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在我奶奶家南面，是一大片树林，杨树比较多，其次苦楝树，还有一些柳树，榆树，桃树，林子充满生机。

林子南侧紧挨一条河，所谓河，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数条溪流而已，有还有一群水塘，只有雨季的时候，才能见到河的模样。我小时候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不仅仅是我，我大姑和我爸他们也是在这里度过了童年，那个时候的他们抓鱼，常是先选定好水塘，把水塘进水溪流引到别处，把水塘下游截断，然后拿着水盆，两个人轮流往下游泼水，所谓竭泽而渔。

这里溪流纵横，水塘遍布，每个孩子都会挑一个作为的专属水塘，虽然是名义上的，我的水塘比较大，从别处抓来的鱼虾会放进去，当然放进去也会跑到别处，有时候也会从水库捞一些菱角放进去种，虽然大部分都会被鸭子给糟蹋了，水塘里面整天有鸭子也不是全是坏事，鸭子是抓鱼的高手，如果有足够耐心，鸭子追赶的大鱼会往岸边驱赶，有的鱼还会蹦到岸边，这样的捡漏，比自己抓鱼那种开心，要乘以好几个系数。夏天天热，会有部分水塘干涸，塘底污泥龟裂，翻开龟裂的污泥块，底下会有很多泥鳅，泥鳅靠着自身的黏液苟活，大部分的时候会把泥鳅扔到有水的地方，如果是水蛭，那就让它暴晒。

这边的溪流，来源有个两方向，一个正东。一个东北。东北方向也是一片林子，林子下多是沟渠，那些年流行电鱼，大部分都会来这边。我和小伙伴在这里抓鱼，大部分时间只能用鱼网抓鱼，鱼网都是自制，水深便没什么效果了。

沿着这里正东方向，就是村口的三道坝，不是特别大，因为靠近村口，旁边有几户人家，在我还没上学的年纪，也经常来这里，那个时候水很清，我妈常带着我来这里洗衣服，那个年纪抓鱼，用细绳栓着玻璃瓶钓鱼，玻璃瓶一般都是吃黄桃罐头留下的，瓶子灌满水，放点泡了的馒头，慢慢沉到水底，岸边的小鱼小虾便蜂拥而至，等鱼进去了，再慢慢把瓶子拉起来。说起来简单，还是很考验技术的。三道坝后来的命运，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村庄规模扩大，三道坝被填埋一半，又因为周围居户过多，水质下降，再也没有孩子在岸边钓鱼了。

三道坝上游是是龙沟，说是沟，但是规模很大，被私人承包养鱼，龙沟有近一半水面种了荷花，夏天的时候常去偷偷钓鱼，秋天则是常去偷莲蓬。龙沟出水口设一个小桥，桥下涵洞有大孔铁网，我们那个时候经常趴在桥边看鲶鱼，因为是出水口，可吃东西比较多，那些大嘴鲶一个挨着一个，十分贪婪，不论漂过什么东西都争抢咬一口，孩子们乐于在树荫下，逗鲶鱼玩。再后来龙沟也被填埋了一部分，在上面养鸡，可能是某种养殖方式，也不是很懂，只知道死了鸡都扔到水里，这就便宜了那些大嘴鲶鱼，但是看到鲶鱼在水中翻滚，争抢死鸡的场景，让年幼的我产生了巨大心理阴影，以至于往后的多年都不会去碰鲶鱼。

龙沟的正东方向越过围山堰是二道坝，二道坝比龙沟还要大一些，但是水的要浅一些，生活在二道坝鱼就比较悲惨点了，因为这里远离村庄，也没人养殖，水最深处也不过一人多深，喜欢抓鱼的人都会来这里。这里也是夏夜孩子们常来洗澡的地方之一。那个时候，如果天热无雨的日子多了些，二道坝的上游和下游就会断流，水面在太阳下逐渐萎缩。最有印象的是两件事，一是二道坝炸鱼，以前庄里有不少在山上采石为生的人家，家里有不少炸药。有人看到这二道坝水面逐渐减少，那个水面中心鱼群翻滚，就起了炸鱼的心思，据说炸鱼的场面十分壮观，我是没见过的，像我这样闻风而来的孩子是不让靠前的，都被驱赶到远远的地方。等到那个炸药一响，那就拦也拦不住了，都往前冲。炸药的威力不是直接炸鱼，而是把鱼震晕，所以要赶紧去捞鱼，孩子们不过就是捡一捡岸边的小鱼。如果天继续热下去，那么二道坝是唯一一个会完全干涸的水库，等到二道坝干涸之后，就能看到水库底下大小不一的炸药坑。这些炸药坑成为了二道坝鱼儿唯一的避难所。

还有一件更加惨烈的，也是在二道坝。关于抓鱼现在人们痛恨的有两个，一个是用电，一个是用毒。而二道坝水库毒鱼，在我那个年纪来说，也算是一件相当的震撼事情。投毒的风声从村东头的孩子们口中传来。等我得到消息已经是傍晚了，当我到达现场，水库岸边已经聚集很多人，他们沿着岸边走，毒药让水里的螃蟹纷纷上岸，虾也纷纷向岸边跳跃，等到天黑，平静的水面布满了鱼群的白肚皮。据别的小伙伴说，人们打着手电捞鱼，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散场。

二道坝东北方向走很远，是本村最大的水库，大坝。水量充沛，水面宽广，对年幼的我来说，那里真是如同大海般的存在。大坝在我的记忆里虽然也有过低水位但是从未有过干涸。而大坝也对得起他的名号，大坝所出产的东西似乎都比别处大一些，岸边能抓到的田螺有小拳头那么大，那泥里的河蚌有脸盆那么大，趴在岸边浅水的虾虎鱼，水面四处乱窜的白条，都要比手掌还长。据说在大坝栈桥下那个泄洪口住着的王八，有磨盘那么大，当然，我是没见过的。大坝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一次大规模的低水位，水面退去岸边十数米，露出的污泥里面有数不清的河蚌，水库中间那清澈的水面，不时略过大鱼的身影，全村的孩子都来了一遍，我们那个时候唯一期待就是，等大坝干涸，我们要大干一场，我们要把大坝翻个底朝天。但天不遂人愿，我依然记得那场大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先是一颗一颗硕大的雨滴打在尘土上，砰砰作响，然后雷声愈加密集，大雨倾盆而下，一天一夜，沟满河平。

有期待，就会有失落。那些翻滚的大鱼无数次出现在梦中，许多年过去，大鱼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但是那种失落的感觉，似乎一直都在。

有一年的一段时间，我突然很想家，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在想我是不是快要嗝屁了，这么年轻突然有这么多小时候的回忆，有夜游，有昼伏，有水塘，有山风，有蝉鸣，当然还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