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了社区保护地制度，鱼岂能乱钓？

5月22日是国际生物多样性日。“生物多样性是地球生命经过几十亿年发展进化的结果，是人类赖以生存和持续发展的物质基础。可以说，保护生物多样性就等于保护了人类生存和社会发展的基石，保护了人类文化多样性基础，就是保护人类自身”。

黎光村河上组通过民主自治和村规民约保护生物多样性的过程可谓艰辛。志愿者曾云川在村里走访，多方了解情况，详细阐述了河上组通过村规民约约束外来捕鱼者的行为以及事后村民开会总结经验教训的过程。该事件持续时间较长，还差点发生群体性冲突，村民自发组织保护生物多样性的艰辛可见一斑。

2017年4月30日下午2点左右，两辆外村车辆停在了云南省丽江市玉龙县黎明傈僳族乡黎光村河上组的大桥边，住在大桥边的小伙子熊康军发现车上下来的人带着钓鱼用具，于是上前提醒对方本村河流中不允许钓鱼。

村民用手机拍摄的钓鱼画面

黎光村河上组于2015年6月24日启动生态保护与村寨银行联动项目，全体村民讨论通过了社区保护地制度，将本组的山林、河流及鱼类保护了起来，根据社区保护地制度，任何人不得在本村河流内从事捕鱼、电鱼、毒鱼等相关活动，一经发现，本村人罚款3800元，外村人罚款3800至5000元，并没收工具；不得在河边乱扔垃圾。大桥边及河流沿线设立了大小五块警示牌，以告知外来人员。经过两年的保护，河上组的河里竹根鱼不仅数量多而且个头大。

河上组社区自然保护地与河流管理条例

提醒到位后，熊康军接着忙活自己的事，并将有人带鱼竿过来的事告知了其叔叔乔茂春。乔茂春认为口头的提醒可能没有效果，有必要去河边看看。二人于下午3点05分发现对方一行八人在河边野餐，垃圾扔的满地都是，有两人正在钓鱼。乔茂春上前劝止对方的钓鱼行为，熊康军打电话向小组长兼村寨银行主管李海云举报，并将钓鱼的照片发在微信朋友圈内，呼吁大家过来处理。村民李侠最先赶到，开始挨个打电话通知全村村民。

野炊后满地的垃圾

钓鱼者

下午3点20分，李组长到达现场，此时已有四五位村民赶到。李组长认出对方是黎明乡中兴行政村的，中兴村党支部书记郑某也在其中，钓鱼的两位是来自巨甸中学的教师。现场的村民认为此事事关社区保护地制度的存废，如果不对这一起钓鱼事件重罚，以后根本无法约束村民，绝对不能开此先例。

李组长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加上对方来头不小，处罚一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立即吩咐下去，通知全村每家每户必须至少派一个人到达现场，不来的将扣其村寨银行本金。3点30分，全村家家户户到场，未缺一家。

李组长向对方解释本村的社区保护地制度，告知对方钓鱼违反了本村村规民约，要缴纳罚款。双方争辩起来，李组长及在场村民们态度强硬，对方看争辩不起作用，意图开车离开现场。

李组长喊了声“堵下来”，全村村民立即将对方的人和车围得水泄不通。

围堵之后，对方与村民争吵起来，争吵主要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对方死咬住“不知者不罪”这一点，坚持称不知道这条河不能钓鱼。一开始是反咬一口，说河上组村民没有事先提醒，整个事件就是一起敲诈行为。接着又坚持说没有看到禁止捕鱼的警示牌。直到李组长把对方带到大桥边的警示牌下，“不知情”的扯皮才算告一段落。

第二阶段，对方开始找本村社区保护地制度的漏洞，否认罚款的合理性。第一点，对方认为河上组的村规民约只对本村人有约束力，对他们外村人是没有约束力的，这一点河上组村民并不知道如何有力地反驳。第二点，对方坚持说警示牌上没有写明不准钓鱼，就是默认可以钓鱼的意思。警示牌上的确只写了“禁止捕鱼”，但钓鱼到底算不算捕鱼，河上组的村民们自然是争不过对方的书记和老师。第三点，对方指出警示牌上没有写明罚款多少的问题，因此河上组提出的罚款数额是没有根据的。关于这三点的争吵，河上组村民显然陷入了不利的局面。

争吵期间，对方的郑书记看到河上组的村民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开始打电话请黎光村党支部书记蜂金龙出面解决此事。蜂书记表示现在实行基层民主自治，这是河上组制定的制度，他管不了，也没有权力管。蜂书记不出面，对方的郑书记开始打电话向黎明乡李乡长求助。等李乡长向蜂书记打电话时，先是无人接听，后来就再也打不通了。

下午5点左右，黎光村的副书记熊春红接到求助电话并开车来到现场。熊副书记在车里看了下现场的情形就径直开车离去了，过后给李组长打了个电话，劝李组长不要过于为难对方。

熊副书记离开后，争吵进入了白热化，双方的情绪都有点失控，现场极其混乱。李组长向黎光村委会黄主任打电话，请他过来调解。黄主任正在黎光村代不启组做工作，一时无法来到现场。

下午6点半左右，经过几个小时的剧烈争吵，双方耐性尽失，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场面接近失控。此时正好黄主任从代不启做工作回来经过此地，发现现场混乱，立马下车调解劝架。经过黄主任的一番劝解，双方冷静下来了，没有酿成打群架的恶劣后果。

对方依旧不肯接受罚款，河上组村民也不肯让步。黄主任认为对方既然钓鱼未遂，那么河上组不应该对钓鱼未遂行为进行处罚，既然吵了那么久也没有结果，那还是我们这边河上组做个让步为好。在场的村民认为事情既然进行到这一步，不对他们进行罚款的话，以后本村的社区保护地制度就形同虚设，或者说不用等以后，明天就会有人蜂拥而至在河里捕鱼。村民们想到全村人团结起来保护了两年的鱼可能明天就会一点不剩，不禁心疼万分，情绪很是激动，不肯让步，坚持要罚3800元。

黄主任看村民那儿是说不通了，开始做李组长的思想工作，希望李组长能够带头表个态，这件事就算结束了，省的大家都在这儿耗着。李组长表示如果这一起钓鱼事件放过了，以后他没办法约束本村村民。既然外人都可以钓鱼，那么本村人在本村的河里捕鱼也是天经地义。李组长还表示，罚款不是目的，目的是保护村里建立起来的制度。李组长态度坚定，村民们团结一致，不肯让步，坚决要罚款。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七点多，河上组到场的村民没有一人离开，全部在为促成罚款而努力。对方看罚款是逃不过了，开始跟河上组的村民讨价还价。关于罚款数额，超过半数的村民坚持要按照村规民约罚款3800元，讨价还价了一番，罚款数额从3800元降到1000元，又从1000元降到500元，最后对方提出说写一封公开的道歉信，罚款就免了。

从三点半吵到七点多，有一些村民觉得罚款希望不大，认为写了道歉信也行。李组长坚持道歉信可以写，但是500块也必须罚，不罚不足以杀鸡儆猴。钓鱼是巨甸中学的两位教师，二人接受了500元的罚款，已经同意一人出250元。这时候中兴的郑书记和同行的其他人态度突然强硬起来，坚决不同意交罚款，并出言威胁河上组村民。本来对方作为外村人，不打招呼就擅自在本村河里钓鱼已经让村民感到很是被冒犯，加上破坏了全村一致同意建立的制度，现在又出言威胁，在场的村民更加同仇敌忾了，堵住这8人就是不放。

事情陷入僵局。

时间到了近8点，黄主任继续做李组长的工作。李组长此时也很是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个僵局。这时候河上组有个村民突然说了一句：“既然外村人钓鱼都不罚款，那么我明天就去河里弄鱼去。”另一个村民也接着说到：“既然鱼可以弄了，那么村里定下的制度就是一纸空谈，那我村寨银行的钱也不还了。”两个村民的一番话突然点醒了李组长，李组长对黄主任说：“不罚款也行，明天我们村寨银行3万块钱收不回来，全部找钓鱼的两个人赔去。”黄主任一听，此事关系重大，不罚款确实不行，于是开始与对方协商，劝对方让步。天色越来越晚，对方看不罚款是走不了了，于是恨恨交出500块钱，并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我们是看在黄主任的面子上！”

对方既然交出罚款，河上组的村民们也不甚在意他们这句话，放他们走了。

5月18日晚6点，李组长召集全村村民开会。一是讨论罚款的处理问题；二是总结这次钓鱼罚款事件的经验教训。

李组长组织村民开会

关于罚款的处理，村民们一致同意给发现并举报和通知的三个有功之人熊康军、乔茂春、李侠每人50元的奖励；其次，为了庆祝全村人团结一致取得的艰难胜利，李组长买了4箱饮料大家一起开心一下，剩余的钱用于以后村里公共事务的支出。

李组长和村民们总结了几点经验教训：1.钓鱼事件我方原本在理，但是因为村民口才不好，加上大家七嘴八舌，越争辩越显得自己无理。李组长强调，以后再遇到类似事件，经全体村民讨论出结果后，再由管理小组五人出面告知对方并负责协商，大家就不要一起上去吵了。2.本村的村规民约规定了具体的处罚措施，但因为没有公布在警示牌上，被对方钻了空子，这次之后，要多做几个警示牌立在河流沿线，写明禁止一切钓鱼、捕鱼、电鱼、毒鱼等相关活动，并写明罚款数额，将全村人按过手印的村规民约电子版也公示在警示牌上。3.村民们要做好相互监督，绝对不能私自捕鱼，发现河中有网应及时向管理小组举报，由管理小组5人轮流巡视，力求抓到下网的人。看到有外人进行捕鱼相关的活动，首先要进行制止，然后通知管理小组组织全村村民一起处理。

开会当天，当被问及对500元数额的罚款是否满意时，村民们都表示能够罚下500块钱还是很不容易的，大家基本满意。同时有不少人表示：罚款不是目的，目的是保护好我们一同建立起来的制度，保护我们的环境，让我们的家园更加美丽。村民们都说有了这次罚款的成功，以后外村人都知道河上组河里的鱼是不能动的，本村的村民也不敢偷偷捕鱼了，社区保护地制度会被广泛地尊重，约束力也更强。

丽江健康与环境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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