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夜雨:潜江往事5
Ⅰ
是不是同伙
广华,江汉平原上一颗灿烂的明珠,它是江汉油田管理局总部所在地,整个城市人口10万余人,常住人口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当年大庆油田转来的职工,一部分是七十年代的转业军人,还有部分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这三部分人和他们的后代,几十年来在这里繁衍生息,一直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鲜有恶性案件发生。担任保一方平安的江汉油田公安处,
2002年正式挂牌,由企业的内保组织改名为潜江市广华公安分局,隶属于潜江市公安局。大案在其辖区发生,公安分局的全体民警都感到了千斤重的压力,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更感到了是一种机遇,是检验他们实战能力的一次机会。当晚的案情分析会是广华分局成立以来人数最多、人物层次最高的一次,除了主持工作的政委郑和、几位副局长、各单位负责人无一缺席外,
潜江市公安局副局长梅荆汉、局党委委员张丰武等也到会指导。更令分局民警深受鼓舞的是,江汉油田管理局党委副书记何可当天乘飞机赶到武汉,又由武汉赶到广华,出席了当晚的案情分析会。郑和说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之后,刘志军对一天的工作进行了总结,接着,大家踊跃发言,把自己收集到的线索和查证的情况一一反映出来。
关于作案车辆的线索,主要有这样几条:司机伍宇成反映:9月25日晚8时,他驾车回家时,曾在五七大道上见到嫌疑车辆开往五七方向;9月26日晚八时许,他在向阳物业处机关大楼附近又见到此车。还有人反映,27日晚,此车在向阳水电农场一工地附近出现过。民警李勇通过询问有关见证人后了解到,这辆车车顶部有圆形警灯,车牌为鄂OD,后面数字有0有5,车内只有驾驶员一人。这条线索与作案车特征非常接近。
如果这就是作案车的话,说明谢先荣此前在油田多次踩点。民警黄涛报告了他收集到的一条线索:9月28日上午,在向阳中学南边,有人见到一挂吸顶警灯的红色桑塔纳停在路边;9月29日上午8时许,他又看见此车在史家湖至向阳路上快速冲过减速板,开往五七大道。潜江市局副局长梅荆汉提供了一条线索,上午9时许,有一辆黑色普桑在向阳至史家湖路段换车牌,换上去的车牌是“鄂N1260××”,这是刘明的车牌,但这个车牌几天前曾挂在一辆红色普桑上。
关于谢先荣关系人的线索有很多,重要的有这样几条:
王秀英和陈明高二人同时收集到这样一条线索:在抢劫现场对面的20栋,有一间约30平方米的储藏室,被一个在王场镇卖菜的妇女租了。这个妇女姓林,叫林美琴。自从去年租住后,平时很少见到她的丈夫和小孩来一次,结交的人很复杂,平常有男人来居住。案发前头天下午,突然不见了她的人,到现在还大门紧闭。要是平时去找她,遇到有人敲门,她都会先把窗户打开看看是谁。今天,我们去找她的时候连窗帘都挂上了,听邻居说,她最近一段时间都是闭门闭窗。我们觉得,这人很可疑,会不会跟谢先荣有联系?路金华摸到了三条线索:第一条线索,油田建筑老板卢兴发曾与谢先荣有联系,在他的建筑队中,有很多都是李市人。第二条线索,假释人员颜三强与很多荆门人都有来往,可能与谢先荣熟悉,颜曾卖过一部红色普通型桑塔纳。
第三条线索,向阳地区七号地,也就是弃车现场附近的73栋地下室有一男一女很可疑,男的很像谢先荣。对这三条线索,都安排了专人去查证。蔡晓铭说:“我找卢兴发谈过了,他从1982年就到了油田,他否认认识谢先荣,他说他手下也没有李市人。”赵忠瑞和陈明高说:颜三强因为涉嫌诈骗已于9月27日被刑拘我们到看守所提审了他,他说,他确实卖过一辆桑塔纳,但不是普通型的,而是桑塔纳2000型。他否认认识谢先荣,同时说果园队的亮亮可能认识谢先荣。我们找了亮亮,亮亮说他不认识谢先荣。
李勇负责查证第三条线索。他到向阳派出所了解了情况,租住在73栋地下室的女的姓季,是饭庄的服务员,她是8月1日租进来的她说她这里从来就没有男的来过,更不可能有像谢先荣的男的。大队长许良说:“在荆门8·5案件期间,我们配合刑门查了几个先荣的关系人。主要有四人。一个是谢先荣表姐的好朋友,叫绕春在油田工作,以前曾跟谢先荣有联系,但从今年以来,一直没有联系过,还有江红兵、王小平、程军。江红兵和王小平都查否了,唯独程军,我觉得问题最大。下面,我把程军的情况汇报一下。”
荆门“8·5”专案组在油田广泛摸排期间,在大街小巷醒目位置张贴了无数通缉令,有荆门市公安局悬赏5万元组捕谢先荣的通令,也有公安部发出的B级通缉令。谢先荣已经在江汉油田这块地方妇孺皆知,熟知他的人再也坐不住了。广华派出所门前,一个蓄着小平头的男子犹豫着,徘铜着,似乎有什么重大情况要反映,但又不敢迈进派出所的门。正在值班的民警李延武迎上前来,问道:“同志,您有什么事吗?”小平头也许是见到民警亲切的笑容,立即打消了顾忌,说:“我看通缉令,我认识谢先荣。听到谢先荣三个字,李延武立即来了精神:“什么,你认识谢先荣你知道他在哪里?”小平头说:“我叫程军。我曾经和谢先荣是朋友。我在油井大队宿舍区开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我的电话亭上,就贴了你们的通缉令。我看了通缉令,知道谢先荣犯了案,开枪把警察打伤了,我是特来向你们说清情况的。”
听程军一说,李延武总算弄清了程军和谢先荣还有这么一段经历,二人曾经有过二十多年的交往史。
程军的大舅是沙洋李市人,巧就巧在偏偏和谢先荣家是邻居。程军很小的时候到舅舅家去玩,一来二往的,就和谢先荣成了朋友。1984年,谢先荣从沙洋监狱越狱逃跑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程军这个他儿时的朋友,他设法逃到广华。大概早上四五点钟的时候,程军被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他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打开门,立即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一个脏兮兮的人站在他的面前,正要往屋里冲。他本能地伸手一拦,低声吼道:“你要干什么?”来人喘着气说:“程军,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谢先荣啊!”“你,你,你不是……”谢先荣被判了刑程军是知道的,眼下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很明显,他是跑出来的,但还是试探着问:“你,你不会是跑出来的吧?”谢先荣对程军倒是实话实说,他告诉他,他受不了监狱的苦,他跑出来了,
他再也不回监狱去了。程军1981年在油田技校毕业后,被分到江汉油田石油大队当技工,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但是,也许是出于儿时朋友之间的义气,也许是程军当时并没有什么法制观念,总之,程军迈出了令他后悔终身的一步,将谢先荣窝藏在他的单身宿舍里,二人同吃同住,很是潇洒了几天。正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谢先荣完全忘了他是监狱里的逃犯,竟然想到要和程军一起到向阳游泳池里去游泳。要游泳也就罢了,竟然和别人吵起架来。因为都是当地人,程军根本没有想到要和对方动粗,只是和对方打口水战,然而,谢先荣却不声不响,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不知谁的一根皮带,用皮带上的铁头狠命地抽打对方,很快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二人见祸惹得大了,没命地逃。
最后,他们竟然逃到钟祥市的一个山洞里躲起来。在山洞里,光线阴暗潮湿,又没有吃的,晚上又冷又饿。程军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谢先荣看见程军难受的样子,就对他说:“你等一下,天亮后我就给你找吃的。”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谢先荣果然出去找吃的去了。大概两个小时后,谢先荣就弄来了一大袋面包、饼干之类的食品还有几个苹果。程军一阵狼吞虎咽。等他吃饱后,他才问谢先荣:“你又没有钱,哪里弄的这些东西?”谢先荣说:“这你就不要管了,反正你为我受了苦,我连累了你,我应该为你做点事。”白天,谢先荣出去弄东西吃,
晚上,他们就在山洞里,睡在潮湿的地上。这样大概过了半个月之久,程军说:“谢先荣,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苦了,我情愿出去被警察抓住呆在号子里,也比在这个山洞里强。”谢先荣说:“你不知道蹲号子的滋味,那才不是人呆的地方。这里再怎么不好,也比号子里强,起码在这里我们是自由的。”程军说:“你以为在这里真的有自由吗?成天担惊受怕,弄不好还会得一身病。你不愿意走,我可要走了。”后来,谢先荣染上肺结核病可能就与睡在这个潮湿的山洞里有关。从此,二人分道扬镳。程军走后,谢先荣又在山洞里呆了几天,直到几天后,他被当地人报告给公安局,警察便搜到山洞里来,将他带走了。于是,谢先荣又回到了沙洋农场荷花垸监狱。程军自从与谢先荣分手后一直到处漂泊流浪,没有吃的了,就干起了偷窃的勾当。一年后,他被警察抓住。因为窝藏罪和盗窃罪,他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谢先荣被改判出狱后,程军仍在服刑。程军服刑期满后回到江汉油田时,早已被单位开除了。
他后悔极了,就是因为窝藏谢先荣,他坐了五年牢,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美好的前途,更让他恼怒的是,他后来知道谢先荣比他先出狱却没有去监狱看望他,伤心极了,心想这样不讲义气的朋友直是白交了。“程军和谢先荣有这么一层关系,我认为,谢先荣案发前完全有可能再次来找程军,一是寻找落脚点,二是寻求合作伙伴。”许良介绍完程军的情况,对谢先荣和程军的关系做了进一步的分析。郑和说:“今天摸到的这些情况有的已经查否,有的还待进一步查实,尤其是程军,散会后,要安排专人找他谈。”郑和话音刚落,副局长潘继成主动请缨:“我和程军是同学,由我来做他的工作吧。”坐在一边的刑警大队教导员路金华也坐不住了,说:“我和程军也认识,他是我老婆表妹的妹夫。”
路金华话还没有说完,有几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干脆地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呀,怎么转了这么多道弯!哈哈!”“大家严肃点,听他把话说完。”郑和制止了大家的说笑打趣。路金华说:“我既然和程军认识,就有责任做他的思想工作,请领导放心,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一定分得清谁轻谁重,决不会包庇程军。”“我再重申一点:大家一定要立足油田,对重点线索要一查到底不过夜,今天发现的线索,决不放到明天!”
梅荆汉对分局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各行动小组汇报各自调查摸底掌握的情况后,刘志军对今后的工作做了部署。刘志军说:“尽管现在我们还没有掌握足够的线索,但我们要坚信谢先荣仍在油田的信念,以谢先荣还在油田为前提,开展各项工作。第一,卡点堵截要认真落实到位。经侦大队4人1车负责积玉口卡点,广华派出所4人1车负责广华医院,五七派出所4人1车负责周农,生保(即生产保卫)大队4人1车负责向阳桥头。对外地无牌照的车辆,要重点盘查。“第二,搞好调查走访,实行拉网式清查。各派出所负责本辖区,内保单位保卫科、居委会干部全部参加清查行动,刑警大队、生保大队和国保大队各抽4人协助向阳所开展工作。
清查内容主要是在本辖区内的可疑人、可疑车、可疑现象。技术科已经将荆门提供的谢先荣的照片翻印了400张,各组拿照片走访餐厅、旅社,叫人辨认牛仔包。”“第三,成立应急小分队,由治安大队崔义军负责,4人1车,准备随时应付突发情况。”“第四,成立重点对象、重点线索查证组,由刑警大队长许良负责由程华、赵平负责收集汇总线索。”“注意,遇有重大情况一定要及时上报。
另外,我再把作息时间安排一下:每天早上6点开始工作,晚上9点开会碰情况,11点开始清查,转钟3点收队。”案情分析会暂时告一段落。辛苦了一天的民警们开始了分头行动,这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深夜12点。午夜,静悄悄地。尽管白天凶案的阴影还在,似一张巨大的幕,罩在广华10万居民的心中,但辛苦了一天的人们还是相继进入了梦乡,清查民警谁也不愿搅醒他们的梦,谁也不愿打断他们平静的生活秩序,但是,他们又不得不这样做。“嘭嘭!”潘继成和路金华找到程军的家,轻轻地敲着门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声音听起来显得特别响亮,甚至有点刺耳。他们尽量控制着音量,生怕吵醒了旁人。但是,任凭他们怎样敲门,门就是不开。“程军,我是潘继成啊,快开门。”路金华也在轻轻地喊他开门。二人停止了喊门,也停止了敲门,静静地等待着。程军为什么不开门?难道他真跟谢先荣有什么联系做贼心虚不开门?或者,谢先荣就躲在他的家里?要是这样…
潘继成和路金华同时想到了这层意思,不约而同地拿出了手枪,与此同时,潘继成拨通了郑和的电话,请求派人前来增援。几分钟后,增援的人员赶来了,大家将程军的住宅紧紧地包围起来。这时候门开了,是个女人开的门。“为什么不开门?程军呢!”潘继成有点火了,对着程军的爱人吼了句。程军的爱人看清是潘继成和路金华,还有十几个民警时,一下子呆了,嗫嚅着说:“你们……你们这是。”“小华,发了抢银行的案子你知道吗?我们在找程军!”路金华叫着自己老婆的这位表妹,埋怨她竟然这么长时间不开门。“我知道。可是,不是我们家程军干的呀!”“我们知道不是他干的,我们只是在找他。他的人呢?”“哎呀,巧得很,他到贵州去了。”“我看不巧,他是有意到贵州去躲避吧?
他什么时候走的?”路金华的眼里已经冒出火来。“下午4点走的。他是到贵州的景屏送液化气去的,和叶方文和赵国华一起去的。”“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把液化气送到就回来,大概3号吧。”“程军回来后马上通知我们,知道吗?知情不报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与潘继成、路金华同时进行的,是许良带着两位刑警在了解程军的情况,包括案发前几天和案发当天程军的活动情况。他们在程军家附近,一家一家地敲门,一家一家地询问。这时已是深夜,居民都睡了。当他们被民警从梦中敲醒时,有的牢骚满腹,抱怨民警不该吵了他们的瞌睡;
有的则对民警这么晚了还在辛苦地工作表示理解与配合,无论哪一种情况,民警都是好言好语。他们深知,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吵了人家的瞌睡,就应该表示歉意。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工作,几路人马总算查清了程军20号一天的活动情况:早上6点到8点,程军一直守在广华交通车总站他自己开的电话亭里;8点20分到8点30分,他到工行二矿储蓄所取了300块钱;9点,他把取来的300块钱借给了朋友刘仁喜;10点,他在电话亭对面的小餐馆里和几个人谈论发生的抢劫案。所有这些事件,都不止一个人证明。因此,可以排除程军参与抢劫的嫌疑。
Ⅱ
洗浴中心的疑影
已经到了30日子夜1时10分,民警李军民走访来到金天宇洗浴中心,他拿出谢先荣的照片,叫来几个服务生,说:“你们看见这个人到你们这儿来过吗?”几个服务生看了照片后说,我们没有见过这个人。“让我看看。”另一个服务生是新来的,对此非常好奇,一把接过李军民手中的照片,立即惊呼道,“哎呀,我见过这个人。”李军民一阵惊喜:“快说,什么时候见过。”“就在今天早上,哦,应该说是昨天早上了,也就是发案的那天早上零点10分。”
服务生为自己能够辨认出来而沾沾自喜。“慢点,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因为这个人长得像雪村,我喜欢听雪村的歌,所以对他印象很深。当时,他们一伙是三个人一起来的,他们洗完后,另外两个人叫了小姐给他们按摩,而这个人却没有,就在外边等着,显得很不耐烦,接连叫我给他添了三次茶水。我还跟他聊了几句,但他的话不好懂,说着说着,他好像要发脾气似地,吓得我不敢再跟他讲话了。“另两个人长什么样子?”“让我想想。“服务生想了一会儿,说:“一人剪着平头,嘴唇很厚,圆脸,身高不到1米7,大概1米68的样子,说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听得懂。另一个人中分头,头发较长,很瘦,高1米7多点,说话的口音好像也是普通话,不过,地方口音很重。”“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1点20分。因为那时客人很少了,他们走的时候,我特地看了下墙上的挂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我叫张俊,弓长张,英俊的俊,今年18岁。秭归人。”“你到这里多长时间了?”“我是27号经人介绍才到这里打工的。”
张俊不好意思地说。“这就是说,你到这里工作才三天时间?”“是。”“好,谢谢你。如果想起了什么要补充的,记住给我们打电话,”李军民给张俊写了自己的警民联系电话,离开了金天宇洗浴中心。李军民将这条线索迅速反馈到分局指挥部。郑和和刘志军一致分析认为,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张俊到这里工作才三天,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和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不会带任何感情色彩,又是从秭归大山区来的,淳朴忠厚,应该说,他提供的情况是可信的。如果那个人是谢先荣,那么则意味着,谢先荣还有同伙。如果那两个人是谢先荣的同伙,他们又会是谁?必须立即安排人手追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已经是30日早晨2点钟了,郑和和刘志军都没有想过要回家去睡觉。
郑和39岁,比刘志军小一岁,他俩从江汉油田公安处时就是搭档,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此刻更是心有灵犀,从今天开始,不把谢先荣抓获,他们恐怕要天天呆在指挥部了。他俩刚想靠在沙发上打个盹,省厅指挥中心打来电话,通知他们,明天上午9点,省厅在荆州市公安局组织召开谢先荣专案联席会议,请单位一把手和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刑警大队长参加。30日下午,从荆州一回来,郑和又问起了金天宇洗浴中心的线索。这条线索的查证又有了新的发现:据向阳物业服务处治安队员高明远说:29号早晨7点,他送孩子上学经过金天宇洗浴中心门前时就看见过这辆车,它当时就停在洗浴中心门前,因为车上挂着警灯,他特意看了一眼。
金天宇洗浴中心门前,有一条马路,可以直接通到向新储蓄所。假定金天宇洗浴中心的三个嫌疑人之中有谢先荣,那么,他完全可以开着车从这里出发到向新储蓄所实施作案。不能放过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郑和、许良又带着李军民,来到金天宇洗浴中心,叫出新来的服务生张俊。张俊看过照片后还是十分肯定地说:“确实像谢先荣。许良,你派两个人专门查这条线索,一定要查死,直到无法查下去为止。”许良说:“请政委放心,我们组负责重点线索查证,就要对案件负责,对历史负责,每一条线索都要查实、查细、查死,做到百问不倒。”“有你们这样的工作精神,我就放心了,我们就不怕挖不出谢先荣的线索来。”
因为种种原因,这条线索直到谢先荣被击毙,那两个人还没有找出来。10月1日,路金华得到一条线索,油田职工方永明反映,大概在去年的11月,油田的“二胖”、高华、高连组织四五十人在向阳桥头一带赌博,其中就有一个叫“谢先某”的荆门人,因赌资纠纷,这个谢先某”声称有枪,什么也不怕。金天宇洗浴中心的张俊说,9月29日凌晨他见过和谢先荣在一起的两个人中,就有一个胖子。此胖子是不是他呢?找到“二胖”,二胖说,他从来没有去过金天宇洗浴中心更不认识什么谢先荣。随后,重点线索查证组再次来到金天宇洗浴中心。
这一次,他们带来了“二胖”的照片,还带来了谢先荣在油田的几个关系人的照片,拿出来叫张俊一一辨认。看过照片后,张俊说,这些人都不像。10月3日下午,副局长潘继成接到程军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回了广华,是不是现在就到局里来把情况说清楚。潘维成说:“马上来!”随后,他叫来路金华,他们这两个程军的熟人,要一起对程进行会诊。“程军,不用我们跟你讲政策了,你就有一说一吧!”潘继成开门见山。“程军,我们既然是亲戚,你就应该为我们着想,同样,我们也会为你着想。如果我们查出你跟这个案子有关联而你却不讲,你知道,我们谁也帮不了你的忙。相反,如果你有功,你在做生意方面我们肯定会帮你的。”路金华的话说得再中肯不过。
程军见二人这样说,也就信誓旦旦地说:“你们都是公安局的领导,又一个是我同学,一个是我亲戚,我也跟你们表个态:第一,他绝对没有找过我:第二,我绝对跟这件案子没有牵连;第三,如果需要我到荆门去做工作,我就是不做生意了,也要帮你们。”“程军,你表的态是很硬,但是叫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呢?谢先荣和你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他为什么不能来找你?”潘继成还是不能相信程军的话。潘局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再跟你说三点:第一点,他把我的工作搞掉了,他没有脸来找我;第二点,他出狱后从来没有去看过我,他不讲义气;第三点,他就是想找我也找不到我。”无论潘继成和路金华怎么启发,程军反复都是这么几句话。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情况,
潘继成姑且只好相信他,说:“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不过,谢先荣现在是一个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来寻求你的庇护。你该怎么办?”程军急了,说:“既然你们一个是我的同学,一个是我的亲戚,都这么关心我,我决不会连累你们的。相反,假如谢先荣来找我,我一定会首先把消息告诉你们,让你们立功!”“程军,我们跟你谈,是因为我们都是对你知根知底的人,可不是为了争功来的。谢先荣对社会已经造成了巨大危害,一天不将他拿归案,大家一天就不得安宁,希望你要把这个问题想清楚。”“我会的。我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Ⅲ
模拟实验
宜昌会议后,尚武再次来到广华。他要和广华的民警一起,重新研究现场。在尚武看来,犯罪现场是立体空间,不仅仅留有犯罪分子的形象痕迹,更有他留下的印象痕迹。他选择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作案,应该经过周密的策划,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一时间这一地点作案?为什么要将车弃在这里而不是其它位置?既然有选择就应有放弃,在选择和放弃之间,他是怎么想的?依据是什么?
如果能够推测出他的所思所想,就能辨读出他的心理轨迹,他选择何种方式逃逸,选择何种地点躲藏,就不会是无迹可寻了。作为一个总指挥员,尚武要做的,就是要尽快地吃透现场。吃透了现场,也就是吃透了谢先荣,吃透了谢先荣,也就可以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尚武让侦查员们做了一次模拟实验。他们首先来到运钞车司机小马家里。此时,小马神志已经清醒,又恢复到正常状态。当他知道侦查员的意图时,当即表示同意。在他看来,他既然能够活下来就是上天对他的最大厚爱。这时候,张楠终因抢救无效以身殉职。想想已经殉职的方以安、杨少华、张楠、任玉英,小马感到,他应该很满足了,因此,他的余生,就是要尽可能多地做一点有益于社会的事。
经过银行领导的批准,小马开着一辆与运钞车同车型的面包车按当时的车速,当时的行走路线,到达每一个营业点的时间一一模拟出来。运钞车一共要停六个营业点,按理,运钞车开出工商银行广华支行后,在第一个点石化储蓄所停下时现金最多,以后每停一个点,现金依次减少。谢先荣为什么不选择第一个点或者其它几个点作案,惟独选择第五个点向阳小区向新储蓄所呢?一般来讲,每个人都有规避风险、追求成功的普遍心理,谢先荣要犯罪,自然明白这一原则。谢先荣抢劫运钞车的动机是对金钱的贪婪但是,他的贪婪还没有到利令智昏的地步,如果是,他的首选目标应该是第一个点石化储蓄所,因为只有在那里钱最多。从这里可以看出,他追求的是百分之百的把握,没有任何风险就能作案成功,更主要的,他完成作案后,还要能够安全撤离。他肯定知道,他的枪一响,全中国的人民都会为之震惊,全中国的警察都不会放过他。因此,他需要绝对的安全,而不计较钱的最大数量。再回到六个营业点的现场环境上来分析。
第一个点,石化储蓄所,几米远的地方,就是潜江市广华公安分局生产保卫大队,那里有十多名民警,枪声一响,不到一分钟,民警就可赶到现场。虽然,这里钱最多,但是危险最大,成功率最小,谢先荣不会选择这里作案。第二个营业点的门口全是早餐摊点,早上7点多钟的时候,正是人们吃早餐的高峰时段,就算谢先荣的车子能够开进去顺利完成作案,那么,他也不可能从拥挤的摊点和人群中脱身。第三个点,向阳分理处,地处繁华地段,更何况,运钞车在这里卸款,都是把车开进院子里进行的,谢先荣要在这里作案,根本不可能得手。第四个点,油田分理处储蓄所,与前三个点一样,也是处于最繁华的五七大道一侧,人多,自然也有很大风险。第六个点,虽然地方偏僻一点,但到这最后一个点时,运钞车几乎成了一辆空车,所得不多,谢先荣要大动干戈,多少要考虑一下得失。
这六个点,包括工商银行广华支行,一共七个点,谢先荣都应该事先踩过点,而且在9月30日的时候,潜江市公安局侦查员还对每个点进行了调查,试图发现谢先荣事先踩点的线索。果然,在油田分理处他们就发现了谢先荣前来踩点的踪迹。9月30日上午11时50分,潜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侦查员赵向阳、易红军来到油田分理处调查。职工汪珍珍对他们说:“9月25日中午11点半钟,我来接中班。当我把柜面上的业务办完后大概到了12点半。
这时,我才抬起头来,我看见了营业大厅左边的椅子上坐着男的,在那里看报纸,看完报纸就在那里睡觉,一直未动。直到下午2点半上班的时候,他才走。27号中午,我又上中班,又看见了那个男的在那里看报纸。”接着,分理处负责外勤工作的余刚也向侦查员反映了一个情况上个星期,也就是案发前几天,他先后两次在工商银行广华支行门口发现过一辆红色普通型桑塔纳车,就停在9号停车位处,挂的是鄂0D0550牌子.第一次是上午10点的时候,他从支行返回油田分理处。当时,他看见这辆车挂的是荆州的公安牌照,觉得非常亲切,因为他是荆州人,上过警校,当过兵,在沙市有很多朋友在公安系统工作,就把车牌号记了下来。车子里有一个人,他的一只胳膊还从驾驶室里伸出来,眼睛直盯着支行的门口。余刚以为他在等人,也就没有过多理会这件事。第二天,也是在上午10点左右,余刚再次到支行取扎条、信封之类的东西,出门的时候,又在同样的停车位置,看见了这辆车。
余刚接过侦查员递过来的通缉令一看,十分肯定地说:“很像谢先荣。”谢先荣既然在油田储蓄所多次踩点,为什么又没有选择钱多的位置,而独独选择第五个点向阳小区向新储蓄所呢?因为,唯有向新储蓄所,才是最理想的作案地点。运钞车到这里时,虽然只有两个钱箱,钱不多,但起码也有个几十万,还是值得。关键是,这里绝对安全,不像前几个点,都有这样那样的风险。向新储蓄所位于向阳小区的中心。向阳小区是一片新建的居民小区,居民结构大多是三口之家,早上八点钟之前,居民中的夫妻上班去了,孩子上学去了,剩下的几乎是空城,这样就避免了其它几个地点人多眼杂的不利因素;再者,储蓄所前面就是一大块绿化草坪,旁边几米远就是一条便道,通过这条便道向南,可以进入318国道,向北,则是五七大道,对于驾车者来说,往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快速逃离现场。再来分析谢先荣的弃车地点。
弃车地点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缺一不可:第一,作案后要能很快到达这里;第二,必须隐蔽,车子停在这里短时间内不易被发觉,尤其是不易被警方发觉;第三,能够迅速离开油田。弃车地点处于向阳小区七号地97栋和98栋之间,这里远离大路,若非走到跟前,是很难发现这里停有一辆车的,就是有人看见,很难引起人的怀疑,因为,在一般情况下,在两栋楼房之间停一辆车,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另外,这里和案发地情况一样,居民结构也大多是三口之家,早上八点钟左右,也几乎是空城,这里离案发地只有1公里路程,几分钟就可到达,就算警察能够快速反应,也不可能马上搜索到这来,等他们发现这里时,他早就改头换面,消失无踪,这真是再理想不过的地方了。
由此可以看出,这是一起典型的设计型犯罪,犯罪计划都是按事先设计的步骤进行的。从这两个现场的选择看,可谓智谋过人,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同时也可以看出,谢先荣还是按照他的思维定势在行事。然而,再完美的计划都应有它的“软肋”。捏住了谢先荣的“软肋”也就找到了生擒谢先荣的钥匙。那么,谢先荣的“软肋”究竟是什么呢?荆门市公安局“8·5”案件专班人员经过前期侦查,对谢先荣的作案特点,已经非常精辟地总结出了三个特色:不结伙,不联系,不使用通讯工具,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余新民在此基础上加了一条“不作小案作大案”,成了“四不”特点。这就是他的“软肋”。除此之外,谢先荣还喜欢普通型桑塔纳,喜欢用军警车牌,喜欢盗车,喜欢丢车,而且丢车位置距离作案现场都不超过1公里。
第一次,他在荆州抢劫后,将作案车丢弃在距现场900米远的地方;这一次,他将作案车丢弃在距抢劫现场仅1公里的地方。从几次谢先荣作案、逃跑的规律分析,既受习惯思维支配,又往往打破习惯思维。选择丢车点距离相近,这是受习惯思维支配;选择逃跑方式与以往不一样,这就是改变习惯思维。无论谢先荣是否受习惯思维支配,在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他却完全抛弃现代文明,这就使警方的许多高科技手段毫无用武地,
要很快抓住他,无疑增加了许多难度。那么,靠什么来抓住谢先荣的“软肋”呢?作为缉捕谢先荣工作的总指挥,尚武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发扬传统,就成了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法宝:一要靠我们公安队伍传统的吃苦耐劳精神,二要靠专门工作与群众路线相结合的方针。谢先荣选择了两个现场,说明谢先荣不只一次地来这两个现场过点,他应该有很多次露面的机会,这一带的群众应该有人看到过的人,或者看到过他驾的车。实际上,他已经留下了印象痕迹。掌握了他作案前的活动规律,再分析他的作案动机和一贯的生活习性,就推测出他的逃向。
Ⅳ
疑似种种
为了广泛发动群众,让群众对大案耳熟能详,为案件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广华分局将“9·29”大案的有关物证制作成VCD光碟,在潜江电视台和油田电视台滚动播出,广华分局的民警更是带着光碟,来到每个居民小区,每到一处就询问居民看过光碟没有,
如果没看,就在居委会办公室现场播放。光碟内容包括:谢先荣的照片;三幅车牌:鄂D00495、鄂D10106、鄂FA191警;作案用交通工具,红色普通型桑塔纳轿车,上挂鄂0D0550牌照。民警们更是展开了地毯式的调查走访。在油田有关部门的配合下,他们将所有七号地、八号地居民住宅画成示意图,每栋楼有几层,每一层有几户,每户姓甚名谁一一登记造册。调查走访民警每人包若干户,每一户都要一一上门走访,每访完一户,民警拿出登记册,叫居民在上面签字画押,确保一户不漏。强大的舆论宣传和民警扎实的工作作风在广华的老百娃中产生了很大反响,绝大部分老百姓都认为,“9.29”大案不仅是警方的事,同时也是他们自己的事,谢先荣能尽快抓获,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一位“麻木”(湖北对人力三轮车的称谓)司机反映,5号麻木曾经载过谢先荣。
找到5号麻木师傅,他说自己的确拉过一个像谢先荣的人,当时这个人和几个吸毒人员在一起。得知这一线索,广华分局政治处副主任万伶和向阳派出所副所长常辉负查这条线索的真实性,当二人敲开吸毒人员的家门时,只见一个人坐在地上,满头大汗。这人长得确有几分像谢先荣!二人立即产生同样的反应:谢先荣!都非常紧张。因为,万伶是一位人到中年的女性,两人都未带武器,如果眼前这人真是谢先荣的话,一场短兵相接的殊死搏斗在所难免,谁胜谁输还难以确定。短暂的紧张过后,常辉冷静下来,再一细看,终于认出眼前吸毒者不是谢先荣,而是与他曾经打过交道的一个熟人。民警严庆华反映,十余天前的一个晚上,他和同事吴显斌合骑辆摩托车,在金天宇洗浴中心门前见过像谢先荣的人开一辆红色普桑,他的一个熟人廖奇和一女子坐在车上,还跟一个熟人打了招呼。杨小平和吴显斌找到廖奇。
廖说,那是一个星期前的晚上六点钟左右,他和女朋友从新华书店出来后就叫了一辆红色普桑到八号地,路过金天宇洗浴中心时遇到另外一个熟人,就跟他打了招呼。那个像谢先荣的人其实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居民反映,9月25日早晨7点一刻,她在电讯路口被一男子拦住,该男子讲普通话,自称是私家侦探,将她带到一辆红色桑塔纳跟前。该车停在建行门前,后面没有牌照。男子穿黑衬衫,留胡子,板寸头,长相很像谢先荣。七号地桥头农场协解员张某反映,机务队梁万午之女在广华北区开一缝纫店,案发前两天,一名疑似谢先荣的男子来该店做裤子,要求裤子两边各缝一个可装5万元钱的口袋。麻木司机反映,6号麻木曾多次在八号地拉过像谢先荣的人,他坐车从来不给钱。该司机还反映,案发前两天他曾在向阳俱乐部看见谢先荣在吃烧烤,边走边吃。
另一麻木司机反映,案发前一个月左右,他在八号地路边电话亭旁边一个“晃晃馆”(即麻将馆)看见过谢先荣,那几天他经常看见他。常辉宝走访15栋时,一居民反映,9月28日中午1时,他在向阳幼儿园碰到像谢先荣的人,等走到“金天宇”洗浴中心门前时,此人就不见了。刘岭摸到两条线索:一人向他反映,9月25日至26日,一男人扎小辫,穿红衣服,在油建机关储蓄所后面的早点摊内转。另,测井工行早点摊主称,几天前,一个很像谢先荣的男子在他的摊子上吃过一碗面条。......专案组收集到的线索不可谓不多,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却没有几条,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谢先荣在案发前几天在油田出现过。时间已经到了10月6日,“9.29”大案的侦破已经进人第八天,有关谢先荣的重点线索收集到几百条,但都被一一查否了,整个广华地区尤其是案发现场八号地和弃车现场七号地,民警接家户调查走访。
但是,由于是在国庆长假期间,辖区内的居民又是来自全国各地,而且江汉油田管辖的区域非常之广,除了广华这块地方外,外省还有山东、陕西等四个省份,很多人利用长假期间回去探亲或者出去旅游,民警要找一个人,往往要跑五六趟。然而,就是这样辛苦,案件也没有什么进展。专案民警中的很多人便产生了怀疑:谢先荣到底还在不在潜江?我们的民警餐风露宿设卡堵截到底有没有效果?我们这样整日奔波,到底有没有意义?谢先荣逃往鄂西南山区这条线索被查否后,警方对舆论宣传进行了控制,也对媒体的不实报道予以了澄清,接下来的几天,各种媒体似乎销声匿迹,停止了刊登大案侦破的消息。连日来喧嚣不已的媒体的突然沉默,让民众一下子适应不过来,他们也在纷纷猜测:谢先荣早跑了警方肯定抓不到他了,要不然,媒体怎么会突然沉默呢?
因为怀疑,便生出不满。有些平时对公安机关有不满情绪的人,便利用这种契机在网上散布一些攻击漫骂公安机关和民警的言论。广华分局赵平负责各种线索登记,也负责收集国际互联网上出现的信息。她看了这些信息后非常气愤,在6号晚上的案件碰头会上,她对大家介绍了这方面的情况。有一个著名的网站,就刊登了对“9·29”大案有关的评论5000多,一个贴子说:“警察,量量你的肚围,量量你的腰围,你还能追得上。”还有一个贴子说:“你们只会抓赌抓嫖,你们还会破这样的案件。”另一个贴子则几乎是指名道姓地说:“湖北刑警,你们除了犯罪分子投案自首外,你们还破了什么案件?”“大家说说,这都是些什么话嘛!这纯粹是攻击谩骂!”
郑和知道,今晚的案情分析会,首先要做的,是稳定民警的情绪提高民警的士气,便对赵平说:“既然互联网是开放式的管理,它既有不利于我们工作的一面,同时它又是一柄双刃剑,别人从反面攻击我们,我们也可以从正面去引导民众,影响民众。我们可以发一些宣传民警事迹的贴子,看那些攻击我们的人还有什么话说?”那些在互联网上不负责任地散布流言的人,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警察这碗饭吃起来是多么的艰难。就说“9·29”大案发案后,广华分局总共在编民警170余人,除开离退病休的,剩下150余人全部上了战场。刑警、派出所民警冲锋陷阵自不必说,就是机关中的综合部门,如纪检、监察、政治处、办公室的民警甚至机关打字员无论男女老少都上到了一线,进行调查走访,线索摸排。
大案在他们的辖区发生,他们理所当然地要承担起责任,如果知道他们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那些在互联网上散布流言的人也许应该惭愧的对全体民警们说一声对不起!早上6时,起床,然后投入工作。一天三餐饭都是由机关食堂做成盒饭送到各个点上,晚上9时,全部民警返回局机关,将一天来的工作情况向指挥部汇报,然后各抒己见,发表自已对案件的看法。会议持续到晚上11时,这时候,已是夜深人静,人们早已进入梦乡,而专案民警的这一天还不算完,他们还不能回家休息,他们得内穿防弹衣、外着便装地深入各居民点和有关重要场所进行巡查,希望有所发现。
直到深夜3时,专班民警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睡个囫囵觉。为了见证民警的辛苦,这里仅以10月5日、10月6日两天的碰头会上,民警汇报自己工作的情况作依据。10月5日:杨春:负责七号地东二区92-98、61、62、34、35栋共11楼300户。已查284户,有16户未查到,原因是长期无人。未发现异常。姚淑华:负青向新小区1-10栋共60户,主要补缺,已走访35户,山东会战10户,房屋出租户4户,储室3间,均已经落实。还有8户多次走访无人,有3户人近一个月无人住。书建中:负责八号地119楼共962户,已见面21户,家中无人14户(其中2家出租,7家会战,5家长期无人)。宋德军:负责八号地20-37栋,14栋房子90户,其中4栋房子无资料。
现已走访了80户,其中见面44户(其中3户为出租户,均为学生),还有10户无人,26户参加山东会战。李松林:负责七号地南区共8栋400户,16-23栋。共走访35户,有45户未找到人。主要原因:节假日回家或旅游、迁出,或者外出会战,临时外出。常辉宝:老区金天宇对面家属区及商业街。老区15-21、2427栋共270户。走访老区55-57栋家属楼。270户已见面250户,有20户长期无人,原因是会战、离异、探亲。早点摊19家,餐馆15家,店面31家。八号地气站前、八号地商品房背后棉农居住点、向阳屠宰场54户外来人口,每天清查医院。未发现异常情况。
陈立华:七号地北区共14栋322户,走访302户,有20家未走到,其中空房3户,1户外出做生意,14户山东会战,2户长期无人。王秀英:负责水电农场20栋437户,已入户走访352户,还有85户未见到人。水电农场有7栋新楼140户居民,有13户储藏室出租给种地、踩麻木者和他们的亲成等人。万多军:负责七号地西区11356户,已走346户,有10人,3家出租户(已找到)。10月6日:杨春:今天走访10户,有6户无人。98栋室户主反映,9月24日凌晨2时,在35栋西头停有一辆白色桥车,车内无人,车头向西。韦建中:八号地着重进行回访,对离退体人员、早点、闲散居民进行走访。
黄涛:向阳小区,走访了8户,还余5户。王秀英:水电农场。今天走访了86户,余18户。今天否定了樊某的线索。李松林:走访七号地南区。22栋三楼的陆某反映,29号前一周内每天下午5时在向阳小学门口的路上见到红桑。18栋的毕某两个月前在七号地菜场见过谢在买东西。召集义务巡逻队员开会,得到五条情况,其中一条情况是谢曾三次在七号地出现,6月份扎一个辫子,8月份未扎,9月初在22栋东头出现过。95栋有人说,在案发前几天,像谢的人到他家以要饭为名去要钱,且发现案发当天上午见红桑往七号地开。
李凯军:走访11家网吧,无情况。黄戈阳:走访加油站,因加油站倒班,将情况向带班领导通报将车的特征及车牌号通告。陈立华:七号地北区。水电农场53栋有人在27日下午4时左右见一红桑由南向北在五七大道走。宋虎:走访七号地西区。万多军:巡查水电厂农场以南到桥头农场为止,主要是对棉花地、水沟搜索,无异常。肖明:对客运处三个中队摸底调查,长途车37辆,10人;一路车10辆,42人;大巴23台,94人。在客运处开动员会2个,参加会议的230人,通报案情,让他们回忆案发前有无特定车或特定人在其身边活动。从案发到现在,没有人见谢坐过车。将通缉卡发到司乘人员手中,如果发现谢先荣,便打电话说暗语:“老肖,我已经到某地,现车行某地如打电话不方便,写纸条给设卡人员。如均不方便,就地打110。”
许良:将前期25条线索回头看,围绕3个关系人进一步扩大调查走访范围,排查与谢的接触情况和案发前后谢是否与之联系及本人活动时间。下午5时许,一女反映有一天晚上两个男人包其到广华过夜,女见一男人有枪,没敢去。袁杰:卡点逢车必查,上午8,点到晚上8点共查834辆,1430余人。张广武:清查了200余户空房、结合部实习工厂,在涵洞里发现了衣服和包。下午3时设卡时,陈某反映曾在26号、27号上午在五七见过红桑,车上下来一个男子,留披肩发。28日马某见一长发男子坐大巴车在向阳广场下车。28日上午又见此男子坐在红色切诺基上,牌照为00459。10月4日晚,其姐在周农毛毛酒家附近见一男子穿一蓝色雨披,弯腰时从腋下漏出一枪托。崔义君:在向阳辖区巡查。李德彩:走访店面216家304人,其巡查34辆车无异常。二矿车站餐馆魏某在2002年下半年连续几天在广华容运总站附近见过鄂FA191警,车型不样。批发部刘装的哥号反映9月20日至29日的天上午,
好像见过鄂D-00295红色普桑停在二招门口。“辛苦,疲惫,不言而喻,几天来,大家的腰围小了,眼睛凹下去了,腿走痛了,脚上磨起泡来了,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对于这些牺牲我想大家都能忍受,我们不能忍受的,是对警察的误解和谩骂,是案件不能快速取得进展的痛苦。在这里,我要向全体同志说一句,大家辛苦了,大家受委屈了。”郑和说完这些,突然话锋一转,说,“当然,公众舆论要求警察快速破案的要求是可以理解的。”“政委,我们情愿枪声再在广华响起,我们情愿与谢先荣打遭遇战,哪怕死两个人,我们不愿意这种局面维持下去。”
坐在一边一直不作声的刑警陈晓沥情绪显得异常激动。“好,有陈晓沥这种牺牲精神,还怕我们找不到谢先荣吗?不过有一点是同志们必须要记住的,那就是,天下难事必成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几千年前的大哲学家老子说的这句话,对我们应该是很好的启示。”有着“儒警“之称的郑和在工作之余,不仅苦修书法,成为湖北省书法家协会的理事(在江汉油田绑架杀害儿童案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且,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也有研究。他将老子的这几句话随手拈来,真是再贴切不过。郑和稍作停顿,接着说:“几天过去了,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发现谢先荣的踪迹,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同志们只要我们的工作做细了,再难的事也难不倒我们,再难的事我们也能把它办成。
尚厅长指示我们要挖出谢先荣作案前在油田的活动情况,这是对我们的最基本的要求,如果我们连这点基本要求都做不到,我们的工作就是失职,我们就是罪人,正如尚厅长说的一样,我们就与杀人抢银行的谢先荣无异。从现在开始,我们不管媒体怎样报道,不管有些人怎么恶意攻击谩骂,我们一定要坚定谢先荣还在潜江、还在油田的信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我们的工作做扎实了,我们将油田的每一家住户、每一位居民的工作都做到位了,我们将油田的每一处废弃的空房、厂棚,每一处涵洞,每一座桥梁,每一个公共娱乐场所都清查到位了,我们将谢先荣作案前在油田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弄清楚了,我相信,案件的突破最终就会在我们这里。”
V
来自江北监狱的线索
案件的转机出现在新的一天快要开始的时候。10月5日晚上快11点钟的时候,潜江市公安局“9·29”大案指挥部获取了一条重要线索:江北监狱通过狱侦得知,该监狱六监区4分监区服刑人员贾英俊认识谢先荣,曾经和谢先荣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事不宜迟,潜江指挥部当即决定,由刑警大队长袁友涛带两名民警连夜赶往江北监狱提审贾英俊。袁友涛和侦查员陈鹏、邓承训赶到江北监狱时,时间已经到了10月6日0时15分,和狱警交换了意见后,狱警将贾英俊带到一号审讯。“贾英俊,我们是潜江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员,
今天是专门为你检举的事而来的,希望你实事求是,不要虚构,也不要掩饰,争取立功罪。“袁友涛按提审程序向贾英俊说明意图后,接着问:“你是因为什被判刑的?”贾英俊说:“因为抢劫。2001年11月被荆门市法院判刑3年。”“你是怎么认识谢先荣的?”“是不是二医的小谢?有照片没有,给我看一下。”陈鹏将谢先荣的照片递给贾英俊。贾英俊看过照片后说:“是他,就是他。我们有时叫他小谢,有时叫他谢哥。”“你是怎么认识谢先荣的?”“大概是1997年的时候,谢先荣开一辆白色桑塔纳,经常停在荆门大酒店门前搞出租。我的师傅汪坚强经常租他的车,而且包了一段时间,5000元一个月。我的师傅包他的车在赌博。”“汪坚强是干什么的?”
“汪坚强以前是荆门凯龙集团的职工。凯龙集团是一个化工企业,造炸药的。后来他办了停薪留职,做倒卖汽车的生意,而且喜欢赌博还吸毒。”“你与汪坚强是什么关系?”“我是凯龙集团的子弟,在公司里他是我师傅,后来没在公司里了,我还是叫他师傅。”接着,贾英俊讲了他和师傅汪坚强是如何设套骗取谢先荣的出租车,谢先荣被骗后又是如何天天跟他们要车的经过。袁友涛一边听着贾英俊的交待,一边产生了很多联想。听了谢先荣被骗的经过,袁涛顺有感慨,想不到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抢劫犯,在生活中却也有被骗的惨痛经历,不免对谢先荣产生了一丝同情。
但是,这种同情之心仅仅保持了几秒,立刻就被他杀害的几条生命赶走了。想想那些死在他枪下的几条生命,何建军、方以安、杨少华、张楠,想想被他打成重伤的民警徐金华、大学生鲁小刚、鲁小刚的父亲鲁大海,这些人是多么的无辜!在生活中,很多人都有被骗的痛苦经历,但是,绝大多数人在被骗后却没有走上犯罪道路,这说明,遭遇被骗并不是他走上犯罪之路的必要因素。“贾英俊,谢先荣找汪坚强要车的那段时间,你们哪些人来往比较多,都干了些什么?”贾英俊接下来说:那段时间,大概是1998年从年头到年尾,谢先荣和我、汪坚强、蒋志良天天在一起。我们住在荆门市的一家旅社内,汪坚强的岳母在那里开旅社。那时,汪坚强吸毒,我和谢先荣也打花枪(偶尔吸毒),谢先荣跟着我们主要是找汪坚强要钱。在谢先荣找我师傅要钱的过程中,我对他非常同情,他就觉得我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有什么心里话都跟我讲。他跟我说他坐过牢,买车是找亲戚借的钱,
主要是他爱人的娘家和他的姐姐凑的钱。他还跟汪坚强说,只要把钱还给他,把老婆伢儿安置好,他什么事都可以帮汪坚强干,而且还说过,他要搞枪,要干大事情。1998年夏天的时候,荆州的蒋志良带他的一个朋友方回到荆门去收账。方回是民警,身上有枪。那天晚上,在舞厅玩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和一帮人差点打了起来,是方回把枪亮了出来,这些人才被吓走,谢先荣看见方回的枪后,就一心想把方回的枪搞到手。晚上,他们住东方明珠大酒店,谢先荣找到我,叫我和他一起去偷方回的枪。我们在酒店转了半夜,始终没有偷成。因为方回的房间就在楼层服务台旁边,我们始终不敢下手。后来谢先荣把我哄到楼下,叫我在下面等他。我知道他是要一个人去偷,就老老实实地在楼下等他。
过了一会儿,他下来了,说搞不成。我们就走了。后来,谢先荣又和我、汪坚强一起到武汉,和“六六”一起偷了一辆马自达车。我们把车开到荆州东门外的一个维修厂给这辆车重新漆了色,然后把车卖给了荆门的易中远,卖了8万元,谢先荣分到了一万元。后来,我师傅又骗易中远,说沙市有人出十几万要买这辆车,卖车后会多给他一些钱。易中远一听有这么好的事,就将车交给了我师傅,我师傅以10万元的价钱把车卖给了荆门市的郭武,我们却没有把钱给易中远,也没有还给谢先荣,而是全部拿到澳门去赌博,结果全赌输了。谢先荣急得不得了,对我说要抢拱北宾馆。他说,到澳门的人都把钱存在那里,他问我可以在哪里弄到枪。
我说我有两把自制的手枪,一次只能打一发子弹。他看了我的手枪后说不行,拱北宾馆终究没有抢成。后来,我把这两把枪交给了荆门市公安局。这之后,我、我师傅、谢先荣,还有王盛、赵辉,五个人一起到武汉去买坎货(别人抵账的货物)是丁麻子接待我们的,丁麻子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叫他。我们在吃饭的时候,丁麻子的一个朋友拿出一把手枪炫耀,被谢先荣看见了,谢先荣就叫他把枪借给他玩一下。我知道,谢先荣想把这把枪弄走。但那个人说,他最近正在跟人扯皮,有枪就可壮胆,便没有借给谢先荣。1998年年底,谢先荣邀我去武汉找丁麻子买枪,那时我吸毒上瘾了,就没有跟他去。他到底去没去,我就不知道了。“贾英俊,你说了这么多,很好。
我再问你,在你和谢先荣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他和哪些人关系较好?”有曾春久,还有胡国才。曾春久以前在荆门市海慧影剧院对面开了一家花店,现在有钱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和谢先荣是从小就玩得很好的朋友。大概是1997年的时候,曾春久与他隔壁的花店老板扯皮,我请人把这个老板砍了几刀,谁知他住院花了很多医疗费,要我赔。我想,我是为了帮曾春久出气才砍人的,现在要赔医药费,理所当然要由曾春久出,就去找曾春久要,谢先荣知道后就出面跟我说,叫我算了,因为曾春久是他的好朋友,他可以为他去杀人,钱的事就不要跟他提了。我只好算了。”
“胡国才跟谢先荣好到什么程度呢?”“谢先荣经常没钱用,就经常找胡国才拿钱。谢先荣家里没有生活费的时候,都是胡国才给的钱。”“谢先荣找胡国才借钱后还不还?胡国才为什么这么有钱?”“谢先荣从来没有还过钱,但他多次表示,他以后有钱了一定会还胡国才的,他不愿意欠朋友钱。胡国才为什么有钱?因为他找了一个女人是从南方打工回来的。这个女人很有钱,就给他买了一辆车跑出租。”“贾英俊,你觉得谢先荣这个人怎么样?”“他话不多,相信的人蛮少,相当有头脑,考虑问题蛮深、蛮远。他跟我讲,他坐了八年牢,有一年多的时间是在禁闭室里一个人过的。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他的家人。他和我多次谈过,要搞钱给他的家人。刚开始,他很信任我,后来因为我吸毒,就没跟我来往了。”
“你们在一起谈过怎么弄钱没有?”“我们曾经策划过抢劫我们厂,就是凯龙集团的工资款。我们厂的工资从荆门市领,到厂里有一段山路。我们准备在那里下手。我说只抢钱,谢先荣不同意,坚持要用枪,要把人搞死。因为意见不合,加上没有枪,就没有抢成。”“你们在荆州住哪些地方?”“有时住荆州宾馆,有时住姓汤的家里。”“叫汤什么?住在哪里?”“叫汤伟。好像是住冶金公司。哦,不对,是燃料公司。到底是哪个公司,我不记得了。”“你认为他抢钱后怎么把钱给他的家人?”“我分析,他会通过曾春久。那次我帮曾春久把人砍伤后找他要钱,谢先荣两次跟我说算了,他说这是他的一条退路,还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估计他会通过曾春久把钱汇给他,再由他送到他的家人手里。”“谢先荣这个人的生活习惯怎么样?”“性格孤僻,不赌博。我们在一起叫过两回小姐,但他没有把小姐带走,也没有与小姐发生性关系。”
“贾英俊,你和谢先荣交往这么长时间,凭你对他的感觉,你认为他在潜江作案后,会躲到什么地方?他以前和你谈过作案后会怎么选跑没有?”“他这个人考虑得很细。你们能告诉我他现在出省没有?”“出省了怎样?没出省又怎样?”“他要是没出省的话,肯定没走远。但不在潜江,就在潜江周围。”“贾英俊,你现在无论于公于私,都有责任跟我们讲出你的心底话。第一,现在省公安厅已经悬赏10万元向社会征集线索;第二,你还有一年多的刑期,现在立功,可以很快获得自由;第三,你曾说过,你很感谢荆门的徐支队,现在他被谢先荣打伤了,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在抢救。我们连夜来,就是赶时间,希望能尽快地抓获谢先荣。”袁友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贾英俊不能不心动,但他还是不交底,只是问:“现在社会上的窑场还在办没有?”“窑场还在办,而且很多,你能说具体点吗?”“我说了,就在潜江周围。”“贾英俊,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以前跟我说过,在省内犯事,当天跑不出去了,就往仙桃那边去,就在潜江的周围。”“能不能再具体点?”
“我只能这么说了。你们往仙桃去,没问题的。”“你这么肯定,是不是他在那边有什么过硬的关系?”“是的。他在那边有一个熟人,而且,那个人也很有地位。以前,谢先荣没钱的时候,那个人就要谢先荣跟着他,还说过要给谢先荣钱,帮他把车子赎回来。谢先荣没有答应。这个人是仙桃市的,以前混得蛮好,现在没混了。”“贾英俊,不要卖关子了。我们共同争取时间,早点把这个事谈彻底好不好?”贾英俊说:“你们能先把门关上吗?”陈鹏说:“这里是安全的,尽管说,没有什么好顾虑的。”贾英俊说:“他以前跟我说过,出了事就往仙桃那边走。他经常对我说,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这个人到外边没什么生存能力。”沉默了四五分钟后,贾英俊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说:“那个人叫汪宗耀。他在仙桃的彭场办了个窑场。谢先荣是通过汪坚强认识他的。
我们一起在荆门、沙市玩过。汪宗耀要谢先荣跟他,说只要出了事,他把他安排到乡下待上一两年都没有问题。有一次,我们准备到武汉去把一个欠汪坚强钱的人绑走,谢先荣说,不要绑到荆门市,就绑到彭场的窑场去。”说到这里,贾英俊对袁友涛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支烟抽?”陈鹏递过一支烟,贾英俊抽了几口,说:“武汉还有一个叫平儿的人,住在汉口的三阳路。平儿真名叫陈平。他吸毒。我们在一起玩过。”“谢先荣和他的关系也可以。如果谢先荣现在还在吸毒,他可能会去武汉找他。因为谢先荣对我说过,武汉是大城市,好躲。”“贾英俊,要是谢先荣跑出省了呢?他会去哪里?”“要是出省的话,他可能会去深圳。因为胡国才在那边有个朋友,但我认为,谢先荣不会出省。”“贾英俊,你还有什么情况要反映的?这是一次很好的立功的机会,你可不要错过哟!”“我知道。我知道的都说了,就这些。”
提审完贾英俊,已经到了10月6日凌晨3点半钟,袁友涛等三人马不停蹄赶回潜江指挥部,向高金洪和梅荆汉汇报了提审贾英俊的情况。潜江指挥部的几个领导成员连夜研究后立即向全省大案总指挥尚武副厅长和副总指挥余新民汇报。听了潜江的汇报,尚武觉得,以前对谢先荣性格特点的把握需要作些调整,这就必要再开一次联席会议。于是,他连夜作出布置。这一个晚上,尚武又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囫囹觉,早上6点多钟闹钟一响,他马上起床,6点30分,他又开赴潜江。上午9点,尚武第三次召集荆州、荆门、天门、仙桃、潜江、广华等单位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和刑侦支、大队长会议。在各地通报情况后,对谢先荣是否在潜江,是否是“四不”特点,对其性格和行为特点又提出新的认识。尚武说:“4号的宜昌会议让我们把工作重心从追捕转移到研究现场上来。
这次会议,我们要形成两点认识:一是前期对谢先荣的分析判断是正确的,要坚信谢先荣就在潜江周边,要坚定不移地围绕潜江及其周边县市开展缉捕工作。二是谢先荣生存能力不强,与第一次会议说的谢先荣生存能力强的观点有些冲突,需要做些修订。”“谢先荣究竟是生存能力强还是不强,这很关键。如果生存能力很强,我们发现他的难度会很大,否则,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的弱点。江北监狱的贾英俊与谢先荣一起生活一两年,对谢先荣应该算是很了解的人。据他反映,谢先荣性格内向,平时不爱讲话,在陌生地点生存能力不强,所到之处均有关系人。谢先荣曾经说过,抓住公安的弱点就安全了。他认为我们的弱点是什么呢?他认为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们对最危险的地方的防范是最薄弱的。他想抓住我们的弱点,我们现在就要反过来抓住他的弱点。
综合各方面情况分析,谢先荣还未出省,可能就在潜江及周边地区,这一地区,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所以下一步的工作,一是要设关堵卡,要扎紧笼子,大造声势,卡点要增至5个,没有省厅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撤卡;二是在重点地区特别是潜江和油田矿区采取拉网式巡查和搜查;三是在案发地区要加大调查走访寻找关系人的力度。“9.29”案件对湖北公安造成了负面影响,工作进展不尽人意,对重点线索的查证不力。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加强领导,统一认识,工作要扎实,不走过场,防止厌战情绪。要突出重点,所有工作要为缉捕谢先荣服务。设卡要严查严控,形成谢先荣在潜江寸步难行的态势。调查专班要把深层次的东西挖出来,应急专班要做好打遭遇战的准备。
Ⅵ
线索指向王场镇
10月8日,国庆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黄戈阳再一次来到采油大队走访。这一次,他在油田领导的配合下,把采油大队的职工召集起来开座谈会。他先把刑警大队技术中队制作好的VCD光盘拿出来播放叫大家看完后,就光碟里介绍的物证提供线索。在光碟播放的过程中,职工成旭在看到“鄂D00495”车牌时,心里翻腾开了,这个车牌,他在案发前见过两次啊!但是,自已说不说呢?说出来吧,谢先荣还没有抓到,他知道我提供情况后,会不会对我进行报复?他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有什么事干不出来?正在成旭犹豫不决的时候,物证短片放完了,黄戈阳说:“看完短片后,大家有线索要说的,可以当面说,如果觉得在这里说不方便,可以私下里跟我说。无论采取哪一种方式,我都会为大家保密的。”散会后,成旭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他看到的说出来。他对黄戈阳说:“黄所长,我有情况要反映,我还是到派出所去谈吧。”“好,我们欢迎。现在就走吧。”在向阳派出所,成旭说:“我见过一辆红色普通型桑塔纳车,挂的牌照正是鄂D00495。案发前,我两次看见过它。”“你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一遍。”“好。第一次看见它是在9月26日晚上8点钟左右,我送妻子上夜班的途中,在屠宰场附近,我清楚地记得,那辆车从潜江王场镇方向朝案发地向阳地区开过来。过了一天,到了28号晚上,我又送妻子上班还是在屠宰场附近,我又看见了这辆车。”
“等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这辆车?为什么能够准确地记住车号?”黄戈阳得弄清楚,他是因为看了短片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的确看见了。因为在以往的侦查实践中,有些人提供线索,往往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左右。成旭说:“说来您也许不相信,我当初也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世上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我与那车会车时,一下子就记住了那辆车的牌照号码,鄂D00495。如果是其他人,则不易也不会去记与他会车的车子的牌照号码,但我有一位朋友,他有一辆面包车,号码是鄂N00496虽然不是同一地区的号牌,但尾数挨在一起,号码几乎一致,你说,我能记不住吗?”作案用车在同一地区出现两次,并非偶然现象,黄戈阳将这条线索迅速报告了指挥部。就在收集到这一线索后,居委会又反映了另一条线索,居委会反映,油田工程大队徐家明说,他在28号早上8点钟左右,曾看见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很像作案用车,上面挂着鄂OD0550的牌照。当时这辆车要超他坐的“麻木”,速度飞快,见车上挂的是荆州地区的公安牌照,他特地看了一眼。谢先荣作案前所用的交通工具,三次出现在同一区域,都是从潜江王场镇往油田向阳地区的路上。这一区域,既可通往潜江市王场、高石碑,又可通往荆门市沙洋县的李市镇。高石碑,是谢先荣外婆家所在地;李市镇,是谢先荣的老家;而潜江市王场镇,走二、三公里路,在红旗码头过汉江后就是天门市的张港、拖市,而谢先荣妻子的娘家就在拖市。这些地方,谢先荣最熟悉。谢先荣作案前频繁出入于这一地带,作案后会不会仍在这一带躲藏呢?
Ⅰ
打破常规
谢先荣9月14日盗车、9月21日盗窃警车牌照后,完成了他作大案的前期准备工作,于是,他开着这辆车来到潜江市广华踩点。从工商银行广华支行开出的运钞车每天都以同样的路线、同样的车速、同样的程序进行着,一成不变。从9月22日开始,谢先荣对运钞车进行跟踪。最初,运钞车共有两部车,一辆依维柯在前面开路,一辆面包车就紧跟在后面,每到一个营业点,三名押运员全副武装下车警戒,虽然他们只有两把手枪,但戒备森严,要下手确实难保成功。一直跟踪了三天,都是这样。第四天,也就是9月25日,运钞车的“阵容”发生了变化,两辆车变成了一辆,谢先荣一阵惊喜,他把这看成是老天要回报他的前兆。
不仅如此,还有一种变化让他有点迫不及待了。那就是,随着运钞车“阵容”的变化,押运员的警惕性也明显降低,他们有时还下车警戒一下,有时到了一站后,不要说警戒,就是连车都懒得下。为了证实这是押运员无意中的疏忽大意,还是已经形成的习惯,谢先荣又一连观察了三天,天天如此。
也许他们认为,下车持枪警戒,根本没有必要,完全多余。这就让谢先荣捡到了“便宜”。此时不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以他冲锋枪强大的火力作保证,这几个没有点警惕性的押运员算得了什么,收拾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于是,9月29日,他不能再等了。9月29日7点55分,他做下了惊天大案后,将桑塔纳车开到预先选好的第一个地点,向阳小区七号地97栋楼和98栋楼之间的水泥路上,在这里,他要丢掉这辆惹眼的桑塔纳车,然后,金蝉脱壳,人间蒸发。他在车上换了一身衣服,撬开钱箱,将30多万元现金装入牛仔包内,然后——
本来,他是要直接离开的,没料到刚才差点撞倒了打扫卫生的物业公司清洁工谭英。差点撞了人,这个人就会对他有印象,他不能让人对他有印象,于是,他将计划稍稍修订了一下,背着包,不慌不忙地向98栋西头的单元走上去。他要让谭英有这样的印象,他就在98栋西头的这个单元里,他哪里都没有去。万一警察追查到这里,他们也会对这一地区重点搜索,他就可以赢得更充裕的时间逃走了果然,谭英没有再注意他。因为在一大清早,有谁会注意一个背包的人?再说,谭英那天很忙,她一心想的是早点完成打扫任务再去办别的事情。至于谢先荣上了哪一层楼,进了哪个房间,或者并没进哪个房间,她完全不知道。
因此,谢先荣使用障眼法很顺利地骗过谭英。他见谭英那样专心,很快就从98栋西单元上下来,经过邮政信报箱亭处然后顺着小区的路向南走了100多米,然后从另一条路向北走,一直走到宽敞的五七大道,再向西走去。走在五七大道一侧,他看见一辆辆警车呼啸着在马路上疾驶,心里暗暗高兴:“看,我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经过,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他在心里嘲笑着警察的无能,欣赏着自己的高明。别以为谢先荣在马路上观景,不,他心里还是很紧张的,因为,他也不能保证他能顺利地执行自己的计划,逃出警方设置的包围圈。
他终于到了自己的第二站—五七大道一侧的向阳商场。在这里,他要购买一辆自行车作为代步的工具。他为什么要买自行车,而抛弃使用汽车?用汽车逃跑不是更快捷吗?谢先荣有他的考虑。自从荆州“9·10”大案后,他估计警方会研究他的犯罪规律,在以往,他都是用桑塔纳,而且是普通型的,他想警察中还是有能人的,对这点规律应该有所认识,再说,一般的设卡堵截都是堵车,很少有堵人,或者堵骑自行车的人。因此,这一次他要打破常规改变习惯。警察谁会想到他会骑自行车逃跑呢?根据一般习惯心理,他应该在向阳商场隔壁的一家商场买自行车,因为这家商场卖自行车的专柜在一楼,但是,他又做了一件违背常理的事,
反其道而行之,挑选了向阳商场二楼的自行车专柜。当然,他没有将装有现钞的牛仔包背在身上去买自行车,而是将它放在了一楼到二楼之间的楼梯拐弯处。在这里,有一块木板放在角落里,上面沾满了灰尘。他清楚,这是一个死角,这块木板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他将包放在角落里,用木板遮住,没有人会注意它,更不担心会被别人拿走。处理好牛仔包,然后,他匆匆上楼。此时,向阳商场刚刚开门不久,二楼自行车专柜还没有一个顾客光顾,两位营业员江小春和谢丽平正在擦柜台。对谢先荣的到来,她俩热情相迎:“请问您要什么样的自行车?”谢先荣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哪种自行车最便宜?江小春说:“雪鼠牌自行车最便宜,200块钱一辆。”
虽说标价是200元一辆,但是经过讨价还价是可以少一点的,但谢先荣却没有还价,直接说:“给我买一辆。”随即从身上掏出新版2张100元的人民币递给江小春,选了一辆红色双杠26型女式自行车。谢丽平给自行车打气后,谢先荣连车子试都没有试一下,推着自行车就下了楼。有了自行车,谢先荣立即如虎添翼,向他的目的地飞驰而去。谢先荣最崇尚的一句人生信条就是: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研究过太多的罪案,研究过警察对发生罪案后通常所使用的方法。因此,他并没有跑远。谢先荣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抢来的钱放好,把那把致命的冲锋枪藏好。藏在哪里呢?他要好好想一想。他首先想到了需要一把铁锹。这样,他骑着自行车来到潜江市王场镇。
Ⅱ
黑暗中的眼睛
国庆节这天的小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各卡点上守卡的民警、广华调查走访的民警及宜都搜山的民警们并没有因为这点小雨就停下手中的工作。而仍然蛰伏在油田的谢先荣也没有因此而静止下来。他的活动仍然自由得很,只是,他不敢像一般正常人那样自由自在,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有很多地方是他想去而又不能去的地方譬如说高石碑,那里有他的外婆,有他的姨妈,有他的表姐表妹;譬如说李市,那里更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父母亲、他的姐姐妹妹都在那里。当然,他最想去的地方还是荆门,荆门市二医院,那里有他的最爱他的爱人,他的儿子,他为之不惜铤而走险的力量的源泉。
但是,这些地方一个都不能去。这不能说他怕死,而是他想到,他不宜于在这风口浪尖上这么早就把命玩掉,他要等待最佳时机。谢先荣的估计一点也不错。9月29日,谢先荣的枪在广华一打响,荆门市公安局的高层就有了这样的猜测,谢先荣出现了。果然,4个小时后,指纹鉴定广华银行抢劫案就是谢先荣干的。这使荆门市公安局从局长李建中到一般民警们,在无比的愤怒中又平添了几份信心:这一次,决不能再让谢先荣跑了。
李建中当天就在全局召开动员大会,对搜捕谢先荣的工作做了严密的部署。他说:“尽管我们前期做了大量工作,没能找到谢先荣的踪迹,我们引以为憾,但是,我们吃透了谢先荣,对谢先荣的性格特点、生活特点、犯罪规律有了比较准确的把握,我们提供给潜江指挥部、报告给省厅,就是很有用的信息资源。现在,我们除了在省厅的统一部署下开展行动外,我们要根据我们辖区的特点,制定我们的措施。”“谢先荣是残忍的、狡诈的,但是谢先荣又有温情脉脉的一面,这就是对亲人的爱。这是他人性中闪光的地方,
同时,又是他性格中的弱点,我们就是要利用他性格中的弱点,以此来牵制他。他抢钱的目的是为了报答亲情,为了妻儿亲友生活富裕,我坚信,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抢来的钱送到亲人的手上,因此,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对先期摸排出来的45个重点对象进行全方位的监控。谢先荣要送钱,要转移钱,势必通过这45个人,因此,我们要对这45人严防死守,同时,又不能影响这45人正常的生活、工作和学习。从今天开始,每个对象要安排4个人监控。市局刑侦、技侦,东宝分局、沙洋县局所有能够投入的警力都要参与进来。谢先荣只要没把钱送出去,他就不会跑出湖北。他不跑出湖北,我们就能尽快找到他的踪迹,从而达到拘捕或者击毙的目的。”从9月29日下午开始,荆门市公安局、东宝分局、沙洋县局总共180名民警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撒向各监控点。
谢先荣的至亲,如在荆门市的他的爱人、他的正在上学的儿子,在沙洋李市的他的父母亲、姐姐妹妹,在天门市的他的岳父母一家,在潜江市的他的外婆、姨妈,以及谢先荣与之交往较多的关系人等,都有民警警惕的眼睛或明里或暗里地进行24小时监控。沙洋漳湖垸农场,有谢先荣的姨父王林水。谢先荣当年被判刑后就是在王林水的帮助下才得到改判的。高墙、电网、壕沟是这里的典型环境特征。在这样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谢先荣是有可能潜入这里来的。因为谢先荣认为,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自然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最危险”又是“最安全”的地方来躲藏的。因此,荆门警方安排了四名民警24小时监控着这里。他们是荆门市公安局经侦大队长陈华、技侦支队副支队长蒋平及民警黄亮、朱勇。
王林水已经不在漳湖垸农场工作了,他已经退休,他的老伴摆了一个水果摊。白天,监控民警若即若离地与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晚上,他们就守在楼道下,二人一班轮流值守。最初,王林水和老伴都不知道陈华他们的身份,后来,他们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就对他们说:“我们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还是到家里来吧。”在潜江的高石碑,4名监控民警也碰到了类似情况。民警们开始住在棚里,后来,谢先荣的姨妈发现后对他们说:“你们到家里来吧,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我们不会犯罪,也不会让谢先荣回来的。
”谢先荣的妻子严鸣凤及儿子谢志强,也都各自安排了4名民警小时监控,就是谢先荣在公安局的朋友周明强,尽管局里对他十分信任,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安排了刘为虎等4名民警采取了严密的监控措施。谢先荣是一个思维悖于常理的人,任何可能的漏洞,他都不会放过的。这180名民警就像一张编织严密的网,封锁了谢先荣所有可能要转移钱款的通道;同时又像暗夜里的眼睛,密切注视着谢先荣的所有亲属们的一举一动,并能从他们的举动中破译谢先荣的动向。
除此之外,潜江市公安局和广华分局设置的武装卡点,更是24小时不断有人坚守在岗位上,他们吃在卡点上,睡在卡点在上。广华分局副局长李晓敏,由于一直在卡点上没有回过家,因为痔疮犯了也没有及时处理,到谢先荣被击毙的前夕,鲜血将他的裤子都染红了。他们付出了牺牲,也换得了回报,那就是,谢先荣不敢逃出这个巨大的包围圈,更不敢公开驾驶机动车外逃,他的活动,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之内。对此,谢先荣心知肚明,他知道,有警察全天候守着这些交通要道,他是无法逃出去的。
但同时,他又在心里嘲笑着警察的这套“把戏”。警察手持冲锋枪,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背心,全副武装,严阵以待,检查过往车辆行人,这样的场面,他在很多影视片中都看见过,而且他也看厌了,因而,他坚信,警察的这套把戏玩不了几天,到他们厌倦的时候他们就会自动抛弃这套“把戏”的。眼下,只要他坚持几天按兵不动警察的耐心就会慢慢地磨掉,警察一松懈,他就有机可乘,就有可能把钱送出去,随便送到哪个亲人手上,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到那时,他再一走了之,到警察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过他的逍遥自在日子。
夜幕已经降临,小雨还在下着,谢先荣冒着小雨,骑着自行车,向高石碑方向走去。他要探探那里的情况。可以看得到姨妈的家了,尽管姨妈的家近在咫尺,但是,他却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心里突然“突突突”地跳了起来。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他看到姨妈家的厕所旁边,有一点火光在一闪一闪。显然,那是有人在抽烟。谢先荣知道,姨夫是不抽烟的。那会是谁?只有种解释,这里被警察盯上了。连姨妈这样疏远的关系人都被警察死死地盯住了,那么,其他的亲人那里呢
,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想到这里谢先荣眼里露出了无可奈何的悲哀。他只好悄没声息地走了。农村的夜晚不像城里,一到天黑就漆黑一片,再加上下雨,四周更是死气沉沉的。他的心里一片黑暗。忽然,前方有一户人家门口点着电灯,一对年老夫妇正在灯下掰棉花。再一细看,这家还开着一个小商店。谢先荣看了一下手表,都到晚上11点了,这家人真是勤奋。雨还在下着,谢先荣忽然觉得,他的肚子有点饿了。“在这偏僻的地方,在这漆黑的夜晚,应该不会有警察到这里来吧?”他暗自猜测着,骑着自行车向灯光走去。“老人家,给我买两瓶罐头。”
“只有桔子罐头,你要不要?”桔子就桔子吧,给我装两个。老人给他用塑料袋装了两个桔子罐头,谢先荣递过一张10元的人民币。老人在找钱的过程中,谢先荣看见了货架上的雨衣,忙问:“雨衣多少钱一件?”“12块。”“能不能少一点,10块钱我给你买一件。”老人说:“10块钱我卖不起。”他坚持不让一分钱。谢先荣只好打退堂鼓,同时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正好没下雨了,雨衣也用不着了。”为了省这2块钱,他的雨衣也不买了。老人见他戴着一顶草帽,帽沿遮住了脸,就问了他一句:“这么晚了,你在搞么事?”谢先荣最怕的就是别人盘问他,连忙说:“我在红旗码头搞小工。”他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分钟,连忙骑车走了。
Ⅲ
买船“安家”
10月7日,下了几天的雨总算停了。谢先荣推着自行车来到天门市张港镇。这一带他可以说非常熟悉。以前,他陪妻子回娘家时就经从沙洋经过王场,在红旗码头过江,路上总要在张港镇逛逛。眼下,他当然没有闲心来逛,他要买一条船。或者说,他要为自己安一个“家”。
已经下午1点了,谢先荣来到一片汉江渔民的居住区。他问一个老婆婆:“老婆婆,您知道这里哪家有船卖?”老婆婆也许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聋,没有听清,谢先荣又重新说了。老婆婆隔壁,住着渔民肖运忠,他上午和妻子杨巧姐到汉江打鱼才回来,正准备生火做饭。听到谢先荣问谁家有船卖时,肖运忠走了出来,对谢先荣说:“我们家里刚好有两条船,一条铁船,一条木船,放在江边好多年了。”谢先荣便迎着肖运忠夫妇走过来,问道:“卖不卖?卖一条给我好不好?多少钱?”杨巧姐对丈夫说:“如果有人想买的话,就三四千块钱卖给别人算了。”谢先荣听说有船要卖,立即来了精神,开始讨价还价:“三千五卖。”
杨巧姐想,三千五卖掉肯定要折很多本,再一看谢先荣:戴着一顶破了一个洞的麦草帽,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夹克,骑着一辆沾满泥巴的自行车,车上绑着一只蛇皮袋和一把锹,活像一个收破烂的,又像个穷愁潦倒的农民,他怎么可能花得起三千五百块钱来买一条船呢?就说:“你在开玩笑吧。“说罢,两口子进了屋开始做饭,不再搭理谢先荣。谢先荣今天本来只是来摸摸行情,他确实没有带钱。但是,他还是心满意足地走了。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谢先荣又来了,这一次,他带了两瓶枝江大曲。他使了一个小心眼儿,他想,礼多人不怪,船主收了他的礼,碍于情面,就不会不把船卖给他了,说不定还会便宜几百块钱呢?但是,船主肖运忠夫妇却不在家,
正在这时,隔壁老婆婆的孙女儿正在那里玩,谢先荣就对小孙女儿说:“小朋友,这家的伯伯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呀?”小女孩说:“知道,他们在茶馆打牌。”说着,用手指了指张港码头下坡的地方。“小朋友,谢谢你了。”这时候的谢先荣,完全没有了一个杀人抢劫犯的凶狠残忍,相反,倒显得亲切随和,彬彬有礼。谢先荣来到茶馆,把肖远忠夫妇叫了出来。老板,我说过要买船的,今天就把船带走。”杨巧姐还是有些怀疑,就说:“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不兴赊账。”谢先荣对肖运忠说:“老板放心,我保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我还给您买了两瓶酒呢,说明我是有诚意的。”肖运忠对谢先荣说:“你看你,买船就买船吧,还带什么酒啊?走,看船去!”
显然,他对谢先荣的两瓶酒很感兴趣,随即对妻子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叫她和他们一起去。肖运忠夫妇把谢先荣带到张港码头他们家的屋后,指了指船说“我们要卖的船就是这条。”谢先荣看了看,说:“别人的船怎么是黄的,你们的船怎么是黑的?”杨巧姐说:“这你就不懂了,黄的上的是树脂漆,黑的是还没有上树脂漆的。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学问。”谢先荣谦虚了一下,又问道,“你船上的篷子、板子、动力(指发动机)都有没有?”肖运忠说:“有。”谢先荣开始问价钱:“多少钱?”“4000。”杨巧姐不愧是精明人,尽量把价钱说高点,这样她就占了便宜。“3500。”谢先荣说。杨巧姐说:“我的船挂机、动力都有,少3800不卖。”谢先荣可说是锲而不舍,又还了一次:“3600。”肖运忠好像割肉一样,说:“3700,少一分钱不卖。”谢先荣见再也还不下去了,就说:“好吧,3700就3700。
不过,你要负责帮我把船抬到江里,把动力、挂机、篷子都装好。”肖运忠说:“没问题。”于是,肖运忠请来两个帮忙的,四人一起把船抬到汉江边。接着肖运忠又把船板拿出来洗干净,然后装到船上。等他们把动力、篷子等所有该装的都装好,已经到了天黑时分。这时,杨巧姐已经做好了晚饭。因为客人买了他们的船,又有人帮忙,她特意做了一桌子菜,除了他们打的鱼,还专门买了2斤肉。吃饭的时候,大家谈兴很浓,但谢先荣却很少说话。肖运忠为了打破沉闷,就问他:“搞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这位师傅的姓名呢?你是哪里人呀,好像不是天门人吧?”谢先荣说:“哪里,我就是天门人,多宝(天门市的一个乡镇)的。我叫刘平。”说了这几句,谢先荣又没话了,杨巧姐又问他:“你今年多大了?有几个孩子?媳妇儿好吗?”谢先荣摇了摇头:“唉,别提他们了。”
说罢,他又没话了,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啤酒。他怎么好回答他们呢,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老婆孩子,他的心里就难过。他弄的这些钱,还没有送到他们手里。他得想想办法,无论如何得把钱送到他们手上。吃完饭后,谢先荣为了答谢肖运忠和帮忙的师傅,专门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一包硬盒子的白沙烟,给他们每人敬了一支。或许是这支烟敬得好,帮忙的一位师傅说:“你的挂机还有点问题,等给你弄好了再走。”谢先荣说:“那就去弄吧。我还要赶路呢!”肖运忠说:“天都黑了,晚上不好弄,等明天一大早再给你弄不迟。这样吧,你今天就在我们这里睡吧。”
谢先荣说:“不客气了,你们给我一床被子就行。我就在船上睡。明天早晨你们早点给我弄好。”第二天天刚亮,肖运忠很守信用,他已经把挂机修好了。接着,肖运忠请谢先荣到面摊上吃了一碗面条。吃完面,谢先荣说:“麻烦你再跟我跑一趟,我想到镇上去买点东西。”肖运忠还没有拿到谢先荣买船的钱,对他提的要求,只好答应。二人乘坐一辆电动三轮车来到张港镇。在农机公司门口,谢先荣给肖运忠100块钱,说:“给我买一把老虎钳,两个梅花起子,一把平口起子,一个活动扳手,还要一根油管。”肖运忠下车后,谢先荣继续坐车往前走,不久来到加油站。他买了一壶25公斤装的柴油。
然后,他又折回镇上,到商店里买了牙膏、牙刷、香烟,还买了两瓶机油。谢先荣与肖运忠会合后,肖运忠将他买的东西和余款交给谢先荣,然后二人一起向码头走去。路上,谢先荣说:“你再给我一个锚吧。”肖运忠说:“我家里只有一个锚,我那条船要用,给你了我就没有了。”谢先荣说:“你要是不给,我就不给你钱。“谢先荣终于露出了他的霸道面目。肖运忠无奈,只得回家把自己唯一的一个锚拿来递给谢先荣。这时候,谢先荣才从身上掏出一沓100元面值的钞票,从中数出3张自己留着,其余37张则给了肖运忠。二人钱货两清,各得其所,肖运忠满意而归,谢先荣则上了船,将船发动,离开张港码头,向上游的梁滩渡口驶去。到了梁滩渡口,谢先荣把船停在三只大驳船的中间,就像从三个方面将它包围起来一样,而另一面,则是汉江的堤岸,岸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滩,因为它的荒芜,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
这里真是再好不过的隐蔽场所。这里除了便于隐藏,还有一个便利条件。它的对面,就是潜江市红旗码头。离红旗码头几公里的地方,就是潜江市王场镇,王场镇南边,就是潜江的高石碑镇,那里住着他的外婆、姨妈、表兄表姐。从高石碑出发往西20多公里,就是沙洋县李市镇,那里是他的老家。谢先荣把梁滩渡口作为隐藏的“根据地”,还有一个考虑:这里行政区划属于天门市,却是天门市比较偏僻的地方,张港镇离这里也有30公里的路程,派出所的警力恐怕无法来到这个地方。潜江市虽然离这里很近,但是却没有管辖权。这就是说,这里基本上属于一个两不管的地方,用公安的行话来说就是一个死角,既然是死角,就是他的安全所在。
这里还有第四个优点,就是离王场镇近,他可以随时过江去王场镇购买生活日用品。他的这只小船,就是一个流动的家。虽然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但是,却是和荆门二医院的那个家连在一起的。虽然他和老婆孩子已经分别了两个多月,从8月5日开始,他就没有见到过他们,但他相信,他们是想念他的,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们,无论如何要见上他们一面,如果不能见上他们一面,那么,这些钱怎么办呢?他虽然拥有这么多钱,但那不是他的,那是老婆孩子的,为了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他死了也值。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千万别让他死得太早,要死,也得把钱送到亲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