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黑风暴》里谁演得最好？

《扫黑风暴》，好得不彻底。

文 | 清晏

编辑 | 王卓娇

谈《扫黑风暴》前，先说一个姜文导演讲过的，关于台词应该怎么写的例子：

有条河，这岸有个聋老爷子，对岸也有个聋老爷子，但他俩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聋。这岸的老爷子扛着竿儿，对岸的老爷子看见了就问：“钓鱼去啊？”

这岸的老爷子虽然没听见，但看到对岸老爷子嘴动了，觉得不能丢份，得假装听见了，就说：“不是，我钓鱼去。”

对岸老爷子一看那边的嘴也动了，就像不能让别人觉得我听不见，就回说：“嗨，我还以为你钓鱼去呢。”

这俩人谁也没听着对方说的啥，却聊得倍儿热闹。用姜文导演的话说就是：台词就得这么写，不聊聋，而是聊“去钓鱼”——词儿没变，但是人的心，观众都看见了。换句话说就是：

精妙的台词，应该意在言外。

之所以先说姜文导演的例子，是因为《扫黑风暴》里有一段台词的写法，跟姜文导演的例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词儿还是明面上的词儿，但内里指向的却完全是别的意思。这段台词，发生在绿藤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兼扫黑办主任贺芸，审讯马帅时说的五句话：

“马帅，你知道我是谁吧？“

“现在，这个案子升级了。”

“你现在没有任何筹码，我们所有的讯问，你应当如实回答。”

“你看到我站在这里就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

“如果你记不起来，我们可以去请你的夫人李丽涓，我们可以帮她回忆。”

按照正常的审讯话术看，这四句传达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警告马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但在审讯正进行中，马帅却突然去世，让人不由得倒回去重温剧情呈现给观众的可知部分，尤其剧情进展到第20集，人物关系都揭示清楚时，贺芸的话就有了值得玩味的超大空间：

第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吧”，是在提醒马帅，贺芸是谁，她背后都是谁；

第二句“现在案子升级了”，是在如实陈述，情况变化，我罩不住你了；

第三句“你应当如实回答”，是在暗示马帅，别再幻想，去慷慨赴死吧；

第四句“没人能救得了你”，再次强调问题的严重性，劝他放心地去死；

第五句“你的夫人李丽涓”，是在警告并安抚，你老婆孩子我们会照顾。

意在言外，大概就是这么个路子：表面上贺芸是在以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兼扫黑办主任的身份审讯马帅，实际上她是在当着专案组办案人员的面，向马帅传递信息。

当然，我们可以在谍战剧如《风声》《悬崖》或《叛逆者》里看到类似处理，但他们毕竟有着身份上的很大不同：在谍战剧里，这是英勇的地下党员借助密电码传递信息，观众会情不自禁地生出由衷的敬佩；而在《扫黑风暴》里，它是高层腐败分子，在向黑恶势力充当工具，观众心底泛起的是难以抑制的寒意和恐惧。

细思极恐，就是这个效果。

除了细思极恐，《扫黑风暴》还讲究不动声色。

尽管不动声色和细思极恐有些许重合，但二者还是有本质区别：

细思极恐的效果就是上边这段对台词的引用，它追求醉翁之意不在酒，讲究的是听话听音儿，和锣鼓听声儿，让人在事情过去之后，才能品出味道。

不动声色则追求的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它是要在看似日常或正常的环境里，暴露出那些不正常的地方——最典型的就是高明远，在谈笑间让一个人失去性命，然后又让死者的女儿对自己投怀送抱。

有个细节是：爱吃大蒜的杀手老宁干掉薛梅，把她录制的举报视频连同机器交给高明远；正看视频时，薛梅的女儿麦佳跑过来投怀送抱，俩人一边打情骂俏，高明远一边劝麦佳回家看看自己的母亲；麦佳离开后，高明远一边用卫生纸擦去视频机器上薛梅的血，一边问老宁：

“你知道她妈是谁吗？”

老宁：“我哪知道？”

高明远：“你刚才把她妈给埋了。”

《扫黑风暴》的不动声色正在于此：它对黑恶势力行凶作恶时的描写越是云淡风轻，越能显出这些角色的狠辣恶毒——这也是为什么，王志飞对角色高明远的处理，以及吴越对角色贺芸的处理，在整部《扫黑风暴》中尤为出彩的原因：

王志飞是冷静沉稳、成竹在胸的，他的位置，决定了他有这样的气度；

吴越则是内敛安静、不苟言笑的，她的处境，决定了她必须小心翼翼。

这两个角色都是不动声色的，以至于孙红雷表演时的大开大合、亦正亦邪，和刘奕君处理角色时的精明强干、机制果敢，在这两个角色面前显得有些矫揉造作。

之所以特意强调《扫黑风暴》对不动声色和细思极恐效果的追求，是因为这两种处理，正是它俘获无数拥趸、让人觉得它很精彩的原因。

这些细节处理带给观众的刺激很独特，专属于《扫黑风暴》这种“反腐扫黑剧”。

不同于普通的悬疑侦探故事，“反腐扫黑剧”有更强的政治意味。它要在消解腐败权力的破坏性的同时，塑造官方权力的纯洁性和震慑性，让观众在消遣和娱乐的观影前提下，寻获生而为人的正义性和崇高感。

也就是说，它必须要能抽丝剥茧地厘清权力何以腐败、人心何以沦丧，又能条分缕析地剖白出正义如何战胜邪恶、法律如何惩治腐败。

越想让与权力挂钩的黑恶势力得到铲除时的力度大快人心，就越是要斗智斗勇反复较量的过程里，见出黑恶势力与腐朽权力的无所不能。

除了上边两处细节，《扫黑风暴》里还有超级多类似处理。比如故事开场，中央督导组的车队从机场前往市委的路上，被害人薛梅抄小道鸣冤告状，黑恶势力派出的垃圾车，就在督导组路过的前一刻，杀人灭口。

督导组擦肩而过，垃圾车的雨刷正在冲洗薛梅的血迹。

它暴露的是黑恶势力置公权法于不顾时的猖狂和日常：如果他们能在代表中央精神和决心的督导组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恶，那非常时期之外的这股力量，其凶残程度就更是可想而知。

但略显遗憾的是，《扫黑风暴》的好与妙，也仅止步于这些不动声色和细思极恐的细节，却在整体上显出拉胯的疲态来。

比较明显的是剧情存在注水状况，导致故事在推进时叙事不够清晰。

这可能跟导演五百的个人喜好有关系：他很喜欢在剧情推进时，利用闪回来增加追忆桥段，比如《灭罪师》《古董局中局》和《心理罪》，都出现过这个情况。

但《扫黑风暴》之所以比较严重，是因为这个故事的伏线设置太多，涉及到的角色也是群像状，导致角色在回忆中交叉时，前情所提供的线索丧失了明确的指向性，导致它没办法更有效地为叙事助力。

堆积成28集的后果就是，叙事进展过半时，剧情出现疲软，张艺兴和江疏影的互动戏，远不如徐英子的点点滴滴更有力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