较一下,但终究难免过犹不及的结局。因此虽然我的妻子总说我的肩膀不平,但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边高哪边低。我走路飞快,却什么信息都不落下。我会注意路牌路标,经过的车辆、行人以及他们的表情,路面的质地与铺砖的形状和图案,甚至连大一点的石子我都盯着不放,生怕一转眼就被它们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这种事情可发生过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样走路不只是为了安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除了发现女尸我还经常会捡到别人不小心或有意丢的各种东西:钥匙,手套,各种卡片,崭新的空烟盒,甚至还有单个的未开封的安全套——这一定是哪位花花公子或多情女士真的为了安全而曾经随身携带的。当然也包括钱,即使一般都会据为己有,我也并没有因此发财或因拒不归还而被拘留,可以想到这些钱的数目都很小,而且捡到现金的机会随着手机支付的普及也越来越少了。我相信这样的专注力是令这些离奇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重要原因之一,或者说万能的造物主有意隐藏的秘密无法阻止善于观察的眼睛去发现。

我的许多朋友的生活大多看起来是无趣庸俗的,他们很喜欢听我讲这些所谓趣闻奇事。其实这不过是因为喝酒吹牛多了,人们会感到厌烦而因此想方设法来丰富谈资而已。每当提到鲶鱼公主时有没听过的新朋友在场我都会被要求再讲一遍。而每一次我都讲的不一样,我更愿意将这归结于讲故事的人根据人们听讲时的反应持续随机地耍花招做出调整而不是因时间久远而导致大脑跟我开了一个叫做遗忘的玩笑。

张乐之也是听众之一,这位现在的自由摄影师曾经是电视台的记者,而且是众多优秀青年工作者之一,但不知为何在职场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被辞退了,而他自己是断然不会承认的,只说是主动辞职。因为这事,他那不可一世的父亲还把他赶出家门,扬言让这个独生子自生自灭饿死算了——显然这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小康社会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而他的母亲则抱着从结婚后不久就下定决心毕生和丈夫作对的信念每个月都要偷偷给张乐之一笔数目不小的生活费,即使他已近三十岁而且自己也是有收入来源的。

虽然不再上班,但不代表不工作。而我要说的是,他有一项奇妙的野外拍摄和制作事业之外的秘密工作——为年轻女孩拍写真。这些女孩们本来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带着年轻、漂亮、纯真与满腔热情投入到这个号称充满希望和理想的城市,却最终被淹没在物质的欲望之中。照片中她们身着各种服饰在各种场景中摆着各种造型,又靠着这些精致的照片通过网络四处寻找有钱或假装有钱的人,过不了几年,她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就会在多多少少赚了一笔钱之后按照惯例回乡寻找老实人了。起初,这样的拍摄只是张乐之工作室的专业以外玩票性质的试验,但自从以某个最像天上的人间一样的会所被关停为标志的严打行动过后,这种秘密的行为便更为广泛地传播开来。令我惊讶的是,在这些时尚又性感的骄傲女孩当中居然有许多人因负担不起并不昂贵的拍摄费用而不得不拿身体来支付。我那时见识的少,偶尔在大街上看到打扮时尚、穿着性感的女孩都心动不已,想到只需花上几百块钱就能和这样的美女睡上一次,一股同情之意便不由得涌上心头,不知是为她们还是为我自己。

张乐之在这种商业模式中产生了一种纯粹的爱情观,或者说“性观”。“这只能是因为爱。”每当被问及这些女孩为什么要跟他睡觉时,这名未婚男青年便带着不无得意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因为他相信没有人会只因为一次性的几百几千块钱而出卖自己的身体。虽然我曾一度怀疑这位天生的情种是不是混淆了爱和性的概念,但慢慢的我就发现,每一个成年人都一样分不清。美貌、财富、责任、家庭这些是不是爱无法定论,但抛开这些剩下的真的只能是爱。人总是一夜长大,然后再用一辈子去返璞归真。但如果一个从未长大过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呢?这位典型的高富帅根本意识不到那些狡猾的女孩实际上是想占他的便宜。我不知道他的天真想法源自何处,在我还认为爱情高于一切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升华为自由了。但我的想法可能只是因为盲目的乐观,而他则是由于真正的信心。他将母亲给他的钱全部捐给了民间环保组织,声称是给他父亲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赎罪。他自己则在自由平等博爱的指引下,靠着拍摄神奇的大自然卖给一些纪录片公司来赚钱。如果这些作品不是像他那些秘密爱情一样饱含勇气与真诚是一定卖不上好价钱的,而现在他送我回家的去年购买的新款大奔E300则证明了他的事业和爱情一样成功,因为当时我们周围的同龄人比如李腾龙最多只能开得起大众。

蹭别人的车坐在副驾位置是有学问的,只是做一个不令人讨厌的副驾只需不开口就可以,但要成为合格的副驾则需要有领航员的气质。大家不喜欢一个喋喋不休的副驾是因为他总是下命令,而如果你把“快踩油门”、“刹车”换成“后面有辆大货车过来了”、“前面斑马线”则驾驶员就会非常满意,当然如果驾驶员连这些提示性的信息也不愿意听的话则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主驾。合格的副驾更需要有充足的理论知识,这也是我总能坐在张乐之的副驾原因之一。“你觉得开车都有哪些让行规则?”他这个问题对于我这种做题家来说轻而易举,我知道:转弯让直行、右转让左转、灯头让灯尾、无灯十字路口直行左让右、辅路让主路、环岛外让环岛内、下坡让上坡、环山路内让外、有障碍物方让无障碍物方、让正在超车的车辆、让正在执行任务的特种车辆、本车道有让行标志的、同等路权交替依次通行。最后我还自鸣得意地加上一条:一切能避免事故发生的情况都需让行。“说的不错,但我只知道一条:我让别人。”他的话让我前面的总结变得毫无意义,但我仍然坚信这并不能解释他离职时面对无理主管的一声不吭,而且如果多情有罪的话,这显然也不能弥补他的罪行。按他的意思,也是他的道家师父教给他的——这个道士还传授给他传说中的房中熬战之术——让行别人可以使时间之神将这些看似浪费的时间从不当抢行的人那里转移过来,有时甚至还有额外奖励,这是他保持年轻的秘密方法。那些斑马线前不让行人的汽车司机脸上本来只写着自私和贪婪,现在又加上了两个字:短命。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失去的时间比抢来的要多的多。多年之后面对张乐之不见过度纵欲和岁月痕迹的娃娃脸,我才对这种朴素而又恐怖的理论认真审视起来,令我改变了严守交规的私家车主只是由于欧洲留学时受到的良好教育的看法而相信整个北京市与其经济发达程度严重不匹配的的礼让行人的驾驶员数量若只剩下一位也只能是他。车前这个跟着妈妈走在斑马线上还上幼儿园的萝莉一定不知道她正在鞠躬感谢的帅叔叔比她长大后将不可避免的遇到的任何一个渣男都要渣的多。我很早就意识到,批评他滥情就像批评老鼠偷油一样荒唐,因为张乐之在结交无数未婚姑娘之后又对已婚女士领域发起了探索。

他不纠缠,不拖泥带水,也不刻意追求某次贪欢,只等着那些女人像命中注定了一样在丈夫那里受了伤而主动找到他。她们满怀委屈,总是把可怜巴巴又充满欲望的眼睛瞪得比平时更大。或许正是他那玩世不恭又与世无争的人生态度才使得她们在心中一直为他保留着位置,每个女人都渴望追随一个浪漫潇洒的男人远走,无论去哪都行。这些女人的丈夫们一般不在意他们的妻子在心里爱着另外一个或多个男人,因为他们认为只要注意不要让她们在身体上越界就可以了。但正是这种自作聪明的想法令他们在自己妻子们的精神和肉体双双出轨很长一段时间后也不能察觉,因为没有哪一个女人是不愿意对自己心爱的男人献出身体的,而且她们偷情的伎俩比男人要高超的多。“不只男人是骗子,女人也一样。”这是我从他那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你们两个都是骗子。”这下李腾龙和我也成了他嘴里的骗子,“不单没有鱼,连猫都没有。”或许是一直暗中观察的大爷,又或许是某个爬上树的淘气小孩,令这位遗憾又愤怒的猎奇摄影师在一个月的等待中丢失了两部迷你摄像机,而其他摄像机中存储的影像除了偶尔有几个倒垃圾的人影以外再无所获。我这时才知道,原来李腾龙带着这位唯一把故事信以为真的探险家又重返那个我曾经认为再也找不到的黑水坑——这令我相信旁边这位开车从不看导航、方位感极强的认路大师在整个职业生涯的飞行中都不可能遇到一次空间迷向的失误——只为了让对面无邪无畏的老男孩捕捉那永远得不到上帝允许重现的影像。

两个月后,也正是张乐之带我再次寻找那个能够望见命运的污水塘让我意识到了前一段时间这座城市所遭遇的不可思议的百年大雨背后隐藏的诡计,而眼前新建成的水泥地面广场也让我明白了这个计谋的得逞只可能有一次机会。生命总会找到出路,如果不行,上帝就来帮忙,曾经飞过我和李腾龙头顶的两只天使要如何汇报才让祂做出这样奇妙的安排。我看见在这场世纪大雨中,一只因环境污染而白化的鲶鱼,就像半裸的克拉拉·莱辛,领导着各种鱼类水族,大的小的,长的短的,胖的瘦的,圆的扁的,不论雌雄老少,越过石堆,穿过树林,甚至翻过马路,浩浩荡荡,乘着风雨游入自由的永定河。大自然忠实的执行使万物成为刍狗,也让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因强降雨造成了数十人死亡的悲剧。我知道这些人是替我们活着的人而死,我为他们哀悼,为他们悲痛,同时又庆幸大自然总是用永恒的仁慈和看似随机的敲打来代替种族灭绝式的屠杀。我默默地祈求上帝的原谅,因为近年来越来越多相似的城市内涝表明我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天色已经傍晚,汽车快速行驶在环路上,左边刚刚因一阵突如其来又同样而去的阵雨才架上空中的彩虹正在逐渐褪去,右边数团正在慢慢盖住太阳的金色云彩变化出各种形状,其中一团正像一只大鱼,眼睛也清晰可辨,就像金色的鲶鱼公主静静地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此时恰好一只过路的天使飞入车中。我曾多次坐在副驾的位置试图透过张乐之的眼睛窥探他的内心,但今天我终于答应跟随他用尽余生去冒险追寻我们各自向往的真理——就在天边的云彩散去之前,就在车中的天使将要飞走之时,就在跟这位早就与魔鬼签订了契约的年轻人相识十年之后,就在他像曾经对众多女伴一样对我温柔而坚定地说道:“愿意跟我一起探索未知的旅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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