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和泥巴的故事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石头一生，只爱泥巴。

石头人如其名，打小皮肤黝黑，长得瘦小但看起来却很硬实，性格内向，寡言少语。

长到十五六岁时，个子倒是窜起来了一些，但皮肤依然黝黑，性格依然内向，脾气硬得像块石头，不熟悉的人很难和他好好相处。

泥巴和石头不一样，虽然泥巴小时候被大家笑称为柴火妞，因为她嘴巴讨嫌，长得也不好看。

但是女大十八变，泥巴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出落得身材高挑，瓜子脸，薄薄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一双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笑起来干净明丽。

石头家住大石沟，大石沟地如起名，真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大得好像一座小山。

除此之外，大石沟地势恶劣，遍地石头，几乎找不到一块面积方正能超过一亩的田地。

就连石头家住的房子，都几乎全是石头砌的，原始而粗犷。

泥巴家住小石桥，小石桥也是地如其名，真的有座石桥，桥下有一口水井，井水特别清澈且冬暖夏凉。

桥下的小溪从水井旁淌过，无比的温柔，好像生怕吵到安静的水井一样。

泥巴家就住在石桥旁边，是真正的小桥流水人家。

石头家所在的大石沟和泥巴家所在的小石桥，隔了一条河，河的名字叫莲花河。

也不知这名字从何而来，因为河里并没有莲花，也没有名字那么温柔，遍布礁石和险滩，每年春夏发洪水的时候，更是凶险异常。

所以要渡河，只能在一个河面很宽水流很缓叫石板渡的地方坐船。

石板渡是个渡口，也是一个小村庄，石板渡最早开始渡船载人，应该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传闻最开始是小舢板，只能坐三五个人，后来逐渐发展成大，但一次也只能坐十来个人，偶尔还会出事故。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当地政府的关注下，渡口换成了大铁船，一次可以渡二十多人，安全性也有了保障。

大石沟很早以前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传闻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追苗赶汉，原住少数民族们被赶往更偏远的地方，而被赶到此地的汉人们，听说是从江西而来。

汉人们在这里落地生根后，才有了大石沟这个名字。

这里恶劣凶险的地势，应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大石沟家家户户往上数三四代，祖上几乎不是强盗就是土匪。

石头家祖上是极少数的例外，他们家祖上是地主，听说民国时期还有私人武装，可见这地主当得也不是那么良善。

新中国成立后，强盗土匪也好，地主武装也罢，都逐渐成了历史，大石沟彪悍的民风也有所好转。

小石桥是个乡，而且还是个兴赶场的乡，一到赶场天，小小的乡场上非常闹热。

因为地势好，风水也好，出了一些在当地颇有名气的人物，石桥边上还修着文昌阁。

这文昌阁虽然年代久远，历经风雨之后看起来破旧不堪，但依然坚挺屹立在石桥边上。

传闻文革时期破四旧，有人想去拆，但人进得阁门去正准备拆，就有几条扁担那么长的蜈蚣钻出来，吓得去拆的人慌忙逃离。

至此后，再没有人敢提拆文昌阁这件事，都说这个文昌阁有古怪，拆不得。

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有着比较悠久历史的文昌阁，在新世纪后成了文物建筑。

十五岁之前，泥巴和石头并不认得，因为他们不属于一个镇，小学、中学都不在同一所学校读书。

又因为大石沟和小石桥隔着莲花河，大石沟会跑去赶小石桥乡场的人寥寥无几，石头自然也没有去赶过小石桥的乡场。

所以在他们考进县城读高中之前，两个人是完全毫无关系和交集的。

然而，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是怎么也躲不掉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十五岁那年，石头和泥巴考进了同一所高中，不但分到了同一个班，而且座位还是前后桌。

虽然两人年龄一样大，但身为女孩子的泥巴，显然比同龄的石头更成熟一些，身高也比当时正在发育的石头要高那么一点点。

那个年月的学校，每个班级里的座位基本都是按身高来排，所以身高稍微高一点点的泥巴，坐在石头的后面一排。

高中是一个懵懂又美好的时代，但那个年月网络尚且不发达，更别说移动网络手机之类了，所以男女之间的爱意，通常都由情书来传达。

那年月的情书挺有意思的，为了彰显情书的独特，一般用的信笺，都是专门去精品店买的，样式好看不说，有些还会有熏香味儿。

然后信写完送出去的时候，有些会用信封装，有些不会用信封装，但无论如何基本都会折成非常奇特的形状，千纸鹤、桃心这些是最基本的，更有很多独特的形状，若要认真概述的话，怕是可以单独编具成一本书。

用信封装的，一般都会在信封上署名收信人，如果不用信封装，一般不署名。

但不用信封装又不署名会有送错收信人的风险，所以这类情书一般送信人都是认识收信人的，而且会当面递到收信人手里。

泥巴长得好看，所以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情书，有本班的，也有别班的。

而每次有别班男生的情书，基本都要经过石头的手，因为石头刚好坐在教室窗边，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替泥巴传递信件的人。

除了泥巴，泥巴的女同桌偶尔也会收到情书，不过数量比起泥巴来说，不是一个等量级。

刚开始石头拿到信，还会转身对泥巴说，喂！有人写给你的信。

后来次数多了，每次拿到信，石头都是反手一扔，而且总能精准地落在泥巴的课桌上。

有时候泥巴在写作业，会被他扔来的信吓一跳，泥巴就会拿笔在石头背上戳一下，或者踢一脚他坐的凳子。

无论是挨了笔戳还是被踢了凳子，石头都总是不发一言也不回头，最多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那些信，有的泥巴会回信，有的泥巴懒得回，搁着，有的泥巴看完后就会撕掉。

半个学期快过去了，泥巴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的追求，但多少还是受了情书骚扰的影响，再加上她本身底子就不是很厚实，课业开始有些赶不上。

每到有题不会做的时候，泥巴就会拿笔戳石头的背或者拿脚踢石头的凳子，喊他给自己讲解。

只要是泥巴让讲题，石头每次都会回身，和传递情书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性格内向平时寡言少语的他，在给泥巴讲题的时候，非常细心也非常也耐心，总是不厌其烦讲解到泥巴懂了为止。

而每次泥巴在懂了之后，总会哦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我懂了，你赶紧转过去，别打扰本姑娘做题了。

谢谢之类的话，她从来不兴说，石头也不在意，她让他转过去，他就乖乖的转过去了，一点儿也不生气，好像这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一样。

很快迎来了高一的期中考试，泥巴只有一半的科目勉强及格，排在班级名次下游，和刚进班级的时候差不多。

对这个结果，泥巴感觉有点沮丧，自己也并没有偷懒啊！为什么考出来的结果，就只有如此而已呢？

石头则有好几科得分都比较高，名次排在班级前十，比他刚进班级的时候进步了许多。

石头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满意，但他有着更大的野心，他想进班级前三，甚至做班级第一。

期中考试之后，泥巴的心态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发生了变化，努力程度大不如前。

虽然石头坐在她前面并不知道她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但泥巴拿笔戳他背，让他讲题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有几次老师提问，以前还能勉强应答的泥巴，已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石头坐在前面都替她着急，恨不得像武侠小说里面讲的一样，给她来个传音入密之类的。

石头和大多数好学生一样，都有早起晨读的习惯，背着书包，捧着语文、英语等课本，徘徊在校园操场昏黄的灯光下，背诵着语文课文、英语单词或者政治、历史。

刚开学的时候，石头晨读时偶尔还能遇到泥巴，但期中考试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泥巴了。

除了晨读之外，吃下午饭到上晚自习这段时间，学习比较努力的学生们，有些也习惯在学校外的护城河畔边走边默背课文之类。

护城河畔种了很多法国梧桐，所以除了默读课本的学生外，自然也有不少在河畔谈恋爱的少男少女，有校内的，也有校外的。

有一天，石头吃完下午饭背着书包拿着课本在河畔边散步边默读，然后就在他正默读一篇文言文到一半的时候，泥巴忽然嘿的一声，蹦跳着出现在了他面前。

泥巴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石头不认识的男孩子，高高瘦瘦长得还挺帅的。

石头一下子有点懵，倒是泥巴很自然的和他打招呼，还不忘笑着调侃他一句，挺专心的啊！看来下次考试你说不定都能进前三了。

平时本来就寡言少语的石头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是很机械的笑了笑，泥巴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加油哦，然后笑着和那个男孩子走远了。

石头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虽然他们没有牵手，但石头知道，泥巴已经恋爱了。

护城河上吹来的冷风，一阵一阵把石头慢慢吹清醒，他摇了摇头，继续默读那篇文言文，然而奇怪的是他再也读不下去了。

泥巴谈的男朋友是别班的，教室离泥巴和石头所在班级的教室还有点远。

男孩子不但人长得帅，而且篮球打得很好，是他们班级的篮球队队长。

在第一学期高一年级的年级篮球对抗赛中，泥巴的男朋友表现非常出彩，迷倒一大片女生。 除了和泥巴自己所在的班级打，每次有她男朋友的比赛，泥巴都会拉着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去给他加油助威。

高中当然不主张谈恋爱，但只要不是明目张胆在公开场合有出格行为，基本没有哪个老师或校领导去管这些事。

出格行为，一般指牵手、拥抱，更严重一点指接吻。

泥巴是一个很合格的女朋友，除了给男朋友加油助威外，拧开瓶盖给他递水，用纸巾给他擦汗，只要是那个年月女朋友该做的，泥巴都会做到。

石头不喜欢篮球，因为他从小就没有打篮球的条件，但石头的乒乓球打得非常不错。

倒不是因为石头有打乒乓球的天赋，而是得益于从小在老家水泥地上，用粉笔画好格子就和小伙伴们开打的悠长历史。

不过上了高中后，石头也很少打乒乓球了，他把初中时代打乒乓球的时间，都用在了看武侠小说。

石头在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一天可以翻完一本四五百页的武侠小说。

所以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初中时候没有条件看的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石头看了个遍。

还有古龙、梁羽生、温瑞安等人的小说，石头也都看了个七七八八。

在老师们眼里，他是个话很少读书很努力的乖学生，在同学们眼里，他是个一天只知道捧着书啃的书虫。

泥巴的恋爱谈得如火如荼，她男朋友经常在窗口递东西让石头转交给泥巴，有时候是早餐，有时候是饮料，有时候是感冒药。

这些东西和此前的书信不一样，不能反手就扔，但石头还是不会回头，通常都是反手轻轻放在泥巴的课桌上。

泥巴的男朋友几乎每次都会跟石头说一声谢谢，石头则总是摆摆手，云淡风轻。

高一上学期结束的时候，石头的名次再进一步，进了班级前五，他没能如愿进入前三，因为他的理科成绩制约了他，是的，石头已经开始偏科了。

泥巴的成绩则一落千丈，直接掉到了班级倒数，不过泥巴对此已经毫不在意，她已经提前宣布放弃了。

期末考成绩发布的时候，班主任在讲台上讲寒假注意事项，拿到成绩通知书的石头因为没能进班级前三有些闷闷不乐，泥巴则表现得有些急不可耐，因为她的男朋友已经在外面等着她。

高一上学期的最后一天，泥巴再次用笔戳了一下石头，石头条件反射般回头，泥巴自然不是叫他讲题，而是笑着轻声对他说，麻烦你告诉外面那个人，让他去操场等我，别在窗外晃来晃去，被老师看到了不好。

石头轻轻点了点头，朝窗外泥巴的男朋友连比带划，表达清了泥巴的意思，泥巴的男朋友笑着朝石头做了个谢谢的手势，走了。

同时，泥巴的声音也从石头背后传来，谢谢！

这是石头第一次听到泥巴对他说谢谢，很意外，也觉得无比的陌生，这两个字陌生，泥巴也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虽然大石沟和小石桥隔着一两个小时的路程，但大石沟和小石桥的直线距离并不远，站在大石沟高一点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小石桥后山上有一片苍翠的松柏树。

那个寒假，石头感觉过得前所未有的漫长，在早早做完了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后，带回家的几套小说也很快看完了，倍感无聊和寂寞。

有一次石头去自己家后山上拖柴回山的时候，想起泥巴家住在小石桥，于是情不自禁看向小石桥方向，看着看着，石头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但笑过之后，心里却泛起一种莫名异样的感觉。

那个寒假一结束，石头就第一时间赶回了学校，交寒假作业、报名、找班级宿舍铺自己的床，半天时间不到石头就搞定了一切。

然后石头在校园转悠了一天，但却没看到泥巴的身影，石头心里有点失落。

正式开课之前，有两三天的报名和开课准备时间，第二天石头除了在校园转悠外，还去了护城河畔，然而依然没有泥巴的身影。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听几个同学说，其它班级有学生已经辍学出去打工去了。

石头开始有点担忧，泥巴成绩都掉到班级倒数了，她不会也辍学出去打工了吧！

那一夜，石头有生以来第一次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做梦，梦里全是泥巴。

开学报名的最后一天中午，泥巴终于出现了，她一进校门，就看到了石头。

泥巴笑着和石头打招呼，石头表面上很平静的回应，心里却是骨朵花开，悬着的大石也悄然落地。

一个寒假过后，石头的个子已经比泥巴稍微高一点了，所以在新学期重新排座位的时候，石头和泥巴的座位调换了一下，泥巴坐前排，石头坐在了后排。

泥巴转身，笑得眉眼弯弯，对石头说，第一次坐你前面哎！以后再也不能拿笔戳你的背了。

石头笑而不语，同时指了指窗外，泥巴的男朋友正好站在窗外，泥巴回身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再向石头扮了个鬼脸，离开座位跑出去了。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周末的时候不少同学都组队一起出去城郊踏青去了，但打小就在农村长大的石头对这等雅兴，没有丝毫的兴趣，他选择了留在教室做作业，看小说。

此时的石头已经不咋看武侠小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纯文学类书籍，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比如余华的《活着》、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之类。

看这些书没有看武侠小说快意，也做不到像看武侠小说那么快的速度，但同时相对来说对课业的影响也小了很多。

因为武侠小说情节总是跌宕起伏的，写书的人故意写得悬念迭起，让人看了一章就忍不住要看下一章，有时候一个忍不住就影响了做作业的时间。

而这些纯文学类书籍，相对武侠小说来说节奏缓慢得多，不过也比武侠小说要有嚼头得多，很适合慢慢的翻阅。

有一个周六，石头做完作业正趴在课桌上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冷不防泥巴突然出现，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书，正在专心看书的石头被她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泥巴抢过书，笑呵呵的看过书的封面，呦呵！不看武侠小说，改看言情小说了？

被突然抢了书后回过神的石头有点没好气，你不去郊游，怎么跑来教室了？

泥巴把脸一扬，教室你家的啊！我不能来？

石头无奈摇头，懒得和她争辩，把手一伸，拿来。

泥巴把书收抱在怀里，眯起眼睛笑，叫声姐姐，我就给你。

石头看着笑靥如花的泥巴，有点恍然，但叫姐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很淡然对泥巴说，你要是喜欢看，你可以先看完了我再看。

石头的样子，让泥巴瞬间觉得很无趣，把书丢在石头课桌上，嘴角轻轻一撇，我又不是你，一天就知道看书，你还能做点别的不？

石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确实想不起来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别的，但他嘴巴上不想认输，你不知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么？

泥巴又笑了，笑得不怀好意，颜如玉？难怪有些人平时闷着个头看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石头被泥巴笑得有点急了，你别断章取义啊！我只是想说，看书......真的很有意思好吧！

泥巴笑得更坏，朝挤眉弄眼，你急着辩解什么？心虚了么？

石头看着眼前那张笑意嫣然的瓜子脸，他确实是心虚了，生怕自己给泥巴留下糟糕的印象。

泥巴看石头有些怯了，也就不再逗他了，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悉悉索索在自己课桌抽屉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不知什么揣在兜里，起身就走了。

走出几步之后，泥巴忽然又回身，笑着对石头说，哎！我听人说，你手里那本书，有点yellow哦！

石头感觉自己脑袋被人敲了一闷棍，瞬间满脸飞红，啊！你听谁说的？

泥巴一脸得色，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我随便说的，看你脸那么红，被我说中了吧！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很不老实啊！

石头语塞，说话都有些支吾，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是不信，你自己看一遍就知道了。

泥巴摆摆手，一脸得胜的表情笑道，这种小黄书，你还是留着自己看吧！本姑娘不感兴趣。

说完，不给石头辩解的机会，笑着走了，石头本来安静的心被她搅得一片凌乱，书也看不进去了，看着泥巴的座位有些发呆，多半又是和她男朋友一起去哪玩儿去了吧！

高一下学期，石头的身高忽然长得有点快，期中考试时，石头开学才买的衣服裤子，感觉就有些穿不上身了。

泥巴也感觉到了石头身高窜起的速度，有天做完课间操，泥巴拉住石头的衣袖问他，喂！你是不是吃了猪饲料啊！怎么长得这么快？

站得离他们有点近的几个女同学都忍不住笑了，石头红着脸，没好气的反击，你才吃猪饲料。

大半年下来，在和石头斗嘴这件事上，泥巴总是占尽上风，看着石头羞红的脸，她笑得更开心了。

回教室爬楼梯的时候，石头走在前面，泥巴和几个女同学走在后面，其中一个小声说，你们有没发现，其实他背影蛮好看的。

泥巴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下石头的背影，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好看哎！

另一个声音更小声，你们不觉得这学期他长高的同时，也变得有点帅了吗？

泥巴忍不住问那个女孩子，有这种事？我怎么没注意到？

几个女孩子一人一句呛得泥巴无力还击，你当然注意不到，你整天只知道捉弄他；你现在坐在他前面，眼睛又不长在后脑勺；你有男朋友，当然目无余子了嘛！

泥巴有些不服气，但看了一眼正在上楼梯的石头背影，萧萧肃肃的，还真的有点好看，也就打消了和她们争辩的念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泥巴对石头的态度有些转变，她开始认真审视石头，课间会时不时回头和他说话，调侃和作弄他的次数也开始变少。

慢慢的，泥巴发现石头其实并不是不善言谈，只是不愿意和生人以及他不喜欢的人多说话而已。

泥巴还发现石头不止是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平时安安静静的，好看而且耐看。

想起上一学期石头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样子，皮肤黝黑还没自己高，这学期才过去不到一半，石头就长成了翩翩少年，泥巴忍不住怀疑这时间是不是在不知觉中变快了。

有一次课间时分，泥巴回头准备和石头说话，石头正在认真看课外书，看着眼前安静干净的男孩，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石头的脸。

正在看书的石头吓了一跳，身体条件反射往后缩，同时声音有点大，你干嘛？

当时虽然是课间时分，但教室很清静，石头的声音惊得几乎在教室的同学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脸一红，泥巴赶紧转身正襟危坐，石头则赶紧收起正在看的小说，拿出作业本和笔，假装在做作业。

等到同学们的目光都收回去了后，泥巴红着脸转身埋怨石头，你那么大声干嘛？

石头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很小，对不起！但是......你干嘛捏我的脸？

泥巴红着脸，努了努嘴开始耍赖，我就是想捏，怎么了？不行啊！

石头第一次遇见捏自己脸，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比小时候那些捏自己脸的长辈还理直气壮。

但是看着眼前那张红扑扑的瓜子脸，石头满腹怨气瞬间泄了气，一时竟不想去反驳了。

泥巴假装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了，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她看了看自己捏过石头脸颊的手，耸肩轻轻吐舌头偷笑，虽然被他吓一跳，但是感觉好像很不错哎！

又期中考试了，泥巴老样子，继续全班倒数，石头依然前五，但是偏科越来越严重了，物理和化学都没及格。

高一读完就要面临分科，学文还是学理，是他们人生的第一道抉择。

泥巴反正都倒数了，对这些完全无所谓，本来还有点犹豫的石头，因为偏科的原因，则已经开始偏向选文科了。

石头的个子持续长高，越发的身高腿长，皮肤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黝黑，眼睛竟自然长出了双眼皮，十指修长让十指本来也挺修长的泥巴都有些羡慕。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石头的性格，依然寡言少语，生人很难和他相处，甚至连搭话都有点困难。

石头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情书，是在期中考试之后没多久，和之前泥巴收情书一样，都是从窗口递进来的。

以前是石头给泥巴传递情书，现在调换了过来，变成了泥巴给石头传递情书。

泥巴拿着书信，看着上面是石头的名字，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想让全班都知道，有人给石头写情书了。

不过泥巴只是有些大大咧咧，并不是傻也不是坏，所以她并没有那么做，只和看到情书的同桌一起调侃了一下石头就算了。

收到情书的石头满脸通红，拿过情书连信封上的署名也不看，直接一把塞进书桌的抽屉里。

泥巴笑着朝石头点头，装出一本正经的语气，嗯！你不用掩饰，我看得出来你很紧张，不过没事，以后你适应了就好了。

石头被她说得脸更红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想了想，干脆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浇了几把脸。

整个高一下学期结束前，石头收了三四封情书，但是石头没有给写情书的任何一个人回过信。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也不想关心这些，因为他的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一个经常调侃作弄他以欺负他为乐的家伙给全部占据了，再也住不进去第二个人。

石头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他看过不少书，书里自然少不了情情情爱爱，算是典型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人。

是的，石头喜欢泥巴，但是他不愿意说出来，也不想让泥巴知道。

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也不愿意说出来，深深藏在心底，石头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快要到期末的时候，泥巴失恋了，具体什么原因分手石头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泥巴不开心，整天郁郁寡欢。

泥巴的同桌和平时与她很要好的女孩子们，都在安慰她，但显然没啥用处。

石头整天坐在泥巴后面，看着泥巴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他很想安慰她，让她别难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一来他自觉嘴笨，二来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分手，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泥巴在消沉了一个多星期后，有一天忽然向石头借小说看。

石头看的小说，是书店租来或者学校图书馆借来的，租来的书按天算钱，借来的书不要钱但是有时间限制。

所以石头的书，基本是从不借人的，但泥巴一开口，石头毫不犹豫就给了她，只是叮嘱了她一句，上课的时候别看。

看了一个星期的小说后，泥巴的状态好像好多了，虽然相比以前还是不太爱说话，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恢复了很多。

石头发现看小说对泥巴有用，于是就问她有没有什么她自己想看的小说，自己可以帮她弄来。

泥巴有些慵懒的侧身靠在石头的课桌上，你之前看的那本《挪威的森林》，感觉名字挺有意思的，现在还可以借的到吗？

石头心说，你之前不是说那是小黄书，你不感兴趣的么？不过当天下午，石头就把那本书递到了泥巴面前，依然还是那句叮嘱，上课的时候别看。

转眼就快到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了，石头忙着备战期末考，泥巴则每天抱着小说看。

泥巴看书的速度比石头慢得多，所以期末考试都考完了，那本二十多万字的《挪威的森林》也没有看完。

但他还是把书还给了石头，石头问她看完了没有，她笑着摇头，没看完，你先把书拿去还了吧！以后有机会再看。

石头想了想，点头接过书，泥巴笑着说，我当初还真的没说错，这本书，色彩可以哦！

石头有些脸红，还好吧！也不是那么浓墨重彩。

泥巴打蛇随棍上，笑得不怀好意，意思是你还看过浓墨重彩的？

石头脸更红了，接过书，赶紧找借口和泥巴告别，还书去了。

泥巴看着石头的背影，想起才进一个班的时候，石头还比自己矮好多的感觉，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已经高出自己可能五公分了吧！

一转眼，一年就这么过去啦！不晓得暑假回来分班后，还能不能和他一个班呢？

一想到石头总是斗嘴斗不过自己，一脸羞红的样子，还有他专心看书时安静的样子，泥巴心里有些莫名的开心。

高一结束后的那个暑假，石头感觉过得特别快，可能是因为收假回去要分班，所以老师们都没布置啥作业的原因，石头玩的时间特别多。

几乎天天和同村几个要好的发小一起去莲花河下游钓鱼，游泳，偶尔帮忙家里做点农活儿。

石头每次做农活上山的时候，都会看向泥巴家所在的那个方向，他有点想泥巴，想泥巴的笑容，也会想她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呢？

有时候夜里，石头会在自己卧室的书桌前，拿笔轻轻写下泥巴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写完后揉作一团，第二天扔进家里的土灶里烧掉。

分班的时候，石头选择了文科，是班级前十名里唯一一个选择文科的学生。

泥巴也选了文科，但和石头不在同一个班，不过两个班级的教室是挨着的。

一个暑假不见，石头感觉泥巴又变漂亮了，泥巴则感觉石头又长高了，身上的稚气脱了好多，看起来依然安静又干净，还有点酷酷的感觉。

瞬间少了三个科目，石头感觉压力轻松了很多，课余时间也更多了，光看小说已经开始有点打发不了时间了。

这个时候互联网已经开始逐渐普及和流行，县城里开了好几家网吧，家家生意火爆，QQ聊天在年轻人中非常流行。

石头也在几个室友们的影响下，开始进网吧，有了自己的QQ，还学会了打游戏。

虽然他的成绩并没有因此下滑，但肯定也不会因此而有所进步。

这个时候的石头，学习没落下，心里还有大学梦。

然而很快，改变他人生的一个劫难来了，那就是高二数学里的log对数。

石头就像脑筋急转弯里那头不会转弯的猪，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东西，无论老师和同学怎么和他讲解，他都转不过这个弯。

终于在，在无数次的撞墙之后，石头崩溃了，放弃了。

他其它科的成绩依然很好，但数学却就此一落千丈，从可以及格掉到了班级倒数。

在石头撞墙崩溃的时候，泥巴又恋爱了，这一次她的恋爱对象换成了一个已经高中毕业了好多年的师兄，大泥巴六岁，大学毕业后考了公务员在县里工作。

这位师兄和泥巴是一个镇的人，有次坐车回老家的时候在车上见到泥巴，之后对泥巴展开疯狂追求。

对方毕竟是经过大学和社会历练的人，泥巴这种小女孩儿哪里招架得住，很快就沦陷在对方的温柔陷阱里。

那个年月的房子价格还不像后来那么逆天，她男朋友在县城自己有一套小房子，一个人住。

周一到周五泥巴在学校住宿舍，周末基本都在她男朋友家，泥巴被他宠得好像一个公主，理所当然的把那套小房子当做了他们两个人的窝。

泥巴的男朋友向她承诺，如果她不读大学，等她满二十岁，就一定会娶她，如果她读大学，那就等她大学毕业后第一时间娶她。

对此，泥巴深信不疑，所以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男朋友，憧憬着赶紧长到二十岁，然后做他的新娘。

十七岁的女孩子，就是那么单纯，那么容易相信人，把男人的承诺当真。

泥巴又恋爱了这件事，石头自然知道，因为他们两个班级就挨着的。

但他并不知道，泥巴的男朋友是一个大她六岁的男人，他更不知道泥巴已经和自己的男朋友开始过起了同居生活。

事实上，除了和泥巴很很要好的几个闺蜜外，也基本没有人知道得这么详细。

对于石头来说，自己喜欢一个人，如果对方也喜欢自己，那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那就是自己一个认的事，和那个人无关。

石头是喜欢泥巴的，但同时石头也知道，泥巴是不喜欢自己的，所以他觉得这件事和泥巴无关。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石头在班级里排在前十名，数学只考了三十几分，直接把他的总分和前几名同学的总分拉开极大的差距。

既然数学已经废了，那就在其它科目上找回来吧！

石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他去网吧时间变少了，逐渐恢复了高一时候边努力学习和边看小说的模式。

而泥巴，已经快忘记什么是学习了，人倒是每天都在教室，但她的心，几乎始终留在自己和男朋友的那个小窝里面。

小半学期下来，泥巴整个人看起来更成熟了许多，厨艺也大有长进。

每个周末回那个小窝，给男朋友做饭，已经成了她每周最期待，最开心幸福的事。

甚至在每个周四或者周五，她就把他们周末每一餐要吃什么都计划好了。

她憧憬着，希翼着和男朋友的未来，泥巴现在只想着，等到自己高中毕业，长到二十岁，就嫁给他。

他是那么的优秀，长得高大英俊不说，人也非常聪明，从校园出来第一年就考了公务员，前途一片明亮。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疼她，也非常懂她，对她非常好，好到宠溺。

他给她买的每一样东西，几乎都是她喜欢的，化妆品、内衣、裙子、鞋子、包包等等。

上学期间她最多只能画个淡妆，但每到周末，她会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漂亮精致，除了出门买菜，几乎整天躲在他们的小窝里，给他做饭，两个人在一起腻歪。

除了做饭，小窝里的一切家务活儿，他从不让她做。

她一天会换好几个造型，然后和他一起腻歪，拥抱、接吻、亲热，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落下过他们的身影。

都说女人需要男人的滋润，在泥巴还是青春少女的年龄，她已经绽放出同龄女孩子们要很久以后才能绽放的光芒。

有时候，泥巴会感觉这一切美好得就像做梦，她甚至会学着电视剧里那些人一样掐自己，让自己清醒认知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泥巴深陷幸福恋爱中的时候，石头则在努力学习。

他依然寡言少语，不过因为他长得不错成绩也算好，所以很少有人会觉得他很闷没意思，相反，同学们都觉得他很酷。

除了数学老师外，其它各科老师都很喜欢这个安静又学习努力的学生，其中语文老师对他尤其好，因为他的语文总是能考到班级第一，有时甚至是年级第一。

偶尔他还是会收到本班或者别班女孩子的情书，但他依旧是从不回信。

那个长着一张瓜子脸，总是笑意嫣然的女孩子，虽然既不在他后排也不在他前排，甚至都和她不在一班了，但在他心里，她一直都在。

石头有时候也会看到泥巴，楼梯间、教室楼道、做课间操的时候、校门口等等，他感觉得到泥巴的变化，并且有些惊异她有着不像是这个年龄段女孩子该有的那种风情。

不过石头从来没有从坏处去想过泥巴，在他心里，泥巴最吸引他的，并不是她越来越漂亮，而是她一直未曾改变过的干净明丽笑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高二上学期接近期末的时候，泥巴谈了个比她大六岁的男朋友并且两人周末同居的事，不知怎么被传得临近几个班的人都知道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背后议论她，甚至她走在校园，有时候都会有人在她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泥巴对此完全不在乎，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每个女生以后都要嫁人的，我只不过提前把幸福抓到了手里而已，有何不好？又有何不对？

石头听到那些传言的时候，内心仿佛遭受了雷击，他不敢相信这些话的真实性。

这还是她认识的泥巴吗？还是那个笑起来干净明丽的瓜子脸女孩儿吗？

不过表面上，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情绪，他只是在暗中关注那些关于泥巴的流言蜚语，并自己推断其中的可能性和真实性。

然而很不幸，经过半个多月的关注和分析推荐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那些流言蜚语，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应该是真实的。

石头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比当初自己搞不懂log对数还要崩溃，他想不明白，泥巴为什么会这样？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泥巴的名声在临近几个班级里越来越臭，甚至有些高三的学姐学长，都知道了高二某班有个女生被一个大她六岁的男人“糟蹋”了的事。

女生们都在背后骂她贱，不好好读书，自甘堕落让一个老男人糟践自己，糟践女生们的名声。

男生们则在背后讨论，到底她被那个大她六岁的男人，开发出了多少姿势，或者是否所有姿势已经全部解锁。

所有那些冷嘲热讽或者恶意中伤的话，石头都默默听着，心里痛得有如刀割，却无可奈何。

有时候他真想单独找泥巴来一次直接的对话，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

他和泥巴最贴近的身份，是同班同学坐过前后排，连朋友都算不上。

面对千夫所指和无数人的唾骂，泥巴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又凭什么去干涉她的私事？

期末考试的时候，石头有史以来第一次发挥失常，数学只考了十几分就算了，其余科目也仅仅刚过及格线而已，名次跌到班级三十名开外。

不过这不是让石头最难受的不是这个，而是考试完之后去网吧的时候，他竟然遇见了泥巴和她男朋友。

当时泥巴挽着她男朋友的手，正好从网吧出来，看到石头，愣了一下，不自觉松开了挽着男朋友的手。

泥巴男朋友笑着看了看泥巴又看了看石头，显然他有点好奇这个让泥巴松开挽着自己的手的男孩子是谁，毕竟他们这样挽着手，也遇到过一些泥巴的同学，还没有见泥巴这么矜持的。

泥巴笑着跟石头打招呼，然后小声跟他男朋友说，我高一时候的同学，坐在我后排。

泥巴男朋友朝石头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石头虽然感觉他的眼神不那么真诚也不那么友善，但还是很礼貌的还礼。

泥巴和她男朋友跟石头打过招呼后，很快就走了，石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双脚像踩着棉花一样进了网吧。

那天，石头在打游戏的时候频繁操作失误，被连线的队友们骂了个狗血临头。

退出游戏后，走出网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石头走在人影憧憧的大街上，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灵魂要要出窍了一样。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有些人虽然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那个寒假，是石头有史以来过得最难受的一个寒假，不仅因为寒假作业多，更因为那次网吧门口的相遇。

每到夜深睡不着的时候，他就爬起来，用笔在纸上写泥巴的名字，眼看要写完一张纸后，他总会留一个小小的空白，然后小心翼翼的写四个字：我喜欢你！

大年三十给祖宗献饭点香放鞭炮的时候，石头听着鞭炮声，看向泥巴家所在的小石桥方向，忍不住在心里想，不知她有没有回家过年呢？如果回家过年了，会带他一起回吗？

想着想着，石头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感觉有眼泪想要流出眼眶。

石头妹妹看到他有些出神的样子，提醒他，哥，你拿着香出什么神，找个地方插好赶紧收拾了吃饭啊！

石头赶紧点头，把香找一处正对着大门的泥地插上，然后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转身进门去吃饭了。

高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石头报名第一天就看到了泥巴，他条件反射般想躲，但泥巴却很大方的向他走来并和他打招呼。

石头看着泥巴一如既往的干净笑容，有些恍惚，有些人原来一直活着，从不曾死去。

泥巴笑着打量石头，你又长高了哦！都比我高处快十公分了吧！想当初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你没我高还坐在我前排的。

石头点头，看着泥巴依然干净明丽的笑容，嗯！是啊！其实挺怀念那个时候的。

泥巴有些错愕的笑，怀念什么？怀念我用笔戳你，还是怀念我踢你的凳子？

石头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打个哈哈转移话题，两个人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临别的时候，泥巴要了石头的QQ号，然后笑着走了。

石头看着泥巴窈窕的背影，突然有种忍不住想喊她的冲动，但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喊出声。

那句话留在心里，像一记闷雷炸开在水中，喂！我喜欢你啊！

高二下学期开始后，石头把自己喜欢泥巴的那颗心藏了起来，学习比任何时候都更努力。

石头强迫自己不去想泥巴，尽可能不让自己和泥巴在校园里或者校园外遇到。

期中考试的时候，哪怕石头的数学只考了二十几分，但他依然凭借着其余科目的出色发挥，从上学期末的三十几名，强势杀入班级前五。

而到了高二期末的时候，石头更是第一次进入班级前三，那是他上高中一来最开心的一天。

喜欢一个人却爱而不得，但自己却实现了高一时想进班级前三的理想，也算是一种平衡了吧！拿到成绩通知书的石头，一边向学校门口走去一边如是想。

想啊想的他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然后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泥巴，泥巴和几个女生走在一起，笑着和石头打招呼，问他考得怎样。

石头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巧？好像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一样，有些不好意思，一般般。

在扛过最初的各种嘲讽和诋毁后，大家对泥巴的看法逐渐有所改观，毕竟她只是谈个恋爱而已，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和伤害他人的事，时间久了，也就没多少人去关注她的私事了。

所以那些曾经和她有些疏离的女生朋友们，又和她热络了起来。

泥巴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石头说一般般，她当然不信，几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抢石头的成绩通知书。

石头看她还是读高一时动不动就抢自己东西那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赶紧把成绩通知书递给她。

泥巴一脸得色，哼哼，挺识相的嘛！

和泥巴一起的那几个女孩子笑吟吟的在那里说，看，有些人又在欺负帅哥了。

泥巴一边看成绩通知书，一边笑，呵！他？从来就是被我欺负的命啊！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哇！你可以哦！除了数学之外，竟然每科分数都这么高。

那几个女生听到泥巴夸张的语气，都围过来盯着石头的成绩通知书看，然后跟着惊呼连连，哇！语文九十一；靠！好厉害，英语竟然九十五。

石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泥巴把成绩通知书递还给他，有些惊诧的问，你每科都那么好，为什么唯独数学那么差？

石头脸有些红，脑筋太死了，有些事转不过弯儿呗！

泥巴一本正经的说，好好补一补啊！要是你数学不那么拖后腿，该多好！保不准在全年级都能进前十了。

石头一副认了命的样子，没办法，转不过弯儿就是转不过弯儿，我什么方法都试遍了。

和泥巴几个同行的女孩子都有些惋惜，却不料泥巴忽然笑着问石头，喂！现在还有没有女孩子给你写情书啊？

石头万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瞬间满脸飞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泥巴坏坏的一笑，懂了，看来还不会很少。

同行的几个女孩子都嘻嘻哈哈的笑，石头赶紧找个借口溜了。

走出去没几步，泥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喂！我有句话给你说啊！听不听？

泥巴的话，石头哪儿有不听的，石头回身站住，泥巴走到他面前，表情有些认真，以后收到女孩子的情书，不要不回信，你知不知道这样写信的人有多伤心？

石头心里说，她们伤不伤心，关我什么事？不过在泥巴面前，他还是点了点头。

泥巴看他点头很乖巧的样子，表情也缓和了些，能回就尽量回吧！说不定里面有值得你喜欢的人呢？万一错过了多遗憾？

石头看着泥巴，喉头动了动，有些话还是忍住没能说出口。

说完后，泥巴拍了拍石头的肩，走了，回见！

石头看着泥巴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你就是我最大的遗憾，除了你，哪里还有值得我喜欢的女孩子？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石头断断续续，给泥巴写了一封长达一万多字的情书。

他把自己对泥巴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写进了这封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自己看的情书里。

情书写成之日，他自己从头到尾认真再看了一遍，看着看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情书上。

我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你有你喜欢的人，所以一切，仅此而已。

烧了情书后，石头不再像以前一样每到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就爬起来写泥巴的名字。

高三是一个特殊的年级，比高一和高二开学早了一个星期，而且一进高三的教室，石头瞬间感觉整个氛围都大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高一和高二的时候，石头还没见过身边的同学们学习有这么认真，所以突然之间感觉很不适应，呆在教室里都很压抑。

石头看着自己前后左右一个个埋头苦读或者冥思苦想的同学，感觉有些恍惚，瞧你们一个个认真到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有这么严重吗？

石头学习也很努力，但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紧张的氛围，所以只要能不在教室，他基本都是尽量不在教室。

泥巴所在的班级也是一样，虽然她自己不努力，但看到身边的同学们都忽然变得很认真的样子，搞得她也跟着有些紧张。

读高二的时候，她其实除了周末外，偶尔周一到周五，也会去她和男朋友的那个小窝。

有时候是她自己想去，有时候是她男朋友喊她去的，但上了高三后，泥巴就只有周末才会去了。

教室氛围太压抑，石头去护城河畔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他发现去护城河畔读书的人似乎越来越少，谈恋爱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有时候他正捧着书边走边背读呢！冷不防旁边梧桐树下转出来一对少男少女，把自己吓得背到哪里都忘了。

有时候他坐在哪里正潜心默背呢！却不妨身后或者旁边传来一些不是很文雅的声音，搞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每当遇到这些事，石头就忍不住摇头感叹，现在的人啊！真是越来越开放啊！

时间久了，对于泥巴和一个大自己六岁的男人恋爱并同居的事，石头也渐渐觉得似乎不是那么难理解和不可接受了。

高三不但学习气氛紧张，课程紧张，考试也很频繁，月考、半月考，各种考试不断。

第一次月考下来，石头从高二期末的前三，掉到了前十，其实他和前面四五个名次的分差并不大。

嗯！看来大家真的是在拼命了，石头如是这样想。

第二次月考，石头拿了语文和英语的全年级第一，可惜数学，一百五十分的题只考了十九分，全年级倒数第一。

石头在班级里虽然勉强挤进了前五，但在全年级，实在算不得什么。

石头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数学沉重的拖累，可是数学又是必考科目，一百五十分的总分啊！

于是时隔一年后，石头再次像当初自己没搞懂的log对数发起了进攻。

但在历时半个月的攻坚后，石头再一次折戟败北，再次宣布放弃，这一次，石头真的认命了。

第三次原本定在周四和周五的月考，因为学校临时有事，被安排在了周末，于是泥巴决定周四下午回她和男朋友的小窝一趟。

因为她想给男朋友一个惊喜，所以她没有用他最近才给她买的手机给他打电话通知他，自己要回去。

然而，在泥巴开门的那一瞬间，准备给他惊喜的泥巴傻眼了，她没有给到他惊喜，他却给到了她有生以来最大的惊恐。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以后会娶自己，并且真的对自己好得不得了的男人，竟然和另一个女人赤身裸体在客厅沙发上翻云覆雨。

那一瞬间，泥巴觉得自己的天塌了，整个人几乎就要晕过去。

泥巴忘了那天下午，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逃回学校，逃回宿舍的。

那天的晚自习，泥巴没有去上，虽然她很早就算不上好学生了，但在此之前她还从没旷过课。

那一天，是泥巴人生中第一次旷课，她把自己裹在宿舍的被窝里，手机直接关了机，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睡着，再从睡着哭到醒。

同宿舍的同学们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她的眼泪打湿了枕头，也打湿了被窝。

泥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自己一个人蜷缩在窝里，舔着自己的伤口。

泥巴一连旷了三天的课，第三次的月考自然也全部缺席，那三天，她一口饭都没吃，只有在宿舍空无一人的时候，会爬起来找点儿水喝。

班主任问和泥巴同宿舍的同学她去哪里了的时候，她们只能说泥巴病了，病得很严重一直在宿舍。

泥巴从宿舍进门处的镜子里，看到一个披头散发，两眼红肿，脸色苍白好像女鬼一样的疯子。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哭又笑，泪流满面。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明明他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给她许下了那么重的承诺，却为什么又要背叛自己？

明明自己把什么都给了他，明明自己为了她连志气都不要了，甘愿做他背后乖巧如猫咪的小女人，为什么他还不知足？要做出这样的事？

第三天晚上，泥巴终于走出了宿舍，同宿舍的同学们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着泥巴可怕的样子，都没人敢去问她怎么了。

她们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好拿两个人跟在她身后，以防不测。

泥巴感觉自己是飘着走出宿舍，飘着下宿舍楼梯，然后飘着走出女生宿舍区域的。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中间是食堂以及学生们打开水的地方，她路过打开水的地方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可是精神恍惚的她听不出是谁。

她很艰难的转头，一道有些模糊的人影朝她跑来，她的第一反应是，是他吗？不，我不想看到他。

条件反射般，泥巴想逃离，想离他远远的，可是她用尽浑身力气也走不快。

那道人影很快跑到了她面前，既然躲不过，她干脆把头转过去不去看他，然后低着头。

对方轻轻抓住泥巴的肩膀，喊她的名字，这么近的距离，泥巴终于听清了，原来是石头。

她很艰难的转回头，然后慢慢抬头，看着眼前平时安静干净的男孩子，此刻脸上只有惊讶、关心、焦急。

泥巴努力扯了扯嘴角，想给石头一个笑脸，可是她嘴角刚很勉强的抽动了一下，眼泪就不自觉的无声滑落。

看着眼前这个以前老是被自己欺负的干净男孩子，泥巴忽然觉得无比的委屈，无比的难过，无比的伤心，万般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泥巴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这幅身体自己好像已经完全指挥不动了，此刻只想睡去，真的好想永远睡去。

泥巴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妈妈坐在她病床旁边，有些打盹儿，没注意到她已经醒来。

她用余光扫视了一圈病房，除了她这张病床，还有两张空着的病床。

泥巴慢慢闭上眼睛，她想起自己睡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好像是石头。

对，就是石头，那个曾经坐在自己前排，老是被自己用笔戳背和被自己踢凳子的男孩子，那个平时看起来很安静话不多的男孩子，那个和自己斗嘴总是输给自己无论自己怎么调侃作弄都不会生气的男孩子。

想到石头，她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心里有些暖暖的，应该是他送自己来医院的吧！

不过暖心不过十秒，她忽然想起来那个和别的女人赤身裸体在沙发上翻云覆雨的男朋友，不，不对，他不是我男朋友，他不配，他就是个恶魔。

一想到那个恶魔，她瞬间觉得头很痛，脑海里一会儿是他对自己好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他和那个女人赤裸着抱在一起的画面。

她使劲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想他，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终于，她被自己折磨得哭出声来，惊动了一旁有些打盹儿的妈妈。

第三次月考结果下来了，石头考得很一般，但他现在最关心的事，已经不是自己的成绩和名次，而是躺在医院的泥巴。

那个周日傍晚，石头提着开水瓶去打水，碰巧看到泥巴失魂落魄的从女生宿舍区走来，他一眼就看出了她不对劲。

于是他来不及多想，放下开水瓶，一边朝泥巴走去一边喊她的名字，泥巴虽然魂不守舍的样子，但应该还是认出了自己。

在石头看到她看着自己，想笑却笑不出来，泪水无声滑落的时候，石头心疼得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然后，泥巴顺着石头抓住她肩膀的手，像一片枯叶一般软绵绵倒进了他怀里。

有两个跟在泥巴身后的女同学看她倒进了石头怀里，惊叫着跑了过来，引得周围的人全部聚过来围观。

石头第一次这样抱女孩子，而且抱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喜欢得不得了的泥巴，不过他没有丝毫的开心和喜悦，只有惊惶和焦急。

他叫了两声泥巴的名字，见泥巴没有回应，他猜泥巴多半是晕过去了，于是几乎是出于本能，石头拦腰一把抱起泥巴，对那两个跟上来的女孩子说，我先送她去医院，你们拿一个人赶紧去通知你们班主任，另外一个人赶紧跟着我去医院。

说完，石头抱起泥巴就往校门外狂奔而去，他抱着泥巴一边跑，一边喊她的名字，叫她不要睡，快醒醒。

石头的举动惊动了很多学生，也惊动了学校门口的两个保安，保安们一见这个情况，赶紧打开门放行，同时通知了校领导。

石头抱着泥巴，沿着去医院的路一路狂奔，心里又急又怕，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身后是跟着他的那个女同学，还有陆续闻讯赶上来的校领导们。

好在学校离医院不是很远，石头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医院大门，一进门就大声呼喊，医生，救命，快救命啊，医生。

医院的响应也非常快，很快有转运车接走泥巴，直接送进了急诊室。

看着泥巴被送进急诊室后，汗水和泪水流了满脸的石头瘫坐在了急诊室门口，身心俱疲。

几乎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石头都是第一个冲出教室，行色匆匆直奔医院而去。

这一天石头进到泥巴所在病房的时候，看到泥巴的爸爸和妈妈都在，医生也在，他打过招呼后问泥巴情况怎样。

医生告诉他，身体已无大碍，刚才还清醒了过来，只是情绪很激动，他们做了镇静处理后，这会儿又睡去了。

泥巴在医院昏迷了三天，泥巴的爸爸妈妈是第二天才从广东坐飞机赶回来的。

在医院这几天，石头才得知，原来泥巴的爸爸妈妈在她读初中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每年最多只有过年会回来一趟，有时候甚至过年都不回来。

泥巴还有泥巴的妹妹，最近五六年一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的。

泥巴的爸妈知道是石头把自己女儿送来医院的时候，都很感谢他，不过他们更想知道的是，在他们眼里一向乖巧听话的泥巴，怎么会闹成这样？

泥巴的妈妈甚至试探过石头，问泥巴是不是因为感情的事？问他是不是泥巴男朋友？

石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很礼貌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在回答完问题后，他红着眼眶对泥巴她妈妈说，阿姨，如果我真是她男朋友，一定会拿我的命去保护她，绝对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和伤害。

医生交待泥巴的爸妈不能吵她，但也不能让她一直睡，尽量用轻柔的语气去尝试着安抚她波动的情绪。

医生走后，石头轻轻走到泥巴病床边看着昏睡中的泥巴，泥巴的爸爸轻声喊着泥巴的小名，说你同学来看你来了，你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石头小声对泥巴的爸爸说，叔叔，医生才做完镇静处理，还是先让她安静睡会儿吧！

泥巴的爸爸点头，忽然眼神变得有些惊异，石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泥巴在流泪。

石头瞬间眼泪红了眼眶，顾不得泥巴的爸妈在，慢慢蹲下身，轻轻在泥巴的耳边喊她的名字，然后轻声说，我喜欢你，我等着你醒来，当面向你表白。

泥巴的爸妈虽然就站在旁边，但却并没有听清石头说了什么，只是他们看到泥巴的脸上，好像隐约有一丝笑容拂过。

泥巴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还没有完全康复，她爸就被叫到学校去商量事情去了。

从学校回医院后，泥巴爸爸的脸色很不好看，原来学校已经把泥巴的事全部都弄清楚了。

除了泥巴从高二上学期开始，就和县里某部门的一名公务员恋爱并同居这个既有事实外，那名公务员其实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两人还有婚约，只不过女方大学毕业后一直在邻省一家国企上班而已。

泥巴在被那个男人蒙蔽的情况下，不知觉间做了别人感情的小三。

最近那个男人的女朋友从邻省过来这边办点事，发现他竟然偷偷谈了一个高中生女朋友，女方大发雷霆，男人赶紧向对方承诺，一定会和泥巴分手，并且说尽了花言巧语。

那女人毕竟是在社会上混的人，考虑事情比较成熟，再加上男人会哄，于是两个人就在那个房子里腻歪了两天。

恰巧那个周四，泥巴准备给他一个惊喜，于是就撞见了那堪称狗血的一幕。

学校把泥巴的爸爸叫过去，商量的结果是冷处理，即学校方面出于校方声誉和泥巴名誉的考虑，对这件事不予声张也不对泥巴做出开除或处分，但同时强烈建议泥巴父母安排泥巴休学或者转学。

那个男人那边，已经被所在单位暂时停了职，目前还在审查中，无论如何，他的从政生涯，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石头又去医院看泥巴了，他明显感觉到这一次泥巴的爸爸没有之前那么和气，泥巴的妈妈倒还是客客气气的。

泥巴是醒着的，但坐在病床上，眼神空荡荡的一句话也不说。

石头站在病房里，感觉气氛紧张又尴尬，泥巴的爸妈也觉得很尴尬，于是泥巴爸爸找借口对泥巴妈妈说出去有点事，转身就走了。

泥巴扫了一眼爸爸的背影，对妈妈说，妈，我想喝点热水。

泥巴的妈妈拿着开水杯去打水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泥巴和石头两个人。

泥巴看着石头，很平淡的说，你靠近点。

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靠泥巴更近了些，泥巴抬头看着他，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石头有些脸红，说话都支支吾吾的，哪天？什么话？

泥巴看着石头，好像要用眼神把他看穿一样，你说你等着我醒来，你要当着我的面，向我表白。

石头微红的脸瞬间通红，他忍不住看了看门口，见泥巴的妈妈打水还没回来，鼓起勇气看着泥巴，是的！我说过。

泥巴还是那个眼神看着他，现在我醒了，你可以开始了。

石头看着泥巴，泥巴的眼神不对，语气也不对，于是试探性的问，你……是认真的？

泥巴很认真的点头，石头想了想，然后很实在的说，我说不出来。

泥巴语气变得很淡，你现在不说，以后可别后悔。

石头不禁哑然，这话怎么说？

泥巴看向病房门口，我爸给我办了转学，以后你还能不能见到我，都不好说了。

石头心里忽然紧张起来，转学？转去哪里？

泥巴的目光飘得很远，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石头看着泥巴，一股悲凉涌出心头，很快蔓延全身，很久以来淤积在心里想说的话如火山岩浆般喷薄欲出。

终于，石头鼓起勇气，看着泥巴的眼睛，我喜欢你！真心的！

泥巴看着眼眶湿红的石头，却只是淡然的说，我知道了。

石头看着泥巴，感觉想要流出眼眶的眼泪，从眼里倒流回了心里，一滴一滴全部落在心上，灼热滚烫。

石头沉默良久后，点头说，我明白了。

然后，石头转身离开了医院，那天以后，石头再也没有去看过泥巴。

不久后，石头从别人那里听到，泥巴出院了，宿舍的东西也收走了，好像是退学了。

泥巴走了，走得干干净净，泥巴走后，石头的心彻底空了，但却没有人能住进得去。

泥巴走后，石头总是感觉校园空荡荡，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他喜欢的人了。

其实泥巴没走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天天看到泥巴，有时候甚至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

可那时候石头从不担心，自己有一天会看不到泥巴，只要他想，他可以每天都看到她。

如今不同了，泥巴这一走，石头就算再想见到她，也不可能见到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石头如今对说这话的人深深质疑，他开始感觉自己在学校度日如年。

因为泥巴的离开，抽走了石头对这里最大的眷念，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毕业这件事的他，开始盼着早点毕业。

与其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整日睹物思人，还不如早点毕业离开，离开了也许心里会好过些。

其实泥巴并没有转学，她爸爸给她办了休学，然后带她去了广东。

要离开小县城的时候，泥巴心如死灰，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伤心难过的地方。

什么休学不休学，她毫不在意，因为她想好了，去了那边，就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在坐上南下广东的大巴的时候，她忽然有舍不得，这一丝不舍，只因为一个平时看起来安静又干净的男孩子。

他应该很难过吧！从自己出事到差不多完全康复，他对自己那么关心那么在乎，自己在医院却冷言冷语的伤他。

其实看到他很落寞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很想对他说，傻瓜，我骗你的，你回来！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强行忍住了。

对不起！如今的我，配不上那么干净那么好的你，所以我只能选择狠心伤你。

泥巴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熟悉街景，心里想，伤心好，死心了更好！

就像自己对那个男人一样，心死了，也就彻底放开了，以后想起来，只有恨没有爱。

如今泥巴一想起那个男人，只觉得恶心，因为他对自己有过的所有的那些好，全都是出于一个邪恶的目的。

如果一开始，所谓的爱就建立在欺骗之上，那还是爱吗？

客车经过护城河畔的时候，泥巴忍不住看向自己以前并不是那么眷恋的校园，第一次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失去。

她忍不住轻轻抬起手，隔着车窗，对着校园轻轻挥手，眼泪无声滑落脸颊。

别了！某个安静又干净斗嘴总是输给自己的家伙！

深深的恨我，然后忘记我吧！你会遇到比我更好，好十倍百倍的女孩子，喜欢你，爱你！

高三上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的时候，石头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和语文、英语科任老师轮流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不要放松自己。

以他原本的成绩，就算数学严重偏科，不说考一本，至少考个二本是很有希望的，老师们都觉得他忽然下滑这么大，肯定是有心理问题，太可惜了。

尤其是几个老师中年龄最年轻教英语的女老师，更是和石头谈人生，谈理想，谈爱情，长谈了好几次。

可是到期末考试的时候，石头的成绩依然没有回升，以前最擅长的语文、英语等科目，也就及格分数而已，数学则干脆考出了破纪录的零分。

寒假回到家里，除了吃饭和偶尔帮家里干点活儿，石头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卧室，发呆，睡觉。

家里以为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是因为忙着学习，所以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他。

石头经常梦到泥巴，梦到她拿笔戳自己的背，拿脚踢自己的凳子，梦到她调侃作弄自己，梦到她和自己斗嘴自己毫无抵抗之力。

也会梦到她在自己面前哭，梦到她晕倒在自己怀里，梦到她一个人孤零零拖着行李箱走出女生宿舍。

石头想泥巴，想到骨髓里，想到灵魂最深处，可是每每想到泥巴最后那次冷言冷语的样子，石头就觉得自己的思念变得好无力。

就好像有句话说的一样，蝴蝶不是飞不过沧海，而是没有飞过沧海的理由。

石头的思念也是一样，可是即便这样，石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想泥巴，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过年的时候，泥巴在广东，辛苦劳作了一年的爸妈终于难得有一个不短的过年假期。

自从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泥巴的爸爸对泥巴一直很冷淡，泥巴妈妈则一直在安慰和开导女儿。

泥巴刚过来的时候，跟爸妈提过她想去找个厂上班的事，但被她爸爸一口回绝，所以一直到过年的时候，泥巴都是呆在爸妈租的房子里。

吃年夜饭的时候，第一次在外面过年的泥巴开始想老家，想老家的爷爷奶奶和在读初中妹妹，同时，也想那个被自己故意伤害的那个男孩子。

一想到石头，泥巴的心就很痛，那么干净那么安静的一个男孩子，深深的喜欢着自己对自己好，可惜现在只能逼着自己活生生的去错过。

虽然一家三口也算小团聚，饭菜也很丰盛，但泥巴的爸爸一直冷着脸，这顿年夜饭吃得实在是不怎么开心。

吃完年夜饭后，泥巴爸爸出去找工友们打牌去了，留下泥巴和妈妈在家里。

泥巴的妈妈看泥巴不开心的样子，忍不住问她，想老家了？

泥巴点头，妈妈轻轻拉住泥巴手，傻孩子，爸妈都在，这里也是我们的家呀！

泥巴红了眼睛，看着妈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妈妈用手帮泥巴理了理头发，笑着安慰她，大过年的，别这样，等会儿咱娘俩也出去外面转转。

看着满脸写满疼爱的妈妈，泥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我好想一个人，我好想回去找他。

泥巴妈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说的那个人是谁。

那天石头红着眼眶落寞离开医院的样子，给泥巴打水回来的她看得一清二楚，而石头走后，泥巴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的样子，也被站在门口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妈妈轻轻把泥巴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妈妈知道你说的是谁，可就算你现在回去找到他，又能怎样呢？

是啊！找到了又能怎样呢？他还是那么安静和干净，可自己无论是名声还是身体，都已经脏了，也配不上他了。

一想到这些，泥巴哭得更厉害了，泥巴妈妈叹息道，有件事，本来妈妈想以后再告诉你的，可是你这么难过，妈妈现在就告诉你吧！

泥巴疑惑着从妈妈怀里起身，擦了擦眼泪，看着她，泥巴妈妈说，刚开始我和你爸不清楚情况，我有试探过他，问他是不是你男朋友。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泥巴摇头，泥巴妈妈说，他当时红着眼眶说，如果他是你男朋友，一定会用他的命来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和伤害。

泥巴感觉自己心如刀割，眼泪再一次决堤。

泥巴妈妈揉了揉泥巴的头发，轻声说，当时你故意伤他，妈妈其实都看到了，但我却装作没看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泥巴哭着摇头，泥巴妈妈说，因为我觉得你做的是对的，就算他再喜欢你，你再喜欢他，可你俩是没有可能的。

泥巴妈妈抽了几张纸巾，给泥巴把眼泪擦干，边擦边说，妈妈读的书不多，可是妈妈经的事多，也懂一些粗浅的道理。姑且不说你俩都还是学生，并不是谈恋爱的年龄，就从感情的角度来说，一个人受了伤，在她还没有完全从伤痛里走出来之前，就去接受另一个人对她的好，对那个人是很不公平的。

泥巴点了点头说，妈，我明白了。

妈妈笑得很温柔，我女儿一直都很乖很聪明的，只是一时被人骗了而已，妈妈只想告诉你，在你再喜欢一个人之前，自己一定要先从困境里走出来，然后带着阳光和自信，大大方方的走到他面前。我女儿是最棒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泥巴拼命点头，谢谢妈妈！我记住了！

泥巴妈妈浅浅笑道，其实爸爸对你也很好，只是他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泥巴想了想，默默点头，窗外不断传来鞭炮和烟花绽放的声音，妈妈起身开始收拾洗碗了，因为一会儿要和泥巴出去外面转转。

泥巴在自己心里暗下决心，等到休学期满了，我一定要回去，重新做一名乖学生好学生。

身在城市中间，泥巴分不清老家所在的方向，只能站在窗边，对着夜空在心里呼喊石头的名字，等着我，不管你考到哪里去读大学，不管你恨不恨我，我都一定要去到你身边，比你更勇敢的告诉你，我也喜欢你，真心的！

过年的时候，往常过年一定很积极会去上坟的石头，到了上坟的时候还窝在家里。

石头妈妈问他，往年你最积极了，怎么来年就要高考了，你反倒不积极了？别窝在家里了，快去上坟，求祖宗保佑你好好考个大学。

石头哦了一声，提着香烛纸钱出了门。

大石沟的坟没有统一的规划，所以埋得到处都是，有些在村庄前面的田地里，有些在村庄后面的山上。

石头一个人从田地里开始，上坟上到山上最后一间坟的时候，天色已晚。

下山的时候，他忍不住看向小石桥方向，小石桥后山上那片松柏还是那么苍翠，可是松柏林下小石桥，已经再也没有那个长着一张瓜子脸，笑意嫣然的女孩子了。

石头抬头看向南方的天空，暮色之中，一片苍茫寂寥，石头在心里默问，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高三下学期的日子，快得像流水一样，几次月考之后，很快就要到高考的日子了。

石头的成绩，再也没有恢复高三刚开始的样子，班主任和科任老师们的劝说也白费了。

石头的话比以前更少，就连和同宿舍的同学们，都变得很疏离。

班上的同学们都开始买同学录，请同班同学在同学录上留下字迹做纪念了，一种伤离别的氛围在高三年级里蔓延开来，多数人可能都难免有些感怀和感伤。

石头看着身边的同学们，恍然如梦，虽然和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但感觉自己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一样。

他的心，已经飞出教室，飞出校园，飞离故乡，飞向了一个未知的远方。

过年后，泥巴和爸爸长谈了一次，说服了爸爸让她去找份工作上班，不过不是进厂，而是去一个商场做导购。

泥巴和爸妈约定，自己上班上到八月份，就回老家，重新开始读书。

泥巴上班很累，一天几乎没有坐的时间，可是她觉得很充实。

有时候下班了，泥巴也会去网吧，隐身登录QQ，看到石头QQ头像亮着的时候，就好像看到自己内心亮着的希望。

但是她从不和石头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石头的QQ，偶尔进石头空间去转一下，也会立刻抹去访问痕迹。

她默默的关注石头，但却从不舍得去打扰石头，还是等他高考完之后再说吧！

做导购，可以接触到很多各色各样的人，刚开始泥巴还有些害羞和放不开，不过泥巴本来就不是性格内向的人，所以很快就适应了这份工作。

再加上泥巴长得漂亮形象好，嘴巴能说会道，所以每个月的业绩都很不错。

有时候在和客人交谈后，泥巴会忍不住想起石头，想起他和自己斗嘴总是被欺负得脸红的样子，想起这些，她会忍不住偷笑，心里甜甜的。

每次有同事或者客人问她，靓女，你长这么漂亮，有男朋友了吗？

泥巴总是笑一笑，然后说，有的哦！我男朋友还在读书。

哇！那你出来打工，是为了送男朋友读书的么？

泥巴顺水推舟，笑着说，是啊！我出来打工赚钱供他读书，以后他毕业了，就是他养我了。

哎呀！靓女，你这样怕是要不得哦！痴情女子薄情郎，很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得当心点啊！

泥巴内心笑得厉害，不过表面上她还是装得很像一回事，每次说完这些后，她都会想，他现在应该很忙吧！忙着学习，忙着备考，可能连恨我的时间都没有了。

高考快要到的时候，泥巴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自己要不要和石头联系，给他一些鼓励什么的呢？

不过泥巴随即转念又想，这个时候他肯定不得空去网吧，而且他需要安静，自己不能打扰他，还是等他考完后再说吧！

高考终于结束了，泥巴在六月八号这一天特意下了个早班，直扑网吧。

可是QQ上线之后，却看到石头的QQ头像一直是灰色，泥巴有点失落。

不过泥巴随即想，说不定他是隐身呢？

可是泥巴发消息打了招呼，也不见石头回复，那一天，泥巴在网吧一直呆到晚上12点，石头的QQ头像一直是灰色。

期间泥巴忍不住问了好几个在线的昔日同学，问他们在哪个网吧，有没有见到石头，结果每个都说没看到。

泥巴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给石头发消息，可是石头的头像，一直都没有跳动。

也许，他刚考试完，太累了，所以今晚没来吧！泥巴如是想，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推断不太可能成立，走出网吧的时候心情很失落，很失落。

之后的一个星期，泥巴天天下班都去网吧，然而每次都是满怀期待而去，却带着失落而回。

石头的QQ头像一直是灰色，从来没有跳动过，泥巴每天发给石头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虽然泥巴很不情愿，但她忍不住开始担心，石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种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沉重，在高考半个月后，泥巴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同事们和父母都察觉到了泥巴的反常，但无论谁问泥巴，泥巴都笑着说没事没事。

泥巴还是去网吧，同时她已经不愿再枯等，只要是遇到以前的同学在线，无论是谁，她都会打听石头的下落。

终于，在高考后第二十天，泥巴通过好几重关系，拿到了石头家里的手机号。

泥巴怀着激动紧张期待的心情，拨通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石头的爸爸，一听说是找石头，语气瞬间不太和善。

泥巴费了老大劲，石头爸爸才告诉她，高考结束的那天，石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出去打工，然后就没有音讯了，他们也想知道他在哪里。

挂了电话，泥巴喜忧参半，喜的是石头没有出事，忧的是他去了哪里呢？怎么会一下子消失得这么彻底？

一整个暑假，泥巴几乎天天去网吧，可是一直到八月中旬，泥巴也没看到石头的QQ上线。

泥巴每次都会给石头发消息，这些消息全都成了留言。

泥巴也打过几次电话问石头的爸爸，问有没有石头的消息，最后一次石头的爸爸直接问泥巴那么关心石头，是不是石头的女朋友，泥巴当然否认。

最后石头的爸爸告诉泥巴，让她留一个联系电话，如果他们有石头的消息，一定会叫石头联系她。

泥巴想了想说，叔叔，我没有用手机，如果你们联系到他了，叫他记得上网登他QQ就可以了。

其实她不是没有用手机，只是她不想某天接到石头的电话，自己措手不及。

八月二十号的时候，泥巴辞了职，在父母的相送下，登上了从广东回老家县城的大巴车。

泥巴的爸爸还是不苟言笑，忙着把泥巴的行李放在大巴的行礼舱，泥巴的妈妈则不断在叮嘱泥巴注意这个注意那个。

临上车的时候，泥巴的妈妈虽然满脸笑，但双眼湿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泥巴的爸爸放好了泥巴的行李后，站在旁边抽着烟，淡然看着依依不舍的娘儿俩。

大巴车已经开始启动预热了，司机在催促乘客们快上车入座，整个出站台看起来一片嘈杂和繁忙。

泥巴看了一眼爸爸，想了想，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眼泪就滑落脸颊，爸，对不起！

泥巴的爸爸楞了一下，叹一口气，直接用手指头掐灭了还剩大半的香烟，看得泥巴心里一惊，那烟头，得有多烫？

爸爸看了看泥巴，又看了看泥巴的妈妈，然后对泥巴说，没有什么对不起，好好儿读书，照顾好自己，快上车吧！

泥巴重重点头，转身和妈妈告别，然后登上了大巴车，坐到自己的座位后，泥巴赶紧往车窗外看。

爸爸和妈妈站在一起看着车上的泥巴，妈妈已经泪流满脸，但还是笑着朝泥巴挥手。

车子缓缓驶出，泥巴的爸爸也举起手，和妈妈一起，朝泥巴和泥巴所坐的大巴车挥动。

同时朝大巴车挥手的，还有一些其他人，可是眼泪模糊了双眼的泥巴，只看得清自己的爸爸妈妈。

泥巴对着车窗外挥手，别了，广东！

泥巴回了趟老家，看过爷爷奶奶和妹妹后，赶在开学前，回到了阔别已经的校园。

接着泥巴花了小半天时间，办理复学手续，然后根据学校安排的班级，报名入学，班级报到。

因为当初学校对泥巴的事采取的是冷处理，再加上当时同一届的同学们都毕业了，所以大半年过去后，几乎没有谁还记得泥巴那件事了。

经过那件事的打击以及泥巴在广东生活了大半年的经历后，泥巴变成了当初石头的样子，安静恬淡不张扬。

开学以后，泥巴自知自己以前落下的功课太多，所以学习特别刻苦，起早贪黑恶补落下的功课。

除了每周六会去一次网吧，看石头有没有上线或者有没有给自己回消息外，泥巴平时的用功程度绝对是学校里最刻苦的人之一。

开学两个月后，第一次月考尚在班级倒数的泥巴，第二次月考时已经在班级中游了。

泥巴各个科目的功底都不算好，但她好在不像石头一样偏科，再加上她的刻苦努力，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泥巴的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好。

到了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泥巴已经考到了班级第十，是班里进步比较大的几个人之一。

虽然学习成绩进步可喜，可是整整一学期，泥巴都没有等到石头对她QQ消息的回复，也没有看到过石头的QQ头像亮起。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学业的沉重，泥巴的心态已经变得很平和，每周六去网吧，她不再满怀期待，但这已经像一个习惯一样，雷打不动。

拿到期末成绩通知书后，回老家的前一天晚上，泥巴再一次去了网吧。

和往常一样，泥巴登上QQ的第一件事，就是戳开石头的QQ头像，然后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发出去。

和往常一样，泥巴在网吧一般也就呆一个把小时，给石头的发完消息后，她一般也就听听音乐，随便翻翻网页看看空间，偶尔和QQ上其他人聊几句。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有点快，很快泥巴面前的电脑上就弹出了续费提示，泥巴取下耳机，关了网页和音乐，准备下QQ走了。

然而，就在她正准备下线的时候，一个头像忽然跳动了起来，泥巴随便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地点开了头像，然而看清QQ头像的一瞬间，泥巴感觉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整个人石化在电脑面前。

跳动的QQ头像，竟然是石头，时隔半年后，石头终于出现了。

那个晚上，泥巴人生中第一次在网吧上通宵，也是泥巴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一整个晚上，泥巴和石头都开着视频，刚开始两个人用语音聊，晚上十一点过后，两边的网吧都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就打字聊。

泥巴流了好几次的眼泪，那些眼泪里，有喜悦、有激动、有心疼、有开心、有幸福、有甜蜜。

泥巴在等待了一年多后，终于成了石头的女朋友。

而石头，在等待了三年多后，终于成了泥巴的男朋友。

虽然隔着屏幕，隔着网络，隔着上千里的距离，但他们的心却从来没有过这么近。

天亮了，泥巴和石头分别离开各自的网吧，刚走到网吧门口，石头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一夜通宵之后，坐客车回小石桥老家的泥巴睡了个全程，她梦见石头一直坐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说话。

客车刚到站，醒来的泥巴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给石头报平安，然后听着石头慵懒而温柔的声音，一路笑着回了家。

小石桥这个泥巴从小长大的地方，在泥巴眼里，也从来没有过这么亲切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因为泥巴有了石头。

我心喜处，入目皆景，不外如是。

那个寒假，泥巴过得非常开心，虽然老家没有网吧，小石桥也没有通网线上不了网，可是泥巴每天都会收到石头的电话和短信。

石头会像个家长一样叮嘱她，专心学习，别贪玩，对妹妹好点，听爷爷奶奶的话，少吃零食等等。

泥巴总是很乖的答应，别的都好说，但少零食这种事，显然是很难做到的。

石头好像能猜到泥巴的心思一样，不久泥巴就收到了一堆石头寄来的一大堆零食，有他所在那座城市的出名小吃耳朵麻花儿、驴打滚，也有泥巴喜欢吃的各种麻辣小零食。

坐在火炉旁抱着一箱子零食接着石头电话的泥巴开心得像个孩子，石头在电话里告诉她，哪种零食适合哪个时候吃，然后让她吃完后告诉他喜欢吃哪些，不喜欢吃哪些，下次他好再给她买。

泥巴读初三的妹妹在一旁眨巴着眼偷笑，一脸羡慕的看着姐姐，也眼馋着她怀里的零食。

快过年的时候，远在北方的石头给泥巴寄去了一大堆本地特产，同时石头也收到了泥巴给他织的围巾。

石头围着泥巴亲手织的围巾，每天走在上下班的路上，感觉北方的天气似乎都没那么冷了。

而泥巴则在收到石头的东西后，打电话告诉石头别再为她花钱了，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半年前，石头在高考结束的当天，就坐车来到了北方这座靠海的城市，在一个网友的介绍下找了一份工作。

这份工作很累，上班时间也很长，石头过来这边后一直不停上班，不过好在工资还算凑合。

外面的世界，并不像石头当初想的那么精彩，正如齐秦歌词所唱，充满了无奈。

不过石头从来就是倔性子，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咬紧牙关也得走下去。

高考出来打工两个月后，石头就给家里寄回去一笔钱，然后在第一次打电话回家的时候，石头被他爸爸骂了个狗血淋头。

石头听着电话里爸爸暴跳如雷的气势，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自己在他面前，百分之百会被暴揍一顿，哪怕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一连好几次，石头打电话回去都会挨骂，而每次骂过之后，石头爸爸总会劝石头回去复读，但石头总是拒绝，然后石头爸爸会在怒骂声中挂断电话。

石头每两个月就会给家里寄回去钱，也会打电话向家里报平安，问一些家长里短。

时间久了，石头的爸爸似乎也认命了，不再劝石头回去复读。

在新的一年元旦的时候，石头照例打电话回家问候家里，在跟爸妈和妹妹都说过话之后，石头爸爸在挂电话前告诉石头，哦！对了，有个事儿一直忘了给你说，暑假期间，有个女孩子多次打电话到家里问你的下落，让她留电话她说没用手机，只是叫你上网登你的什么QQ。

要不是石头爸爸的电话，石头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QQ这回事，也记不清自己不知多久没上过网了。

多次打电话找自己，会是谁呢？而且电话还打到了自己家里，自己好像没跟那个女孩子说过家里电话啊！

不过石头还是在和家里通电话没多久后，抽了个时间去了趟网吧，结果一去就上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只得请假补一天觉。

不过那是石头学会上网后在网吧最开心的一次，因为那一个通宵，对面和他视频的，正是泥巴。

那一夜，视频聊了一整夜的两个人，又哭又笑，要是有注意到他们的人，肯定会觉得真是两个疯子。

和泥巴在网上重逢，并且当晚就和她确立了恋爱关系的石头，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他把泥巴半年来发给自己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既觉得心疼又觉得甜蜜，还有幸运。

两个人隔空恋爱，但感情却一天好过一天，异地恋谈得如火如荼。

过年的时候，石头向泥巴承诺，等泥巴高考结束后，石头就会回去看泥巴。

泥巴开心得连一向不怎么爱吃的大汤圆，都多吃了两个，因为他知道石头说话，说了就会算数。

虽然泥巴和他一年而且比他大着月份，可石头却“安排”着泥巴这个那个，而泥巴对石头也非常顺从。

高三下学期，为了让泥巴能更好的专心学习，石头给泥巴规定，一个月只能去一次网吧，而且上网不能超过两小时。

所以每次泥巴去网吧，哪怕和石头视频聊得再恋恋不舍，都会被石头“逼”着下线，不过每次还没走出网吧，石头的电话就会打过来，把泥巴哄得开开心心的。

平时周一到周五，泥巴只能收到石头早中晚的短信，泥巴想打电话，石头也不允许。

泥巴延续着第一学期的刻苦和努力，只不过这学期不会再像上学期一样觉得苦，心里始终充满了甜蜜幸福的感觉。

石头曾经是个好学生，所以在学习方面，也会给泥巴提一些建议，尤其是他曾经非常擅长的科目，给了泥巴不少帮助。

泥巴的成绩也稳步上升，到了下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的时候，已经跻身班级第五。

泥巴也曾劝过石头回去复读，毕竟当初他底子那么好，考上大学的几率是很大的。

不过石头每次都会顾左右而言他，几次之后，泥巴知道他的心思和个性，也就不再提这茬儿了。

高考终于来了，泥巴满怀激动和紧张，紧张是因为检验她一年来努力的时刻到了，激动是因为石头说等她高考结束后就会回来看她。

第一天考完，泥巴就不再紧张了，因为她已经适应了高考的氛围。

第二天进考场的时候，泥巴心态非常好，做起试卷来感觉也非常不错。

下午考完最后一科后，泥巴随着蜂拥的考生们走出考场大门，那天的阳光特别好。

泥巴的爸妈因为工作繁忙，在和泥巴商量后，没有从广东回来陪考，泥巴也表示理解和接受。

不过当泥巴走出考场，看着考场门口陪考的家长们迎接走出考场的孩子时，泥巴还是有点羡慕，看着他们，有些出神。

就在泥巴出神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泥巴条件反射转身，然后瞬间呆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石头，石头笑着看着她，然后向她伸出手。

石头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穿着白短袖牛仔裤，踩着一双蓝白相间的网布鞋，阳光下，笑容看起来干净极了。

泥巴愣了一瞬，然后轻轻拍开他伸出的手，不顾一切，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瞬间成了考场门口最抢镜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像他们投来。

石头带泥巴去一个比较僻静的巷子里吃东西，两个人全程牵着手，面对面落座后才分开。

泥巴爱吃什么，石头早已稔熟于心，点的东西都是泥巴爱吃的。

泥巴看着眼前干净又好看的少年，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她又想伸手去捏他的脸。

不过随即想起当年自己捏他脸搞得两个人都很尴尬的场景，泥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石头有点疑惑的看着泥巴，怎么啦？

泥巴赶紧摇头，没事，忽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石头笑着摇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对于我来说。

泥巴笑着看着石头，哈，你还真是厉害，那你再猜猜我到底想起了什么？

石头把筷子递给她，语气很温柔，吃东西吧！吃完了再猜。

泥巴接过筷子，吃了两口，这家味道这么好，怎么我以前从来不知道？

石头也吃了两口，看着泥巴说，你说你喜欢吃冰粉和凉面，所以我特意带你来的，据我所知，这是味道最好的一家，以前我读书的时候，可是没少来。

泥巴其实是个吃货，东西一好吃，瞬间来了兴头，向石头竖了下大拇指，埋头专心吃东西。

石头看着泥巴专心吃东西的样子，脸上笑意荡漾开来，心里满是暖意。

高考完当天晚上，各个网吧爆满，石头和泥巴找了两家都没位置，干脆一直牵着手在外面逛，边逛边聊天，累了就找地方坐着歇会儿继续。

那一晚，石头和泥巴牵着手，差不多逛遍了半个县城。

到了晚上快十点的时候，石头让泥巴快回宿舍，不然要关门了。

泥巴依依不舍，石头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到宿舍门口，泥巴要进去的时候忍不住问石头，那你今晚住哪里？

石头说，没事，你不用管我，我有地方住。

泥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又走到他面前，抬头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石头有些头大，乖，快回去睡觉，明早一早我就来接你，然后带你去吃早餐。

泥巴还是那句话，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我舍不得你。

石头想了想，然后说，其实，我是去我姑姑家，我姑姑那个人呢，出了名的唠叨和管闲事，特别喜欢问晚辈们的私事，如果你不怕的话，就跟我去。

泥巴一听这个，瞬间退缩了，赶紧朝石头摆手，那我不去了，你明早记得来接我。

石头点头，看着泥巴走进宿舍大门，忍不住莞尔一笑，嗯，这招管用。

石头和泥巴在县城几乎形影不离了五天，石头陪着泥巴预估高考分数，陪着她填报志愿。

弄完了之后，石头说自己要先回一趟家，同时让泥巴也先回家，然后石头答应泥巴，会去小石桥看泥巴。

石头去车站送走了依依不舍的泥巴后，自己也坐上了回老家的车。

其实，他有想过带泥巴去他家的，而且泥巴多半也不会拒绝。

不过一年前石头高考之后就跑到了北方，虽然后来石头的爸妈都算是原谅了他，但这个时节回来，实在不是个好时候啊！

虽然赶在高考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出现，给了泥巴一个惊喜，可是石头知道，接到了自己电话的家里，不知道给自己准备着怎样的“惊喜”。

想到这个，坐在车里的石头忍不住苦笑，该不会过了一年了还逃不脱那顿揍吧！

回到小石桥的当天下午，泥巴就给石头打了电话，接通电话后泥巴正准备说我想你了，结果电话那头传来怒吼声，听声音好像是石头爸爸的声音。

接到电话的石头压低声音对泥巴说，这会儿不太方便，一会儿我打给你。

泥巴开始担心起来了，这段时间自己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浑然忘了一年前石头高考后私自出逃的事。

目前看来，石头的爸爸对一年前石头的行为，还是耿耿于怀啊！

泥巴想着想着，有点自责，早知道就不让他这个时候回来了，唉！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自责归自责，事情已经这样了，泥巴也只能祈祷石头的爸爸不要太火大了，不然以石头的性格，搞不好很快就又要离家出去了。

石头虽然没有挨揍，但回去当天就被爸妈一顿责备，石头爸爸越说越气，甚至还摔了东西。

要不是石头一句都没敢顶嘴，再加上石头妹妹也大了，在一旁替他说好话，不然石头爸爸还真有可能会动手。

石头等到爸爸发完了火后，躲在屋外悄悄给泥巴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泥巴显然急切又关心，你……没事吧！你爸发火了？

石头劫后余生，忍不住偷笑，不但发火了，还摔了东西。

泥巴装作责备的语气，亏你还笑得出来，叔叔要是揍你了怎么办？

石头有些无奈加无赖，还能怎么办？老子打儿子，只有让他揍呗！

泥巴觉得好气又好笑，让他揍？要是他在气头上下手不分轻重，打伤了你怎么办？

石头想起自己爸爸小时候打自己的场景，被泥巴说得有些后怕，自己小时候挨打没办法，现在想想，好像还是没办法。

泥巴见石头不说话，柔声道，傻瓜，他揍你，你不会跑么？

石头苦笑，小时候跑过啊！被抓住后，揍得更惨。

泥巴被他逗得笑出声，可是你现在长大了，我不信他还会像小时候一样追着你打，再说了，你身高腿长又年轻，他未必追的上吧！

石头忍不住莞尔，嗯！好办法！下次我就这么干，争取不被双腿打断。

泥巴笑骂，你就庆幸吧你，还敢有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不用叔叔揍你，我揪你耳朵。

石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只有几只鸡在草丛里找食，石头还是压低了声音，柔声道，我想你！

电话那头的泥巴声音也软了下来，嗯！我也是，我等着你快点来看我。

一时之间，仿佛天地无声，只有两个人对着电话轻微的呼吸声。

石头去看泥巴的那天，一大清早就给泥巴打电话，把饭给我煮起，我马上就出发了哦！

泥巴还在睡懒觉，啊！这么早，我还没起床呢！

石头哈哈笑，懒猪，该起床啦！我可能一个半小时后就到。

泥巴本来想回一句你才是懒猪，不过听到电话那头，石头的妈妈好像在叮嘱着石头什么，泥巴哦了一声说，我这就起。

石头挂了电话，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包，提着老妈坚决要让他带的初次登门礼，出发了。

走出去没几步，石头的妈妈对石头说，如果可以的话，带她来我们家玩。

石头笑着点头，晓得啦！你忙你的去吧！

听说石头要来，泥巴的妹妹好像比姐姐还激动的样子，毕竟泥巴没少在她面前提石头，泥巴的爷爷奶奶听说有客要来，也忙着准备饭菜。

泥巴起床后，把屋里屋外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然后又把自己好好梳洗了一番。

石头第一次来自己家，可不能让她看到自己在家里比平时懒散的样子，虽然每个人在家多少都难免会有些懒散。

泥巴妹妹笑着调侃姐姐，姐，等会儿要来的这位，是不是长得很帅？

泥巴假装板着脸，轻轻给了她一下弹脑瓜崩儿，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是帅？

泥巴妹妹撇了撇嘴，我都十五岁了，你以为我还是小屁孩儿哦！

泥巴故作认真端视了一番妹妹，嗯！确实不小了，那么，这位不小的女士，你能不能好好儿去学习呢？要知道你也是快要上考场的人了哦！

泥巴妹妹被泥巴一说，吐了吐舌头，乖乖做作业去了。

泥巴站在自己家院门口，看向石桥的另一头，心里有些激动又羞怯，不知道他到哪里了？

石头背着简单行李包，提着老妈准备的礼物，感觉有些沉甸甸的。

一路上坡下沟，翻岗过岭，石头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的路，中途还问了几次人，才到了石板渡。

石头运气不错，刚到渡口，正好赶上马上要开船。

这个季节，船夫很少看到年轻人，于是和石头搭讪，去哪儿啊？小伙子。

石头笑着说，去小石桥。

船夫有些好奇，咦？今天小石桥也不赶场啊！你是去走亲戚？

石头顺水推舟，嗯！是啊！

船夫一边开船一边又问，看你的样子，刚从外面回来吧！

石头点头，船夫一边开船一边笑，目光好像看出去很远的样子，外面好啊！外面的世界精彩，不像我们这些乡旮旯。

石头不置可否，船夫也不再说话了，大铁船慢慢靠了岸，石头付了坐船的钱，踏上了去小石桥的路。

长这么大，这还是石头第一次过河，走了几十步后，石头回身看向自己来的对岸，有些恍然。

过了河之后，一路都是爬坡，加上早晨太阳已经出来了，很快石头就热得汗涔涔的。

不过好在爬坡大概二十分钟后，接下来都是是还算比较平的山路后，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路口往左一拐，石头瞬间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小石桥，就在前方几十米处，桥边屹立着一座年代有些久远的旧楼阁。

石头心想，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文昌阁了吧！在这样的地方，看起来果然感觉很不一样。

路过文昌阁，走过小石桥，泥巴和妹妹早就站在桥的那头等着了。

石头看到泥巴妹妹，有点小尴尬，不过经过在外面一年的打磨后，他已经不是读书的时候那个很不善言辞的男孩子了，很大方的和姐妹俩打招呼。

泥巴的妹妹很害羞，躲在泥巴身侧，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高高瘦瘦长得还蛮好看的石头。

泥巴接过石头提的礼物，带着石头往家里去，边走边问，提这么重的东西，把你累坏了吧！

石头笑着摇头，还好还好，不累不累！

泥巴家住的一栋两层楼的平房，房子就在石桥边上，背后是小溪，前面是公路。

屋后长着几棵高大茂密的树，树枝几乎盖住了平房的屋顶，所以哪怕是这炎热的季节，整座楼房都感觉凉悠悠的。

进了院门，石头很礼貌的和泥巴的爷爷奶奶打过招呼，然后就坐在了院子里泥巴妹妹搬来的凳子上。

泥巴的妹妹有些怯生生的，跑进去帮着奶奶做饭去了，留下石头和泥巴两个人在院子里。

泥巴问石头，怎么样？和你想象中如何？

石头扫视了一圈后说，比我想象中漂亮得多啊！

泥巴假装有些不相信的样子，笑着问，真的？没说假话？

石头肯定的点头，当然是真的。

泥巴莞尔一笑，姑且信你，要是以后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哼哼！

石头看着泥巴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我怎么舍得对你说假话？

泥巴瞬间红了脸，有些害羞的起身走向客厅，你先坐在这里，我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开饭。

石头看着泥巴的背影，再认真看了一遍周遭的环境，嗯，和自己梦里梦到的样子，至少有八九分相似。

和泥巴在一起的时候，石头总是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泥巴的爷爷奶奶把石头当客人，泥巴却是一点也不客气，每天吃了下午饭，就带着石头去小溪上游，给家里喂的几头猪弄猪草。

石头和泥巴一人背一个背篼，一前一后走在田埂和土路上，边走边说话，西下的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泥巴一边走，一边给石头指指点点，告诉石头眼前和她相关的每一块田或者每一片地的往事。

比如她在哪块地里挖过折耳根，在哪条田埂上遇到乌梢蛇把自己差点吓哭，在哪块田里抓过鲤鱼，在那条土坎上摘过地瓜泡儿。

石头跟在她后面，边听边笑，心里甜甜的，好像被蜂蜜浸泡过一样。

泥巴见石头只是嗯啊哦的回应着自己，转身看着他问，我说这些，你不会觉得我啰嗦吧！

石头赶紧摇头，怎么会？

泥巴转过身继续走路，笑得很开心，那就好！

每次弄完猪草回家后，泥巴会提着保温瓶，拉着石头一起去小石桥下的水井打凉水。

泉眼就在石桥之下，泥巴和石头沿着桥头旁边的石梯坎拾级而下，石梯坎走不到二十级有一个转角，转角下去再走十来级，就能看到清澈的水井了。

每天傍晚时分，在水井旁打水的人总是不少，有老有少，纷纷都和泥巴打招呼。

泥巴提着保温瓶就准备弯腰去取泉眼旁边的木瓢往里舀水，石头赶紧拉住他，接过她手里的保温瓶轻声说，水太冰了，我来。

泥巴本来想说我不怕冰，水冰正好让自己凉快下，不过看到石头一脸关切的表情，话没有说出口。

石头先舀水，把保温瓶里面涮洗了一遍后把水倒掉，然后再把保温瓶装满，泥巴站在泉眼流出来的石沟里，吧嗒吧嗒冲洗着自己的凉鞋和脚。

石头看着用那么冰冷的冲洗凉鞋和脚的泥巴，只能无奈笑笑，提着水壶也走过去，冲洗了一下自己的拖鞋和脚。

泥巴看着石头，有些好奇的问，你怎么不穿凉鞋穿拖鞋？

石头挠了挠头笑，拖鞋自由啊！

泥巴笑着反问，那不穿不是更自由？

石头嘿嘿一笑，并不回答，泥巴也不使劲追问，两个人肩并肩沿着石梯坎而上，往泥巴家里而去。

吃过宵夜后，爷爷奶奶睡得早，妹妹忙着准备即将到来的中考，石头和泥巴就搬了两个小板凳，坐在泥巴家二楼的小阳台上，看着星星听着屋后的虫鸣，小声的聊天。

石头睡的房间，就在二楼泥巴的卧室隔壁。

两个人聊了很多以前的往事，但独独对泥巴那件悲伤甚至阴暗的往事，两个人都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有一天晚上十点后，小石桥街上差不多完全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尔有两声狗叫声，几乎听不到人声。

两人去石桥下水井里提回来的凉水都喝了小半壶了，于是石头想着要不要和泥巴说，该睡觉了。

泥巴手里拿着水杯，慢慢的，像品红酒一样，轻轻嘬着水杯里的凉水。

石头正准备开头，不料泥巴忽然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石头说，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和你彻底说开的好。

石头心头一震，同时有些说不出的忧伤，他隐约已经猜到泥巴要说的是什么事了，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泥巴这句话。

泥巴看着石头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平静的问，你愿意听吗？

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点头，几乎就在一瞬间，他已经想明白，泥巴说得对。

有些事，确实说开的好，不然潜藏在两个人内心深处，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泥巴把如何和那个男人认得，那个男人如何对她穷追不舍，如何对她许下承诺，如何亲手毁掉承诺，如何把她推进万丈深渊，从头到尾说了个完完整整。

泥巴语气很平静，全程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石头很安静的听着，一句话都没插。

说完后，泥巴看着石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不对，是很蠢！

石头轻轻摇头，然后问泥巴，说实话，你喜欢过他，或者，爱过他吗？

泥巴眼神有些恍惚，刚开始我只是很享受他对我好的那种感觉，可是到了后来，说我不曾心动，那也是骗自己的。

石头默默点头，心里已经明白，他其实很理解泥巴，但内心深处还是免不了隐隐作痛。

试问就算换了别的女孩子，又有几个能经得住泥巴所描述的那个男人的那种追求？

可是，为什么？那个恶魔祸害的对象，偏偏是自己喜欢的泥巴。

泥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看着石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当时要离开县城去广东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的人就是你了，只是我太傻，傻到连自己都不知道。

石头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看着泥巴很平静的说，我知道了，不是你傻，是我当初太笨，太二百五，不过现在我已经醒悟了，所以接下来的人生，你别再想从我身边逃走了。

泥巴点头，嗯！我不逃，我会乖乖听你的话，我可以抱抱你吗？

石头站起身，走到泥巴面前，泥巴放下水杯，拦腰一把紧紧抱住石头，然后闭上了双眼，好像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一样。

石头轻轻搂住她的脑袋，语气很轻柔，以前你总以欺负我为乐，从现在开始，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做这件事了。我喜欢你，我也只会喜欢你一个，真心的！

泥巴的眼泪夺眶而出，过往的悲伤和阴影也在这一瞬，消散如烟，这泪里，有的只是轻松、自在、喜悦、开心。

石头在泥巴家一直呆到泥巴的妹妹中考完毕，泥巴的高考成绩揭晓。

期间泥巴带着石头，走遍了小石桥附近好玩的地方，还爬上小石桥后山，站在那片松柏树最高的位置，遥望了石头家所在的大石沟。

泥巴考得很不错，虽然达不到一本录取分数线，但超过了二本录取分数线三十多分。

泥巴的爸妈知道后，开心得不得了，说会赶在泥巴上大学之前，回来给泥巴办学酒。

情场考场都得意，泥巴感觉自己真的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同时也惹得妹妹和小石桥街上的同龄人们羡慕不已。

石头比泥巴更开心，那天正好是小石桥赶场，石头去买了泥巴最喜欢吃的猪肝和猪肚，泥巴奶奶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五个人吃得其乐融融。

当天晚上坐在小阳台上聊天时，石头告诉泥巴，自己在这边玩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去了，同时问泥巴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他家。

泥巴根本没多想，很爽快的就答应了，然后跑下楼告诉了爷爷奶奶和妹妹，爷爷奶奶也很喜欢石头这个聪明实在的小伙子，自然也是欣然答应。

那一夜，石头在泥巴家铺着青篾竹席的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得一夜没咋睡觉。

夏天赶路要趁早，因为早上九点后，太阳就会很毒。

所以泥巴和石头天微亮的时候就起床了，收拾停当后，两个人告别泥巴爷爷奶奶和妹妹，就出门了。

然而出了门泥巴不是往石头家方向，却向街上走去，石头有点懵，问泥巴干嘛去。

泥巴笑着说，第一次登门去你家，总不能空着双手吧！

石头愣了一下，原来是为这个，赶紧拦住泥巴，不让泥巴去。

泥巴假装有些生气的样子，向石头讲了一大堆道理，石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最终泥巴在小石桥一家百货店，挑了两样很得体的东西，和石头一起踏上了去石头家的路。

虽然东西是泥巴买的，送也是送石头家，但全程提东西的，都是石头。

两个人离开小石桥，走过那段还算平顺的山路，然后一路下坡，到了石板渡。

天色虽然尚早，但渡口已经等了差不多十来人了，而且听说划船的已经送了两批客人过河了。

虽然小石桥离石板渡不算远，但这还是泥巴第一次来石板渡，看着河面上缓缓驶来的大铁船，泥巴满脸好奇，心里也有点激动。

这可是泥巴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船过河，而且坐的还是这么大的铁船。

船要靠岸的时候，船夫把系在船头的缆绳往岸上一抛，渡口的客人接住缆绳，缠在岸边钉进石头的铁桩上。

然后船上过河来的客人们，或背着背篼，或挑着担子，或轻装简行，逐一从船头付坐船钱下船。

划船的最后一个下船，他下船后，要过河去的客人们就开始登船。

等到客人们上完了，划船的再看看渡口上山的方向，看看有没有赶过来的人影。

看了一小会儿，见没有人来，划船的就把缆绳从铁桩上解下，提着缆绳轻轻一步跳上船头，把缆绳往船头一抛，抄起一支长两米多的大船桨，在河畔石头上借力一撑，船头变船尾，在他熟练的挥浆下驶向对岸。

整套动作，划船的做得非常熟练，看得泥巴聚精会神，而已经见过了一次的石头则更在意身边的泥巴，提醒她站稳。

下船付坐船钱的时候，划船的看着石头有些促狭的笑道，小伙子，你这去亲戚家去的久啊！

石头脸上微微一红，笑笑不说话，泥巴也一下就听懂了划船的语意，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下船的时候，石头提醒先下船的泥巴注意，自己却在船头打了个趔趄，划船的一把扶住他，笑眯眯的说，小伙子，当心点啊！

石头谢过划船的，他不以为意摆摆手，说了声慢走，随即跟着下船，等候过河的客人们上船。

离开渡口往上爬上路的时候，泥巴忍不住笑问石头，喂！说说，我是你什么亲戚？

石头有些无奈的笑，你问这个干嘛？我那就是随口一说。

泥巴又开始不依不饶，什么叫随口一说？你倒是再随口说一个啊！什么亲戚？

石头看了看前后都没人，红着脸低声道，你是我媳妇儿，行不行？

泥巴的脸比石头更红，笑骂道，有些人啊！这就开始不正经了哈！

石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两个人很快爬到了顶。

从石板渡爬到山路坡顶后，去石头家还要经过好几个村庄，几片树林。

过村庄的时候，一有狗叫声，泥巴就吓得往石头身上靠。

其实石头也有点怕狗，不过他当然不可能在泥巴面前表现出来。

每当这种时候，石头就趁机紧紧抓住泥巴的手，哪怕有人看到，泥巴也不敢甩手，因为她是真的怕狗。

但是一摆脱威胁，泥巴就会迅速挣脱石头的手，然后说，路太窄了，好好走路，小心摔跤。

而每次路过树林的时候，泥巴则总会加快脚步，生怕树林里会窜出老虎来吃了她似的，石头也只得跟着她一路走得飞快。

在路过去石头家路上的最后一片树林时，石头说走累了，要在树荫下的青石上歇会儿再走。

泥巴本来不想歇，但看到石头都坐下来了，也只好在离石头有点距离的一块青石上坐下。

石头看着泥巴有些戒备自己的样子，坏心思活泛了起来，告诉你一个事情，这片树林里，吊死过人哦！

泥巴瞬间吓得脸色苍白，啊！真的假的？在哪里？

石头指了指泥巴身旁的那棵树，真的，喏！就是你旁边那棵树。

泥巴啊的一声尖叫，从青石上弹起身，跑到石头身边，一把紧紧抓住石头，满脸惊惶。

石头看着她紧张害怕的样子，瞬间不忍再骗她了，忍不住笑道，傻瓜！骗你的！那棵树那么小，就算有人要上吊，估计上吊的人刚吊上去，树就被压断了。

泥巴由惧转怒，粉拳锤在石头身上，你个坏蛋，骗人很好玩儿么？

石头侧身，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泥巴瞬间明白了他真正的目的，满脸通红。

石头一把将泥巴拉进自己怀里，然后轻轻抱住，泥巴被石头怀里，一颗心砰砰直跳。

本来以为石头会有下一步动作的泥巴，正在想着万一被过路的人看到了怎么办，不料石头却只是轻轻抱着她，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问，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泥巴有些晕乎乎的，嗯！可能是。

石头闭着眼睛深呼吸，声音有些哽咽，如果这是梦，我希望我永远不要醒来。

泥巴听石头的语气有些不对，从石头怀里抬头看着石头，他闭着眼，睫毛闪动，有泪水在流出。

泥巴伸出手，轻轻摸着石头的脸，傻瓜！别这样，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正实实在在的抱着我，我们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石头闭着眼点头，轻轻呼唤泥巴的名字，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而且这辈子，我都只会喜欢你一个。

泥巴在石头怀里轻轻点头，傻瓜！我知道了，我也喜欢你，真心的！

有微风轻轻吹过，树荫下，青石上，石头和泥巴紧紧依偎在一起。

早上的阳光终于赶上了他们，穿过树叶，落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他们身上，美如画卷。

泥巴在石头家享受了几乎公主般的待遇，石头妈妈和妹妹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吃的东西都翻出来，招待泥巴，石头爸妈都对这个长得漂亮又很懂事的女孩子非常满意。

本来对石头还颇有微词的石头爸爸，也再不对石头横眉冷眼了，倒是石头的妈妈有次悄悄儿问自己儿子，听你说她考上大学了，你是不是也去复读好好儿考个大学，不然人家这么优秀，以后不要你了怎么办？

石头有些哭笑不得，妈，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就那么希望你儿子我被人甩啊？

石头妈妈赶紧否认，我这不是从长远着想嘛！这种事情，可不是没发生过，不说远的，就我们隔壁村……。

石头赶紧打断她，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就别操心了，你以前不老是念叨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这会儿又操心起这些来了？

石头妈妈一边点头一边说，好好好，不说你了不说你了，赶紧陪她去吧！我看她好像一刻也离不开你的样子，臭小子真是出息了。

石头有些惊诧的回身，果然看到泥巴站在不远处好奇的看着他们母子，石头笑着走了过去。

和小石桥比，大石沟没有那么好玩儿，石头除了带泥巴去抓过两次螃蟹和钓泥鳅，就很难找到其它玩的了。

可是泥巴依然在石头家玩得乐不思蜀，因为只要和石头在一起，她就觉得很好，哪怕是两人坐在一起发呆呢！

可是石头怕泥巴闷，于是就骑了老爸的摩托车，带着泥巴去镇上赶场，去临乡看参天古树，去莲花河下游钓鱼，去老高山的梨树基地摘梨。

大石沟的马路都是泥土路，路面坑坑洼洼，泥巴坐在摩托车后座，石头总会告诉她抱紧自己。

每次泥巴抱紧石头的时候，总是感觉自己抱住了全世界，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和飞扬的尘土，泥巴觉得特有烟火气，特踏实。

一次泥巴听石头的妈妈说，大石沟那像小山一样的大石，其实很灵验，很多外村人都跑来大石头下烧香烧纸，求什么的都有。

泥巴知道后，非要缠着石头带她去，石头笑她，好歹你也是个准大学生了，怎么还信这个？

泥巴努着嘴，哼！你不懂，心诚则灵！

石头无奈之下，只得拿了些香烛纸钱，带泥巴一起去了那块大石下。

泥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站在大石面前，感觉造物主真的神奇，这么大块石头，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还能从哪里来？

大石虽然凹凸不平，但是石头上除了有些黑色青苔外，啥也没有。

泥巴在石头的带领下，在之前有人烧过香烛纸钱的地方蹲下，石头递过为她准备的香烛纸钱，泥巴很虔诚的烧香烧纸点烛，然后跪在大石面前，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石头，你也过来，在我身边跪下！

石头显然不是那么情愿，但泥巴的命令怎可违抗？于是走到泥巴身边，耷拉着脑袋也跪了下去。

泥巴假装生气的白了石头一眼，打起点精神来好不好？

石头使劲摆了摆脑袋，立马装出精神抖擞的样子。

泥巴双手合十，闭上眼对着大石虔诚祈祷，完了拉着石头一起朝大石磕头。

石头一边磕头一边心里苦笑，可是看泥巴一脸虔诚的样子，只好一装到底。

回家的路上，石头问泥巴祈祷的是什么，泥巴朝石头很神秘的笑笑，现在不告诉你，等以后灵验了，我再告诉你。

石头开始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不虔诚，也第一次希望大石确实是灵验的，因为他知道，泥巴的祈祷，十有八九和自己相关。

泥巴在石头家玩了一个多星期，临走的时候的石头的妈妈和妹妹好像比石头还不舍的样子。

不但用个小背篼给装了满满一背篼各种吃的让石头背着送到家，还一左一右拉着泥巴的手送出老远，方才依依不舍告别。

临别的时候再三叮嘱石头一路好好照顾泥巴，搞得泥巴竟然有些小小的伤感，因为泥巴觉得石头妈妈对自己和自己妈妈一样好。

石头背着小背篼，泥巴空着双手，两人一前一后，泥巴边走边回头，直到完全看不到送行的石头妈妈和妹妹为止。

两人依旧是赶早赶路，一路过树林、村庄、下坡、坐船石板渡、爬坡、走山路，到小石桥泥巴家里的时候，竟然刚好赶上家里的早饭。

吃了早饭太阳猛烈，石头在泥巴家呆到下午六点过，吃了下午饭后，一个人往回赶。

泥巴的爷爷奶奶再三挽留石头再玩几天，石头说家里有事，两老也就不便挽留。

泥巴把石头送到桥的另一头，石头就再不让她送了，让她自己回去。

泥巴眼泪汪汪的看着石头，她是真的舍不得石头，可毕竟他们现在只是在谈恋爱，怎么可能两个人时时刻刻在一起？

石头也舍不得泥巴，看着泥巴眼睛湿红的样子，轻轻拉着她的手说，乖，听话，过段时间你们家给你办学酒的时候，我一定会再来的。

泥巴心里很难过，有点想哭，可是那还要好久好久，我想你了怎么办？

石头说，我天天都会给你打电话发信息的，好不好？

泥巴像个小孩子，不好，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石头好说歹说，感觉嘴巴都要说干了，才把泥巴哄好，他看着她慢慢走过石桥回家，一步一回首，他真怕她走着走着忽然又跑向自己。

等泥巴走到石桥家那一头的时候，石头朝她挥了挥手，硬着心肠转身快步走上了回家的路。

石头几乎是跑着到达石板渡的，倒不是赶时间，而是因为他怕自己走慢了，会忍不住又走回去，其实他比泥巴更舍不得分开。

到了渡口，船还在对岸，石头有些燥热口渴，蹲下身捧了两捧水，洗了把脸，顺便湿了湿嘴唇。

船开过来的时候，划船的大老远朝他笑，他都已经记得石头了。

过河的时候，船夫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小背篼，打趣他满背篼去，空背篼回，不晓得要这样多少次才能娶得美人归。

石头本来心里有些忧伤，被船夫一番打趣后，心里竟然稍微好受了些。

回去的路上，石头接了三四次电话，全是泥巴打来的，每次打来都问他到哪里了，挂电话的时候会说我好想你。

石头刚到家，泥巴的电话又打来了，石头说我到家了，泥巴说我怎么忽然感觉我好像不喜欢我自己家了，石头说，我也一样的，感觉没有你在，空落落的。

两个人一次电话了差不多快两小时，天都彻底黑了，石头才把泥巴哄开心，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知道泥巴家要给泥巴办学酒之后，石头爸妈找石头商量，到时候怎么去，大人要不要去，怎么送礼比较合适。

石头想得很简单，虽然自己这辈子认定了泥巴，但毕竟现在大家都还年轻，而且泥巴至少还要读四年大学，远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现在就是他和泥巴两个人的事，大人们就不必操心了。

但是石头的爸妈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既然你俩在恋爱，而且都到过彼此家了，这就算见过家长了，小的不懂事，老的不能装糊涂。

石头争不过他们，只好很无奈的说，你们商量吧！我不懂，你们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弄。

临了，石头丢下一句，反正我是觉得没必要小题大做，然后自己就回屋里睡觉去了。

石头妈妈小声嗔怨，这孩子，二十岁的人了咋还这么不懂事。

然而，还没等石头爸妈商量出结果，石头就在八月中旬接到了一个噩耗，在广东的泥巴爸爸某天上班时忽然晕倒，送去医院一检查，结果得了一种怪病，急性重症肌无力。

这个消息击溃了泥巴，当她打电话哭着告诉石头的时候，石头顾不得当时是晚上九点过，起身穿着拖鞋就准备往泥巴家里跑。

已经快睡下的石头爸妈问石头怎么了，石头只说了一句泥巴家出事了，转身就准备走。

石头爸爸说，你这个时候去，怎么过河？

石头这才想起，对啊！怎么过河？不过他随即转念一想，石板渡渡口的水流很缓慢，我可以游过去。

石头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爸妈转身就准备走，石头爸爸拉住他，你别想着自己水性不错可以游过去，你知道渡口那一段平缓的水流下，潜藏了多少个漩涡？而且大半夜的，水性再好的人怕是也不敢冒这个险。

石头又急又慌，那怎么办？

石头爸爸看着着急忙慌的石头，有些冒火，你就不能明早一早赶过去？

石头一把挣脱爸爸的手，急得都快流眼泪了，我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她身边，你还跟我说明早？

石头爸爸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说，我有个老同学在石板渡那边住，应该认得划船的，让他打声招呼送你过河，如果划船的不干，我就喊他用自己家小船，送你过河。

石头到达泥巴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泥巴和家人都吓了一跳，看着气喘吁吁的石头，问他怎么过河的。

石头擦擦汗，我爸托熟人找划船的把我送过河的。

泥巴眼睛都快哭肿了，看到石头气喘吁吁的样子，既喜且悲又心疼。

那一夜，石头一直在泥巴家小阳台陪着泥巴，很晚很晚泥巴才睡着，石头把泥巴抱进她卧室，轻轻亲了她一下，然后关上门，回自己上次睡的卧室去睡去了。

石头在小石桥陪了泥巴三天，直到听说泥巴爸妈要回来了，才离开小石桥回了老家。

泥巴的爸妈很快从广东辞工回了老家，原本打算给泥巴办学酒的事，自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病痛打击给弄没了。

而且现在已经不是办不办学酒的问题，而是泥巴还要不要上大学的问题。

泥巴的爸爸说反正自己暂时死不了，只是失去了劳动力，但家里还有泥巴的妈妈，所以泥巴该上大学还得上。

泥巴的妈妈虽然也同意爸爸的意见，可看到自己丈夫病成这个样子，她又怎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泥巴则坚持要爸爸再去其它地方检查，重庆、上海、北京，万一是诊断错了呢？

就算真的很不幸没诊断错，她也不想再读书了，自己就算去打工也要把爸爸的病治好。

一家人就在泥巴要不要读大学这件事上争论了起来，但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结果。

泥巴的大学通知书寄到家里的时候，这件事的争论终于达到了高潮，泥巴还是坚持自己要去打工，泥巴的爸爸说如果泥巴不去读大学，他宁愿喝毒药自尽。

泥巴没办法了，只得哭着给石头打电话，石头再次火急火燎赶到了泥巴家。

然后泥巴一家人还有石头，围坐在客厅，气氛有点严肃又有点悲伤。

这一次，双方虽然依然坚持己见，但有石头在，石头爸爸也不再说寻死觅活的话。

石头听完他们的话，想了想后对泥巴爸爸说，叔叔，病得治。

然后他看着泥巴，你的大学，也得读。

泥巴全家人都有些吃惊看着石头，因为他这话说得太离谱了，这本来就是两难的问题，要是能兼顾，怎么还会争起来？

石头语气很平静的对泥巴爸爸说，叔叔，我是这么想的，你安心治病，我送她读大学。

石头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语气的坚定。

泥巴的爸妈听了石头的话，都有些犹疑，爷爷奶奶则默不作声，泥巴的妹妹和泥巴则同时感到很吃惊。

泥巴第一个反对，不行！我不同意.....

石头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然后看着泥巴的妈妈说，阿姨，你还记得那次在医院吗？你很含蓄的问我是不是她男朋友，我说不是，可我当时真的想是。因为如果我是她男朋友，我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更不会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泥巴的妈妈点点头，石头当时确实这么说过，一时有些触动，看了看石头爸爸，石头爸爸默不作声。

石头看着泥巴爸爸说，叔叔，可能在你眼里看来，我说的这些话，未免说得太轻率，因为我毕竟年轻。可我想说的是，为别人，我未必做得到，但为了她，我一定能做到。

泥巴红了眼圈，眼泪汪汪的看着石头说，可是……。

石头再次打断泥巴的话，温柔又冷静的看着泥巴，你是要我求你才肯答应吗？

泥巴已经泣不成声，泥巴的妹妹、妈妈、奶奶也红了眼睛，泥巴的爸爸还是默不作声，泥巴的爷爷则默然点头。

石头看着泥巴的爸爸，叔叔，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是怕你女儿欠我太多，万一以后我俩感情有变化，从道德上来说，她也不得不因为欠我太多而不能开我。

石头的爸爸叹了口气，小伙子，你很实在，也很聪明，我也就不瞒你了。你此刻所说的这些话，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也相信你能做到。可是你们还年轻，一辈子很长，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么？

石头很平静的说，叔叔，你的意思，我懂，所以我现在想说的是，我会喜欢她一辈子，但如果她哪天不喜欢我了，完全不必因为我做过什么而感到愧疚，我更不会以此作为留她在我身边的筹码。

说完之后，石头表情变得很严肃，我对天发誓，如果我今天说的话有一句是虚言，就让我……

泥巴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哭着说，你别说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乖乖去上大学。

泥巴爸爸看着石头和泥巴，语气终是软了下来，看着泥巴说，无论以后你们以后发生什么，你都多想想今天的场景，爸爸狠得下心逼他到这步田地，并不完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为了你们，明白么？

泥巴哭着点头，石头也点了点头，两个人的手，轻轻握在一起，两颗心，紧紧相连。

大学开学的时候，石头亲自送泥巴去了学校，给泥巴报了名后，自己只带着路费南下广东，剩下的钱全部给了泥巴。

他急需要钱，因为报名之后，剩下的钱最多只够泥巴三个月不到的生活费。

石头一到广东，很快就找了一间工资比较稳定的大厂，只不过一进去就是夜班，工作也非常累。

石头和泥巴还是每天都会打电话，互诉相思，日夜颠倒的石头，经常会梦到泥巴，每次醒来，思念像细丝一样，缠得他的心生疼生疼。

在大学校园里的泥巴，也在深深的想念石头，同时既担心爸爸的病，也心疼如今一人撑着家庭还要送妹妹读高中的妈妈。

有男孩子追她，她都是直接毫不犹豫拒绝，在学校里，和休学回去重读高三时一样恬淡安静不张扬。

石头留给她的钱，每一分她都数着花，因为她知道他的不容易。

石头第一次给她打钱进卡里的时候，是开学两个月后，石头把自己整整一个月的工资全给了泥巴。

石头在电话里告诉她，自己在广东挺好的，让她花钱的时候，千万别别省。

泥巴忍着眼泪问石头，你上班是不是很累？

石头在电话里笑，谁说的？这边电子厂，流水线作业，准时上下班，怎么会累？

泥巴点头，强迫自己相信石头的话，可是泥巴深深知道，石头是在骗她，因为她自己在广东呆过，而且上过半年班。

泥巴告诉石头，自己想他，石头语气很温柔，我也想你，好好儿读书。

那一年过年，石头没有回家，他骗家里和泥巴说，厂里订单多，过年只放三天。

其实厂里放了十多天的假，但石头怕过年回家花钱，来回单是路费就要花去他大半个月的工资，而泥巴年后开学，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除夕之夜，石头所在的宿舍空无一人，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厂区外不断鸣放的鞭炮和烟花，想家，想泥巴。

第一次在外面过年的石头，为了不让家里担心，打电话回家时，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把本来放心不下他的爸妈哄得很放心。

泥巴打电话过来，哭着说想他，石头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却装出极为轻松的语气，温柔的告诉泥巴，让她不要太想他，自己在这边挺好的。

他哄泥巴，说厂里组织了晚会，留厂的员工有好几百人，晚上还要联欢，热闹得很。

泥巴有些不相信，石头就跑到离外面最近的宿舍大门口，给泥巴听烟花和鞭炮声，还有宿舍外欢腾热闹的人声。

把泥巴哄好挂了电话后，石头一个人走在冷冷清清的宿舍区，踉踉跄跄好像喝了半斤二锅头一样，边走边哭，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大年初二，泥巴打电话给石头，说想去给他家拜年，看望他爸妈。

石头坚决不让给，泥巴还想坚持，石头就甩出杀手锏，你想啊！他们看到你，却看不到我，肯定会难受。大过年的，你何必去惹得他们难受？你自己也难受。

泥巴知道石头的苦心，他处处为她着想，知道她怕狗，怕水，怕没有人烟的树林，而且方向感也不是很好。

两人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泥巴可以打电话给石头家里，但真的不能去石头家拜年。

可是泥巴刚打通石头家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石头的妈妈的声音，泥巴刚开口叫了一声阿姨，声音就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石头妈妈心里也难受，可她到底是经过岁月的人了，只能好言好语把泥巴哄好。

本来石头妈妈挺想让泥巴来家玩几天的，可是石头之前打电话再三叮嘱她，就算泥巴要来，都要劝她别来，她自然也就不开这个口了。

泥巴读了四年大学，石头就在广东呆了整整四年，没有回过一次家。

这四年期间的石头，先后涨了几次工资，也升了两次职。

也有过女孩子喜欢他，可石头都会果断拒绝。

对于他来说，广东万般好，但终究只是他人生一个过路的地方，他只能做一个过客。

因为他的心，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他出来的地方，也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泥巴。

而这四年期间的泥巴，其实也在大一结束后，就开始了每个暑假打暑假工，开学找兼职做的大学生涯。

泥巴当然可以靠石头，但她不想完全靠石头，她不想石头那么累，虽然石头总是告诉她不累不累，但她太清楚真相是怎样的了。

如果不累，泥巴读大学的某一年，广东深圳某个大厂怎么会有那么多年轻人跳楼，用年轻的生命和鲜血引起全社会的注意呢？

除了第一年之外，思虑更成熟的泥巴，之后每年都会去石头家拜年，代替石头看望他的爸妈。

石头当然是和第一年一样的态度，但后来还是被泥巴说服。

不过泥巴怕一个人走过自己和石头走的那条路，怕路上村庄的那些狗，也怕自己走那条路触景情伤，所以每次她宁愿坐客车绕一大圈去石头家。

石头爸妈本来对于石头做出要自己送泥巴读大学的这个决定，颇有意见，因为他们都怕自己儿子鸡飞蛋打，但泥巴每年都要来看他们一次的举动，让他们慢慢放下了心来。

泥巴爸爸的病情也在她妈妈耐心的陪伴和治疗下，逐渐有所好转，等到泥巴大学毕业时，他已经勉强能干一些轻便活儿了。

泥巴的妹妹和石头的妹妹都在泥巴大学毕业那一年同时考上了大学，只不过泥巴的妹妹是复读了一年，而石头的妹妹是应届。

这四年间，大石沟的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小石桥的水泥路，则升级成了沥青路。

大石沟和小石桥到石板渡渡口，都有了村村通的水泥路，石头和泥巴以前走的那条路，已经被人们遗弃，很多路段甚至已经被挖断变成了种庄稼的土地。

石板渡的大铁船，也从木浆划动，升级成了汽油泵驱动。

泥巴的手机，也从老款的诺基亚功能机，被石头换成了新款的智能机。

早在泥巴大学毕业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泥巴就和石头约定好，石头会在泥巴大学毕业后辞职，然后泥巴去广东接他，两个人一起回家。

所以，泥巴大学毕业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广东，接石头回家。

泥巴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从火车站下车后再转车去了石头上班的地方，石头在厂区附近的车站接她。

看到石头的那一刻，泥巴的心忍不住抽痛，石头稍微长壮了些，可是明显又变黑了许多，满脸憔悴一看就是没少熬夜的样子，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褐色厂服，胡子还有点长。

石头看着泥巴笑，然后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泥巴含着泪走在石头身边，你说的你很好，就是这样的吗？

石头咧嘴笑道，你别多想啦！这段时间都在上夜班，所以胡子长得快，知道你要来，专门留着让你给我刮的啦！

泥巴故意板着脸假装有些生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笑。

石头朝泥巴扮鬼脸，泥巴假装看不到，石头依旧笑呵呵的，带着泥巴先找了家旅社住下。

安排好泥巴住的地方后，石头带着泥巴去吃东西，泥巴问石头，你今晚还要上班吗？

石头说，要啊！我办理辞职的时间，还有两天，所以我要坚持完这两个夜班，整月工资和全勤奖才能到手。

两个人走进一家干净整洁的小饭馆，石头让泥巴自己点菜，泥巴一边看菜单一边对石头说，今晚你不要去上班了。

石头想也不想，直接答应，好！

泥巴点了一个尖椒猪耳，继续看菜单，明晚你也不要去了。

石头还是想也不想就点头，嗯！好！

一旁在点菜单上记菜的服务员忍不住多看了两人几眼，估计心里在想，这靓女真霸道，这靓仔未免也太她听话了吧！

泥巴又点了一个干锅鸡杂，头也不抬，吃完饭回去旅社，我给你刮胡子。

石头忍不住摸了摸确实有点长的胡子，好！

一旁的服务员看了眼石头，有些忍不住想笑的样子，泥巴瞄了一眼服务员，服务员赶紧正了正脸色，面带微笑。

泥巴又点了两个菜，一个汤菜一个炒菜，然后对服务员说，就这些吧！不够了一会儿再加。

服务员应声微笑着走开了，泥巴直看着石头的眼睛，今晚就不要回宿舍了。

石头愣了一下，泥巴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好一会儿，石头喉头才动了动，好！

石头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终于办理完了辞工手续，走出厂门口的时候，回身看着自己上了快四年班的地方，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泥巴就站在厂门口等着他，当她看到在这里上班了快四年的石头，竟然只有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连背包都没有一个的时候，泥巴再次心疼了。

石头走到泥巴身边，牵着她的手，泥巴柔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石头没有回泥巴的话，有些出神，虽然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但这一天真来临的时候，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只有开心和解脱。

泥巴自然注意到了石头的情绪，柔声道，我大概能猜到你的心情，这样吧！你带我到你常去的那些地方再走走吧！也算是告别了。

石头想了想，点头，然后带着泥巴，去了他以前常和泥巴视频的那个网吧，去了他比较常逛的超市。

走出超市门口的时候，泥巴见石头站在门口不动，就问石头下一个地方去哪里，不料石头对泥巴说，没有哪里，已经逛完了。

泥巴满脸惊讶，就这样？没了？

石头笑了笑，没了，平常休息时间，我呆的最多的，是厂区里面的宿舍和球场，但现在已经辞工，别说带你进去，我自己都进去不了。

泥巴握紧了石头的手，有点后悔自己一见面时不该对石头那样说话，虽然她当时也是出于心疼。

她知道老是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的石头，日子其实并没那么好过，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几年，他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宿舍是睡觉的地方，超市是买生活用品的地方，网吧是因为要和泥巴视频所以才去，为了尽可能的存钱寄给泥巴，球场竟然成了他唯一消遣时间的地方。

石头和泥巴很快回了老家，回到老家后，两人各自在对方家里玩了一段时间，然后泥巴开始忙着备考公务员，石头则忙着给两边家里帮忙干一些农活儿。

双方家长和泥巴的意思，是石头就在老家找个什么事做，不要再出去了。

石头当然也挺想留在老家，留在泥巴身边的，可是他虽然在工厂呆了三四年，也做过管理岗，但他在老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做。

不过石头还是在老家呆了半年，这半年时间，泥巴考公务员没考上，但却考了事业编制做了一名中学教师，就在她老家的镇上中学里教书。

在这一年过年的时候，石头经过深思熟虑后告诉泥巴，他决定要去上海。

泥巴刚开始很不理解，现在一切情况都开始好转了，自己也开始工作了，为什么石头还执意要出去？

不过石头最终还是说服了泥巴，他告诉泥巴，男人年轻的时候，就得需要在外面闯，尤其是他这样留在老家无用武之地的人。

然后他和泥巴彼此定下约定，三年之内，泥巴尽量考进县里工作，两个人凑齐买房子的钱，然后石头会从上海回来，和泥巴结婚。

约定之后，石头义无反顾直奔上海，这一去，石头又是整整三年没有回过一次家。

石头从零开始，学了设计学程序，逐渐在上海站稳了脚跟。

泥巴每个寒假和暑假，都会去上海看石头，而每一次去，她都能很明显感受到石头的进步。

虽然泥也只在镇上中学教了一年就考进了县里，但她还是止不住有点害怕，怕石头飞得太快太高也太远，自己跟不上。

不到三年，两个人买房子的钱，就已经凑齐了，可是石头却好像丝毫没有回老家的意思，从来没跟泥巴提过要回老家和她结婚的事。

第三年过年之前半个月，泥巴再次去了上海，这一次，和三年前去广东一样，她是打算去接石头回家的。

虽然泥巴知道石头喜欢她，一如既往，但是这次到底能不能把石头带回家，泥巴心里完全没有底。

石头所在的公司要上到腊月二十五才放假，泥巴老早就订好了腊月二十六的火车票，等着石头和自己一起回家过年，然后商量结婚的事。

终于等到腊月二十五，石头所在的公司放假了，石头下班回到了住的地方，但他却丝毫没有收拾行李要回老家的意思，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一直低着头玩手机。

泥巴心里惴惴不安，石头之前下班从不这样，难道他这是不想和自己回家了吗？

终于，泥巴忍不住了，慢慢坐到石头身边，轻声说，我订了明天回老家的票。

石头嗯了一声，还是盯着手机，泥巴有些委屈的试探，我们是不是该收拾行李了？

石头不回话了，也没抬头，泥巴的心开始往下沉，咬了咬嘴唇，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石头还是不说话，把手机放下后，转身倒头躺在了沙发上。

泥巴看着他躺倒的样子，感觉心在一点点变冷，自从她这次过来，就感觉到石头有些不对劲，经常跟她聊公司发展如何如何，自己做出的成就如何如何。

有几次泥巴想提醒石头，我们买房子的钱凑够了，可以结婚了，但每次都会被石头看似无意的打断，然后聊别的话题。

泥巴和石头恋爱也有七八年了，石头还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过，难道自己害怕的事，真的发生了吗？

泥巴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一点点慢慢从沙发上起身，转身准备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既然你不回，那我自己回吧！

泥巴起身还没走到卧室门口，石头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我想过了，房子不用买太大，有个一百多平，三室一厅就可以了，你说好不好？

泥巴委屈得有点想哭，故意赌气道，不好！

石头在她耳边说，这房子我已经转租给我同事了，他之前来看过，里面我添置的东西他全要，愿意补钱给我，我们只管收拾自己有必要带走的东西就可以了，你说我这样安排，妥不妥当？

泥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嘴上却不松口，不妥当！

石头又在她耳边轻声说，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你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泥巴有些不相信的问，你不会舍不得你现在的一切吗？

石头把泥巴扳转过身，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七年前我下广东，三年前我来上海，一切都只因为一个人，这个人，曾经拿笔戳我的背，拿脚踢我的凳子，无缘无故捏我的脸，借我的小说很久不还，我和她斗嘴从来没赢过，她最喜欢做的事估计就是欺负我，可是没有她，我觉得我的世界都是空的，我的生命是不完整的，我的灵魂是没有归处的。

泥巴看着石头，眼泪慢慢滑落脸颊，石头把她轻轻搂进怀里，傻瓜！在这个世上，我真正舍不得的，只有你！

泥巴和石头要结婚这件事，自然是双方家长都一直巴望着的，因为他们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双方亲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石头父母上门提亲，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泥巴家没有半分为难就同意了。

婚期定在正月初十八，因为他们老家的风俗，年三十叫过小年，元宵叫过大年，小年大年都在家过，才算真正的过一个完整的年。

石头爸妈心疼自己未来儿媳，说让泥巴在家里过一个完整的年，然后再嫁过来。

结婚办酒席的事有双方父母操心，石头和泥巴乐得天天腻在一起啥也不管，而且赶在民政局年后开始上班第一天，就去领了证。

领完证走出民政局后，两人都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石头牵着泥巴的手，慢慢走在小镇狭长的街道上。

泥巴问石头，那么，现在是回你家，还是回我家？

石头看着长街尽头，笑着对泥巴说，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对哦！

泥巴懒得去想哪儿不对，直接扬起脸问石头，哪儿不对？

石头看着泥巴，眼中满是温柔和爱恋，你应该问，现在是该回娘家，还是该回婆家。

泥巴脸上闪过一丝羞红，感觉石头把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泥巴很自然的往石头靠得更近，两个人依偎着缓缓走出长街。

那一天，是立春，东风解冻，暖阳和煦。

全书完